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有義一路想著這些揪心的事,覺著也想不出什么結(jié)果來,只好作罷了,眼下最要緊的事自然是過了這年,盤算老三和立國他媽這檔子事。翻來覆去想了一宿,還是覺得立國媽要是能續(xù)給了老三,可真是一樁極好的事,立國也不用受了那沒爹沒娘的苦,好歹還是自己的家,侄子就是半個兒,就算老三再怎么混賬,他對侄子可是貼心的好。過了幾日,湊著合適的時機(jī)便把這檔子事跟施成川和秦玉珍說了。
秦玉珍聽了這樣的話,心里又犯了苦,老四已經(jīng)不在了,都是兒子,老三成家這事也是家里頂愁人的一件大事,能了了這事自然是全家都?xì)g喜的,但現(xiàn)在這歡喜如何叫人歡喜得起來。立國雖小,但也好歹知道些事,他知道他爸爸在哪里,還時不時地問什么時候把爸爸帶回來。這些話已經(jīng)像刀子一般剜著她的心了,今天老二來這一檔子事,她即使心里也能想得清楚想得明白,可如何才能避開了那些叫人傷心難過的事。秦玉珍只管自顧自地思量,不用理會他們父子二人說些什么,這個家里向來都是,男人拿主意,她是女人,只消聽著就可以,拿主意還是孩子他大來的。
施成川撇了一眼站在旁邊一直沒有吭聲的秦玉珍,看她發(fā)著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過不重要。其實老二說的這個法子他也不是沒想過,只是父輩終究是父輩,哪能這樣隨意摻和這些男男女女的小輩事。想歸想,能不能做,那是另一碼子事,這要是傳出去,讓鄰居們怎么說呢,老四才剛走沒多久,叫人如何就舍了這活生生的一個念想。他點了一支香煙,撲簌簌地在嘴邊冒著一股青煙,熏得他一只眼睛半瞇著,等那煙燃盡了,便向老二說了他的疑慮。
“這個自家兄弟續(xù)弦,叫人說了閑話咋辦?”
“大,我是這樣想的,如果立國媽走了,離開了,不管她帶不帶這個孩子,她都得再找是吧。也就是說早晚有一天,她都得找,那這個時候找誰都是一樣的,找誰他都不是咱家老四了,都不是原配了。再者,如果能續(xù)給老三,立國還能在當(dāng)媽的身邊,也不用再去認(rèn)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后爸。對這個孩子來說,他身邊都是他認(rèn)識的親人,他還是會在自己從小生活的這個家里長大,身邊還有他的親媽,這就是一萬個好啊。至于旁人說啥,這種做法的也不是咱一家才有的,有人做,這也不是啥賣祖宗的事,有什么不可以?!?p> “那,老大和老三知道這個不?”
“知道,我們都已經(jīng)聊過了。”
“那,這個現(xiàn)在也是你們小輩的事兒了,你們看著辦吧。不能失了禮數(shù),就看立國媽怎么想的,看她愿意不愿意了。還是請個媒人問一問吧?!?p> “成咧。我們想著就村里的事,就請村里的人吧,張春生好歹也是村主任,就他吧,讓他調(diào)和調(diào)和。”
“嗯?!笔┏纱ù饝?yīng)了一聲便不說話了,施有義見他有些煩悶,知道他心里不是滋味,也不再多說什么,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這事一來,施成川這些時日好不容易有些平復(fù)下來的情緒就騰起了,涌在心頭一堵一堵的,似乎抽煙也已經(jīng)不能再緩解了。現(xiàn)下也是大正月的,不需要干什么農(nóng)活,秦玉珍在廚房進(jìn)進(jìn)出出忙活著做晚飯,張霞和立國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母子倆逗著樂子。施成川能感覺到自從老四走后,張霞變得生疏起來了,她也極少走動,極少跟他們老兩口說話,每天也只是吃飯,吃完飯就照看著立國,仿佛她已經(jīng)一下子從家里的女主人變成了這個家的親戚似的。施成川一個下午都在想著這些雜雜碎碎的事,晚上睡覺也想,想著想著就入了眠。
“老四,你回來了?”
“老四,大正月的,你穿得有點少,怎么不多加件襖子?”
“讓你媽給你做一件吧?!?p> “你這孩子,怎么不說話???我這跟你說話呢?”
“哎哎哎,你去哪里?”
“去哪里你也好歹說一聲,你媽做好了襖子你回來取???或者讓家里人給你送過去???”
“哎,老四,你的胃不疼了哇?”
“不疼了就是好,這要是一直疼得多難受,你媽天天哭呢?!?p> “老四,老四,我跟你說話呢?!笨粗┯行抛哌h(yuǎn)了,施成川急切地挪著步子想追過去,誰知道這一追,就醒了。醒了眼前就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黑得讓人窒息,天還沒亮,他在夢里見到了老四,老四沒有說話,他穿得實在是太單薄了些,夢里的老四還是那個樣子,清清瘦瘦的。施成川閉上眼睛,想著都說夢是可以再續(xù)上的,現(xiàn)在再入睡,或許還能見著老四,他的老四已經(jīng)不在了,在夢里見著一回也是好的。只是閉上眼睛卻怎么也睡不著了,他滿腦子都是剛剛看到的老四。他就那樣定定的站著,也不說話,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老四站了一會兒,沖他笑了一下就轉(zhuǎn)身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施成川就這樣一直琢磨到天亮,他覺得一定是老四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話想說,他有什么心愿沒有完成呢?最終實在覺得自己琢磨不清楚,去問問汪家的老三,那老漢,可精于解這些奇奇怪怪的夢,他今天一定要去問問。
施成川一早煮了一碗茶,就著白面饅頭喝上幾口,早早地去了汪家,為了他這一夜的夢。汪家老三是個白著胡子的老頭子,看起來歲數(shù)比施成川大一些,大概是留著胡子的緣故。他聽了施成川的夢,幾個手指頭盤縮了一陣,笑道:“兄弟啊,你這是個兒子真真是個孝順的兒子嘞,他這是給你托夢來了?!?p> “托的啥?他是不是有啥沒有完成的心愿?”
“不是,他來看你,也是來跟你道別,他的孝期要過了吧?他要走了,臨走前看你一眼,讓你們放心地繼續(xù)生活。他在夢里不跟你說話才是真正的孝嘞?!?p> “怎么說?”
“這已經(jīng)要走了的孩子他是不能跟你搭話的,他要是跟你搭了話,那才是想連你的魂兒都一并帶走給他做伴兒呢。你就享福吧?!?p> 施成川聽了汪老三的這些話,心里愈發(fā)的難受,胸口又漲得發(f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