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后是天依然熱,家家戶戶都在自家土炕上歇午覺,自然歇過午覺也不能立馬就下地干活,各家在各家屋里頭忙活點兒其他的事兒。秦玉珍挑著擔子去了坡下面的那口土窖挑水,那土窖也深,儲水多,家里用水量也大,她一天得挑好幾趟水,人要吃水不算,家里頭的畜牲也要吃水,尤其是那驢子,這種大熱天一只驢子就要一桶水,現(xiàn)在還多了幫大兒子養(yǎng)的那只,這就又得多挑一桶來。挑水可不是件輕松的事兒,去的時候還好,挑的空水桶,又是下坡路,返回可就遭罪了。頂著火辣辣的太陽挑著滿滿兩桶水走上坡路,得一步一步挪,秦玉珍走一段便歇一氣兒,小心翼翼把桶放在相對平一些的地方,把扁擔從肩膀上拿開揉一揉肩膀,抻抻腰,再換一只肩膀挑著繼續(xù)走,半途中休息個一兩次便能到家了。
施成川正在土臺子上擺弄著他的煙葉,翻著曬,這大太陽,曬起來也快。
“施家老哥,施家老哥啊,在嗎?”有人喊著從門外走進來。
“噢,賈老弟啊??爝M來,到屋里坐?!?p> “這大陽婆的?!?p> “就是,我就是專門趕著這個時間過來的,丈人又要不行了,正好路過你這里,想起先前有人交待我的事,我就進來了。”
“哦哦,姨夫身體不好,這個,還是個麻達的事呢,這個時節(jié)?!?p> “就看能不能挺過去了吧。婆娘已經(jīng)先去了,我在家里安頓了一下也就才過來,路過你這兒?!?p> “那……是什么事呢?”
“這個事吧,哎,嫂子呢?”
“哦,她應該快回來了,飲驢去了?!?p> “哦哦,藍兒呢?”
“在場里曬草呢,太熱了,放羊也放不了。”
“大姑娘了,也別總讓她放羊了,該考慮點旁的……哎,嫂子,回來了?!?p> “大軍啊,快坐快坐,我去給你們端點饃去,你們聊。”
“不不不,不用嫂子,我這正等你呢,別忙活兒了,我丈人還在炕上躺著呢,快不行了,我還得趕過去呢?!?p> “哦哦,看來這次是嚴重了啊?!?p> “就是,就看能不能挺過去了。不說這個了,我今天來是有別的事?!?p> “什么事???”
“這個事吧,人家老早以前就提過了,我這不是也忙嘛,就給忘了,今天正好路過,就進來說道說道。”
“這怎么,多嚴重的事呢,你是說來聽聽?!?p> “就是吧,嘿,怎么說呢,就是,這藍兒也有20了吧?”
“噢,藍兒啊,嘿嘿,你說。”
“孫家溝那個,孫家,孫繼他們家不是有個老三嘛,當兵回來了,說是復員,咱也不懂,這小伙年齡大個兩歲,和藍兒差不多,前些日子孫繼還提到來著,我給人忘了還?!?p> “孫繼啊,孫繼,人家當過兵的能愿意咱們的藍兒嗎?那這樣的吧,等姨夫這個身體好些了咱再細聊,你看成哇?”
“那也成,這娃兒還是不錯的,藍兒怎么了,藍兒很不錯,這也就是我家沒個女娃子?!?p> “是是,這當兵的都還是有出息。”
“那成,那我就先走了,不耽誤你們了,我這先過來看看,其他的后頭消停了再商量?!?p> “大軍吃口饃吧,吃口饃再避一避涼,現(xiàn)在還是熱著呢。”
“不了嫂子,那邊還有個人躺著呢,也著急?!?p> “成,你也有急事,那就不留你了?!?p> “成成,后頭再說,你們回屋吧,這熱的。施家老哥我們閑了喝兩盅。”
“不用送了。嘿嘿”
“成,我們這進去就回屋了。嘿嘿”
“那你抽空也跟藍兒說說,問問她,這種事當媽的好說話?!币妬砣诉~著大步子走了,施成川轉(zhuǎn)頭低聲對妻子說。
“成……”
“你還要說啥哇?”
“孫繼那個老三這幾年沒見過面,當過兵的話應該不錯,只是孫繼的婆娘是不是不好處啊,藍兒怕是要受委屈了?!?p> “藍兒那性格,脾氣也該改一改了,一個女娃子……”
“藍兒沒念過書,孫繼那個老三我聽說還念了個……”
“你知道啥?你也沒過念書,女娃子沒念過書的多了,你就先跟藍兒說吧。”
“成吧?!?p> 藍兒也不知道曬完草就去了哪里,人還不見了,秦玉珍心理還捉摸著這個事,孫家老三要是能成也算是好親事,總比自己要過得強一些吧,那孩子又當過兵,念過書,只怕將來成了人家又看不起藍兒,藍兒受罪。
做母親的心理總是惦記這個惦記著那個,那心思啊,永遠也閑不下來,秦玉珍一邊舍不得藍兒,一邊又惦記著自己的兩個兒子還沒娶到媳婦,這總得先把女兒嫁出去要了禮錢才能給兒子娶媳婦吧,手心手背都是肉,誰說不是呢。
“桃桃啊,你媽呢?”藍兒在二哥家門口看到了在玩土的小侄女。
“我媽,在睡覺?!?p> “哦,武強呢?燒退了嗎?”
“退了,在睡覺呢?!?p> “二嫂子,二嫂子,在嗎?”
“我來看看武強的身體恢復了嗎?”
“唔……哎呦…我的腰……藍兒你中午沒歇午覺?。俊?p> “歇了一會兒,曬了草,家里來了個人,我就到這里來了?!?p> “啥人???”
“說媒的?!?p> “嘿嘿,藍兒,你不害羞嗎?哈哈哈”
“嘿嘿,嫂子,我在大門口聽到的,他說話聲音大?!彼{兒說著話轉(zhuǎn)過臉看了一眼炕上的武強,“昨天我媽說武強發(fā)燒了,好些了嗎?”
“好些了。那……你……這么大的事,你咋跑上來了?”
“誰家的?”
“什么孫家老三吧,什么當過兵?!彼{兒一只手揪著炕上的席子爛了的那一邊兒。
“哪個孫家老三?孫家溝的?”
“是唄。嫂子你不知道小時候因為放羊搶地盤我倆還打架呢,沒想到還去當了兵?!?p> “那你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聽大的唄。”她耳根子紅了一下,“嫂子,我想養(yǎng)兔子?!?p> “啥?兔子?”
“你這都是哪里來的想法,兔子不好養(yǎng)吧,容易養(yǎng)死。”
“兔子不折本啊,成本就是買兔子的錢和蘿卜葉子,兔毛能賣錢,最近不是有收兔毛的嘛,兔肉也能賣錢?!?p> “那你跟大說了嗎?跟媽說了嗎?”
“還沒有,不敢。”
“二嫂子要不你借我點兒?嘻嘻”她瞪大了眼睛散發(fā)著光芒。
“呵,你太高看你二嫂子了,你二嫂子像是有錢借給你的人?你這孩子,總這么胡鬧,大肯定要說你一頓。”
“那我去問問大哥大嫂子?!?p> “你大哥大嫂子這兩天都因為東子的事兒那么心煩,你去了一定給你好一頓說?!?p> “哦,也是。”藍兒低下頭,像極了那受了委屈耷拉著耳朵的兔子,“看來要么跟大說,要么自己想辦法?!?p> “你還是先想想孫家老三的事吧,這才是正事?!?p> “二嫂子你討厭,我不跟你說了,我放羊去了?!闭f著就起身準備走了。
“哎,現(xiàn)在還有點熱吧。”
“沒事,我不怕熱。”她邊往門外走邊喊。
“可羊怕熱……”
此時,藍兒已經(jīng)跑沒影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