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此時正在乾清宮辦公，張鶴齡跪拜之后，弘治皇帝問道：“卿家如此匆忙，所為何事？”
張鶴齡如實說道：“臣打算在福州置辦一處精鹽坊，自作主張將南山鹽坊中陛下的分紅拿了出來入股，特此告知陛下?！?p> 弘治皇帝一聽關(guān)系到自己的銀子，甚是緊張，問道：“為何選在福州？”
“我朝祖制規(guī)定民間片甲不得下水，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沿海居民雖守著汪洋大海，卻不能在海中謀利，生活甚是貧苦，臣欲開設(shè)鹽坊煉制海鹽，為的是保一方百姓富足?！?p> 把做生意賺銀子做的這么高尚，弘治皇帝很滿意，又問道：“如何分成？”
張鶴齡又說道：“參考南山鹽坊，預(yù)算共計三十萬兩，陛下拿十萬兩，臣拿十萬兩，延平府蕭云亭拿十萬兩，鹽坊盈利陛下拿四成，臣與那蕭云亭各占三成?！?p> 這個回答讓弘治皇帝更滿意了，南山鹽坊日進斗金，但是運輸全國著實不便，如今在福州開設(shè)新的鹽坊，想來生意也不會差，這個小舅子還知道給自己多占了一成收益，不錯不錯，朕很滿意！
“只是那蕭云亭是什么來頭，卿家可曾考察過這人是否可靠？”
“蕭云亭是蕭公公的本家侄兒，臣考察過了，可以信賴?！?p> “蕭敬的侄子？”弘治皇帝的臉色變了變。
張鶴齡察覺到弘治皇帝神色有異，趕忙解釋道：“回陛下，臣選擇與那蕭云亭合作，因為此人讀過書，做事踏實可靠，并非看在蕭公公情面?！?p> “朕知道了?！焙胫位实壅f道，“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了，朕不過多干涉。”
張鶴齡感覺鋪墊的差不多了，這才說道：“陛下，臣還有些顧慮，不知該不該問。”
“但說無妨。”
“我朝沿海地區(qū)頻頻受到倭寇侵擾，臣聽聞福建一帶尤為嚴重，不知鹽坊建在福州是否安全?！?p> 弘治皇帝正色說道：“福建一帶的倭寇尤為猖獗，臣派鄭子純?nèi)伍}浙海防提督前去剿倭，沒想到鄭子純竟然私通倭寇，著實可恨！”
張鶴齡見話題成功引出來了，忙問道：“據(jù)臣所知，鄭大人為官清廉，品行正直，怎么會做出私通倭寇這種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鄭子純平日里看起來性格耿直，剛正不阿，沒想到都是假象，在利益面前馬上就露出狐貍尾巴。鶴齡，最近你屢立新功，若是朕將你外放出去，你會不會為了錢財做對不起朕的事？”
張鶴齡愣住了，什么情況啊，這是在敲打我嗎，敲的也太狠了點吧？
“陛下，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臣若是想賺些銀子，有的是辦法，何必要做這等為世人所不齒的勾當(dāng)？”
弘治皇帝又問道：“如此說來，若是你沒有賺錢的本事，就會去做那些不齒的勾當(dāng)了？”
張鶴齡簡直無語，一臉委屈：“陛下，你這是把臣往死胡同里逼啊！”
“不然！”弘治皇帝正色說道，“方才是朕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歷朝歷代貪官不絕，哪怕太祖高皇帝出臺剝皮充草的酷刑，貪官仍是無法杜絕，是否因為這些人賺不夠銀子，才想著去貪？”
“這要分人吧，貪官是有，可歷來清官也不少啊，比如臣就不貪?！?p> “你若把心思放在賺銀子上，比貪墨來的快多了，你當(dāng)然不需要貪！”
張鶴齡無奈，只得自己轉(zhuǎn)移話題：“陛下，臣以為，治貪的關(guān)鍵在于打破官商勾結(jié)。吏部考核官員，看的是業(yè)績和民意，但是民也分三六九等，能說上話的是士紳階層，而貪官貪墨的錢財卻并非出自士紳，反而是最底層的平民百姓，這些士紳聯(lián)合官員從百姓身上榨取民脂民膏，士紳得了好處，便會稱贊官員，這就是吏部得到的民意。百姓被剝奪了應(yīng)有的利益，可他們沒有任何話語權(quán)，沒有人愿意聽他們傾訴，最終，真實的民意反而無人問津。因此，臣以為考察一個官員是否清廉，必須從最底層的百姓調(diào)查，才能打破官商勾結(jié)的局面?！?p> 弘治皇帝思索良久，這才問道：“官商勾結(jié)，真的有這么嚴重？”
“何止是嚴重！甚至可以瞞天過海，將黑說成白，將白說成黑！”張鶴齡繼續(xù)說道，“比如說，究竟是閩浙海防提督鄭子純大人通賊，還是當(dāng)?shù)氐墓賳T富商通賊，然后聯(lián)合起來將罪名扣在鄭大人頭上，臣以為此事值得商榷?！?p> 弘治皇帝面似寒霜，說道：“你是來幫鄭子純求情的？”
張鶴齡慌忙跪下，說道：“臣與鄭大人并無交情，只是奉勸陛下，事出反常必有妖，鄭大人為官清廉，人盡皆知，為何到了抗倭前線就被扣上通賊的帽子，此事還需慎重！”
弘治皇帝沉默了一會，翻出兩份密報，說道：“你來看看這個?！?p> 張鶴齡接過密報，打開第一封，是東廠暗探的密報，里面說起鄭子純是如何串通倭寇，放任倭寇燒殺搶掠，謀取利益，第二封是錦衣衛(wèi)的密報，里面記載的情況和第一封差不多，張鶴齡將兩封密報放在一起，反復(fù)觀瞧。
只聽弘治皇帝說道：“鄭子純通賊一事，朕是經(jīng)過吏部、兵部、刑部、錦衣衛(wèi)、東廠多個途徑消息反復(fù)核驗后才定案的，卿家想來是多慮了?！?p> 張鶴齡搖搖頭，說道：“不對，不對！”
弘治皇帝問道：“哪里不對？”
“敢問陛下，吏部、兵部、刑部的文書何在？”
弘治皇帝答道：“三部文書都已發(fā)回去了?！?p> 張鶴齡又問道：“內(nèi)容是否和這兩份密報完全吻合？”
弘治皇帝點點頭，說道：“完全吻合?！?p> 張鶴齡說道：“臣方才將東廠和錦衣衛(wèi)的密報細細看過，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p> “什么問題？”
張鶴齡將密報放在一旁，然后對弘治皇帝說道：“陛下，據(jù)臣所知，東廠和錦衣衛(wèi)各有一套自己的情報系統(tǒng)，除非陛下頒布旨意命廠衛(wèi)聯(lián)合徹查，否則，廠衛(wèi)之間是不會信息共享的，請問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