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田野籠罩在一層薄霧里,田野盡頭的花山村若隱若現(xiàn)。他真的不忍心有一種條條框框去限制住孩子們的,像這片田野一樣的充滿原始力量的童稚之心??墒侨藶槭裁床欢淖杂X地把自我的本真發(fā)揮到極致呢,為什么要有一條鎖鏈把自己的身軀鎖在某個范圍之內(nèi)呢?有時候上課鈴響了,一些男孩手里還拿著裝有蟋蟀的玻璃瓶急急忙忙地跑進來。他不想太多的批評他們,他不希望他們僅有的一丟丟童真這么快就被束縛掉,然后變成田野邊一把把毫無生氣的稻草人一樣。但是他又擔心如果沒有了這些條條框框這個班級馬上就會支離破碎土崩瓦解。一段時間過去了,他發(fā)現(xiàn)這個班級離他心目中理想的群體還有很大的差距,紀律散漫學業(yè)平平。
第三次的作文本交上來的時候李云飛差點沒氣暈過去。三人沒交,二人有頭無尾,五人互相摘抄,十來個本子字跡馬虎錯別字連篇。他走上講臺的時候,同學們馬上發(fā)現(xiàn)了老師的臉色不對勁都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
“我不想對你們要求太多,本想讓你們像游戲一樣愉快地作文,可是你們真的真的令我失望至極,這是我看到的最爛的一次作文。今天我們不得不對我們的作文水平進行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檢查大檢討。”
放學后余志強那三個沒交作文的同學被留了下來,他問他,“上次你遲到說你爸爸睡到中午家里沒人叫你起床,那么這次你為什么沒交作文?”
“我不會寫?!彼患偎妓鞯鼗氐健?p> “這些東西上課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講過多少遍了,我勸你還是好好寫寫,像他們一樣半個鐘后你們就可以回家了?!?p> 他垂頭喪氣地坐下了,寫不了幾句就又開始咕咕噥噥起來了,“我不會寫?!彼麆t在他們身旁來回的踱著。
很快那二個同學把作文交上來后朝著教室門口走去,他急著背起書包有點兒泄氣地說,“我寫不了了?!?p> “寫不了?你上課是怎么聽的?我現(xiàn)在就教你怎么寫?!?p> “我不寫了,我要回家做晚飯,要不然我爸非打死我不可?!闭f著說著他就要往外走,他輕輕地按了按他的肩膀,“寫完了再走?!?p> “我不寫了。”他還要往外走。
“我看我是教不了你了。”他抽起他的衣領(lǐng)就往椅子上拖。他馬上掙扎開來,雙手亂甩雙腳亂蹬。
余志強被扔在座位上,大哭了起來。李云飛怒氣未消雙手顫抖,彎著腰在拍打上衣底邊他的臟腳印。
他慢慢的沒有了哭聲,臉上還掛著淚痕,愣愣地就是不肯動手。天色已晚他也只好作罷,“余志強這次你先回去,我會再找個時間輔導(dǎo)輔導(dǎo)你的?!?p> 幾個星期之后孩子們的作文水平已經(jīng)大有進步,他也替孩子們感到高興和自豪。曾幾何時學校南邊幾百米開外的興隆食品廠開業(yè)了,不久就傳來了轟隆隆的機器聲。機器的轟隆聲打破了山野的寧靜祥和。伴隨著機器嚼碎木薯的卡崩卡崩聲,山雀失去了往日美妙的歌聲,松鼠丟下手中的松塔驚慌失措地往森林深處跑去。廠房里不時地傳出三鄉(xiāng)四社跑來的卡車倒下木薯時的嘩啦嘩啦聲。一下了課孩子們便被這鄉(xiāng)野里的新鮮玩意兒迷住了,紛紛跑去廠房里看熱鬧。成摞成摞的木薯被工人們放到傳送帶上,然后跑進轟隆響的機器的大肚子里被打碎成乳白色的瓊漿。漿水經(jīng)過二層過濾之后便來到了幾個方格子形狀的池子里沉淀凝固。工人們再用鐵鍬把結(jié)晶物分割成豆腐塊一樣的送到專門的庫房里風干精制,一定時日之后精美可口的糕點就可以拿到樟樹鎮(zhèn)上售賣了。
而薯皮和殘渣從機器的另一個出口出來以后,順著一條專用水溝堆積進一個大沼池里,一段時間之后便會發(fā)出一陣陣惡臭。而二次過濾后的混有薯皮碎片和泥土的廢水便直接地排放到了榕江河里。榕江便在每年的秋冬枯水季節(jié)里由清澈變成了烏黑,小魚小蝦都被毒死了。沙石上水藻上和岸草邊都結(jié)上了一層厚厚的毛茸茸的凝結(jié)物。
李云飛真的是恨透了這種轟隆聲真的是恨透了這個惡棍。這個惡棍在美慧女神的裙裾底下蠢蠢欲動,把他烏黑的猥瑣的雙手沿著美慧女神的一只長腿向上撫摸,還時不時的發(fā)出幾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聲。惡棍,可鄙的惡棍,你想要做什么,你想玷污女神嗎?混蛋,可惡的混蛋,你想掘進女神的腹地里,你想要生產(chǎn)怎樣的一個懷胎來!
他坐在辦公室里聽著這種轟隆聲真是煩惱極了。校園過道上,食品廠的老板擰著余志強走過來了。食品廠老板是個山羊胡,他一進來就把余志強推到一邊,然后一屁股做到椅子上,狡黠的三角眼轉(zhuǎn)過幾圈之后開始用他抑揚頓挫一板一正的官腔說道,“這小子竟然敢偷糕點去燒烤吃,你打算給我怎么處理?”
李云飛懶得搭理他,卻把目光轉(zhuǎn)向余志強,“還有剩下的嗎?”他拿出了剩下不多的,他接過交給了山羊胡,“孩子偷的也不多,我們會好好教育的?!?p> “我不希望再次發(fā)生類似的不愉快事情,否則你們這些老師就準備著拿錢去我廠里贖人吧!”山羊胡的胡須一蠕一蠕地說完便蹬蹬蹬地踩著雙皮鞋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為什么偷東西?”
他低垂著枯黃的腦袋,忸怩了一陣子,“我沒錢吃早餐?!?p> “不管怎樣偷東西都是不對的,以后不偷了,能答應(yīng)我嗎?來來勾手指就不準做癩皮狗了?!庇嘀緩娨Я艘ё齑胶退戳斯词种?。
“你家里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他卻沒有做聲,而是把頭埋的更低了,不斷的擺弄著那件發(fā)黃的軍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