“姜湄，你決定了嗎？要不要坐在我旁邊？”課間，楊炳急急忙忙走到姜湄座位旁，仍是一臉期許。
“我坐在那里可以，我看看趙亦瑤要不要和我一起過去，做我同桌?！苯赝犷^想想，“如果她同意了，我就過去?！?p> “趙亦瑤，趙亦瑤?！睏畋街弊叩揭喱幧砼?，“你愿意去中間那塊兒和姜湄坐同桌嗎？”楊炳向她指明位置，“這樣你們的友誼就可以更進一步了！”
楊炳的一番軟磨硬泡之下，原本不愿坐在中間的趙亦瑤同意了?！熬彤斒桥憬亓税?，她一個人背井離鄉(xiāng)坐過去，還怪孤獨的。”
“有我在呢。”楊炳輕快地說上一句，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午讀前，秦東楊肩上挎著書包，悠悠走近班里。
“班長，下午好啊?！闭f著，他把書包放下，坐在椅子上。
“秦東楊，我問你一件事?！笔Y夕佳郁郁地盯著地面。
“怎么了？”東楊側(cè)坐過來，笑瞇瞇地看看夕佳。
“嚴肅點?！毕褏s不像往日與他嬉皮笑臉，“那天中午和你一起吃飯的女生是不是孫半夏？”
“你說的是那天我和一個初中同學(xué)嗎？”東楊倒回答地干脆利落，“是孫半夏啊?！?p> “孫半夏就在隔壁班里，你為什么說好久沒見？”夕佳追問。
“隔著一個班，哪能那么容易碰見?！睎|楊笑著，“不像跟班長，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一比較，不就是很久沒見了嘛……”
“少來這套?！毕讯⒅鴸|楊的雙眼，“你看著我的眼睛。”
東楊仍是一副笑臉，“班長是要搞刑訊逼供嗎？”他對上夕佳的眼神。
“你跟孫半夏是什么關(guān)系？你們高一是不是一個班？”頓了頓，夕佳說，“不要跟我說什么同學(xué)關(guān)系。”
“是一個班，就是普通朋友啊……”說著，東楊把目光移開，“班長今天是怎么了？”
聽到這番回答，夕佳的心冷了半截。午休時躺在床上，她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東楊的回答，東楊卻最終說出了這個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中午她同孫依琳一起排隊買飯時，一個女生一直站在不遠處瞪她。夕佳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并不在意，繼續(xù)與依琳說笑。
而后她與依琳一人端著碗湯面四處找尋座位，那個女生從她身旁經(jīng)過，暗中推她一把后揚長而去。不少湯汁燙在夕佳手上，衣服也弄臟了。
孫依琳認出那女生是孫半夏。依琳高一時與半夏和東楊同班，便向夕佳道明了半夏這股無名之火的來由。
高一時，東楊和半夏曖昧不清，半夏先后向東楊告白兩次，卻都被東楊搪塞過去?！吧蠈W(xué)期的時候，孫半夏經(jīng)常拉著我問，現(xiàn)在大家還能不能看出來秦東楊還喜歡她。”依琳說道，“她還囑咐我，看好秦東楊，如果他再亂撩別的女生一定要告訴她?！?p> “這算是孫半夏一廂情愿吧……”夕佳用筷子戳著一塊燉得糯糯的土豆。
“也可能是吧?！币懒論u搖頭，“不過秦東楊總是似有似無地暗示她。上學(xué)期，秦東楊每次路過她們班門口的時候，都要跟孫半夏對視，兩個人笑笑再走?！?p> 那土豆已成了一攤泥，夕佳這才明白依琳總勸自己不要跟東楊走得太近的原因。
“不過那是上學(xué)期的事了，對吧？”夕佳看著依琳。
依琳只得點點頭，“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再這樣了?！?p> “秦東楊，你可以真誠一點嗎？”夕佳注視著他。
“真的啊，班長。我騙你干什么？”東楊俯身把雙肘壓在大腿上，“我跟孫半夏高一的時候有段時間，關(guān)系走得近了一點，也就是朋友的關(guān)系好而已。當時班里都傳啥我們在一起了，這是根本沒有的事——好多人不就是喜歡這樣開玩笑嘛。后來鬧了點矛盾，關(guān)系就淡了，現(xiàn)在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偶爾在食堂遇見了一起吃頓飯——一學(xué)期也就一兩次?！?p> “說不定以后你也是這么形容我們倆?！毕汛瓜骂^，輕輕說：“蔣夕佳是誰？——我的一個高中同學(xué)?！?p> “怎么這么悲觀呢？班長，要往好處想，說不定我們會一直聯(lián)系呢……”東楊拍拍夕佳的肩膀。
“就這樣吧?！币宦晣@息，夕佳轉(zhuǎn)回身去。
高二下學(xué)期的五月中旬，姜湄離開了那面伴她經(jīng)歷過七個月時光的墻壁，和趙亦瑤一同坐在教室中間位置。
“我要跟它告別?！闭f著，姜湄伸開胳膊，整個身體貼在冰涼的墻面上，她仿佛一眼看盡了自此后風雨飄搖的未來。
“走吧，快點。收拾完晚自習(xí)就放學(xué)了?！币喱幷f，“還有我跟你一塊去呢。搞得這么傷感，我也開始難過了?！?p> 楊炳坐在姜湄左邊，與她隔一個過道，這二人前面坐的是秦東楊和蔣夕佳。趙亦瑤坐在姜湄右邊，與她同桌。
“你過來了?！毕艳D(zhuǎn)過身下巴抵在椅背上，握住姜湄的手，“以后咱們寢室的人就都坐在這一塊了?！苯睾挖w亦瑤身后是程楓和孟夏。楊炳后面是陳媛，再往后是同桌的白茵茵和周婷然。
“這是誰來了？”楊炳興沖沖地從教室外快步走來，帶著些夸張說：“姜湄終于肯坐在楊炳旁邊了?！?p> 他在位置上坐下，聲音又轉(zhuǎn)向平靜，“說真的，姜湄。這里學(xué)習(xí)環(huán)境比那邊好得多?！?p> 待姜湄收拾好，楊炳跟隨她一起走出教室，“姜湄，姜湄。等等我?！闭f著，他快走幾步追上姜湄?！白谛挛恢玫母杏X怎么樣？”
“有什么感覺明天就知道了?！彼龂@口氣，“我已經(jīng)開始想念我座位旁邊的那面墻了?！彼鋈缓蠡谧龀鰮Q位子這個決定，心中泛起不祥的悲哀。
說話間，二人已走到二樓，“我去找方子姝了?！苯爻麚]揮手離開。
子姝的班級卻并沒有下課，姜湄趴在欄桿上看著對面的樓。與姜湄分別后，楊炳通過連廊走至對面，在她等待的工夫里已經(jīng)下到一樓。
他在一樓的走廊上走走跑跑，眼鏡握在手里，瞇著眼睛眉頭皺起，周身生出一股抑郁衰頹之感?；蛟S是向前探著身子的緣故，他一米八的個頭在穿行的人流里竟看起來很小。
姜湄目送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茫茫一片黑夜里。
楊炳出現(xiàn)在她視線里的那一瞬，浩大的宇宙間似乎只剩下她和另一個模糊的身影——她趴在欄桿上，不遠處的身影獨自在陰翳與夜色間走走停停。那個身影渺小得如同廣袤的大地上一粒微不足道的石頭，任何事物都足讓它灰飛煙滅。她的靈魂受到石頭無意識的呼喚，呼聲的頻率正與她的心跳相合。她接受了呼喚，想要不顧一切沖上去把那個身影緊緊抱在懷中，給予它力所能及的保護。
這是姜湄心中第一次生出這樣的悲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