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南珠見眼前的少年應(yīng)該是剛睡醒,臉上還有紅暈,皮膚雖然粗糙,但卻很白皙。
亂糟糟的頭發(fā)洗過后用草繩綁在頭頂,露出俊秀的眉毛和透亮的眼睛,鼻骨高高的,嘴唇薄薄的,淡淡的粉色。
只是眼神有點兇狠,似是怕她會傷害他,可是她為什么要傷害他呢。
一陣風吹來,初春的涼意還很重,南珠知道少年只穿了薄薄的一層,白天她們家舍不得燒炕,估計他是凍醒的。
想了想,她也不說話,走上前牽住少年的手把他往灶房里拉。
少年眼睛死死盯住女孩子,不知她要做什么,但是他萬萬沒料到女孩子力氣如此之大。
他的力氣在同齡人里面算是正常的,雖然因為營養(yǎng)不良瘦弱了些,但是一個普通八九歲的孩子絕不可能拉得動他的。
于是,在他震驚謹慎的眼神里,他被女孩子輕輕松松地拉到了灶房面前。
南珠她娘才割了草回來喂牛,把煮好的豬食倒在桶里,提著去新搭的草房里喂豬,剛好提著桶回灶房時,便看見她家不說話不做事的傻南珠,拿了鍋里給她弟弟煮的蛋,剝了一個遞給少年。
婦人本來就不樂意家里突然住進一個陌生少年。
如今他醒了不走,還要吃她留給兒子的雞蛋,頓時垮了臉。
上前一把去搶那雞蛋,居然沒搶到,那雞蛋仍然穩(wěn)穩(wěn)地握在南珠的手里。
婦人脾氣一上來,伸手拍了南珠幾下,可是南珠紋絲不動。
以往,他們夫妻兩個不敢動南珠,她不說話不做事也由著她,倒是一直沒發(fā)現(xiàn)南珠力氣這般大。
一時間,愣了一下,倒是讓南珠把雞蛋塞進了少年嘴里。
少年看婦人的架勢,本來不想吃的,但是眼前的女孩子已經(jīng)塞到了他嘴里,因幾個月沒吃過一頓好東西了,下意識將那雞蛋嚼了幾下,吞了下去。
反應(yīng)過來,警惕地看著婦人,預(yù)防她做出什么傷害自己的舉動來。
南珠由著婦人打了幾下道:“弟弟不愛吃雞蛋,他都給我吃的,我不吃,給他吃?!?p> 婦人先是驚訝,她每日給兒子煮的雞蛋,居然落在了傻女兒嘴里。
接著又是驚訝,她南珠口齒伶俐,并不是很傻的樣子。
以前幾乎沒怎么聽她說話,要不是她偶爾說一兩個字,她都以為南珠是個啞巴了。
如今看來,她南珠只是不愛說話而已。
會說話的姑娘可比啞巴姑娘好找人家多了,何況她南珠力氣還賊大,婦人倒是不計較雞蛋了。
不過南珠對外,大多數(shù)人都以為是個男娃,以后還不知道怎么找人家呢。
村里人還都當她又儍又啞,背地里說他這個懶惰的傻兒子,以后肯定找不到媳婦兒的。
想到這里看了倆孩子一眼,把手里的柴往火里添,心里想著南珠以后的婚事。
突然有了想法,說到南珠找人家。依那道長的意思,只有南珠好好的在她家,她老南家的命根子才能保住啊。
可是丫頭,總歸是要嫁人的,如何能一直養(yǎng)在家里呢。
現(xiàn)在小,當個兒子養(yǎng)著,可是以后大了明眼人自然能看出來她是個姑娘。
她心里揣著事,一早上倒是很快過去。
等她丈夫南貴回來時,也不等他抬碗吃飯,便拉著他進房間嘀嘀咕咕說了半天話。
出來時,夫妻兩面色紅潤了三分,似乎有了什么好事。
飯桌上是一鍋玉米面野菜饅頭,拳頭大小的九個,每人面前一碗蘿卜湯,中間一碗炒干筍。
南珠意識到她父母今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尤其多,頻頻關(guān)注她,難道還是因為她吃了小弟的雞蛋,可是小弟一直不喜歡吃雞蛋,又怕他們罵,就叫她吃了啊。
又不是她搶小弟的,她沒做錯什么,便也任由著她父母看。
她神經(jīng)有些粗,專心吃著的菜玉米面饅頭,便也沒注意到她父母打量男孩子的目光。
南貴在屋子里聽了她媳婦的意思,想著若是合適,倒也行得通。
只是這男孩的底細,需要查清楚。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來自哪里,家里還有些什么人啊,怎么會來到我們這個村。”
少年看了看婦人突然轉(zhuǎn)變的神色,又見中年男人似乎期待著什么,難道他做的事情敗露了嗎,通緝令已經(jīng)發(fā)到這樣一個小山村了嗎。
想到這里,他很是警惕,默了默緩聲道:“我叫北四,是一個孤兒,從小被一個老乞丐收養(yǎng),老乞丐死了之后,一路從詹州乞討來到這里?!?p> 少年到底不懂得偽裝,所以神色淡淡,說起恩人老乞丐仿佛只是一個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人。
但這正是兩夫婦期待中的一種答案,聞言也沒深究真假,只看這個仿佛十來歲的少年像是個吃過苦頭的,也沒必要來騙他們,便也相信了。
接著便用更輕柔的聲音說:“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北四,若是你愿意,以后都可以在我家住下來,我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絕不虧待你。你愿不愿意嘞?!?p> 少年聞言瞇了瞇眼,心頭一股濃重的危機感,但還是極力穩(wěn)住神色。
這家人平白無故為何要對他這么好,難道想要穩(wěn)住他去求賞嗎,想到這里,他看了看圍著桌子吃飯的幾人。
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女,十來歲的三個姑娘,幾歲的病弱男娃,要全弄死也不難。
“能住下來有飯吃我當然愿意,可是我能問一下,你們?yōu)槭裁匆獙ξ夷敲春冒?,明明昨天你們就救過我一命了,而我什么也不能報答你們。”
南貴聞言,看了婦人一眼,兩人交換了眼色,倒是對這個少年誠懇謙虛的態(tài)度印象不錯。
接著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若是你想報答,叔倒是有個要求與你,不知你愿不愿意?!?p> 少年心里似乎篤定了,倒是不怕說自己的真實年紀:“應(yīng)該有十三了。”
南大丫南二丫吃著飯,看看自家父母,又看看這個容貌旖麗的男孩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說話。
只時不時偷著看一眼,暈紅了臉。
特別是訂了親的南大丫,再過幾天要娶她的那個男孩就要來家里下聘了,上次他來相看,她太害羞了,也沒抬頭看他長啥樣,不知有沒有眼前的少年好看。
倒是南珠,仗著年紀小,對著少年俊秀的臉,一頓秀色可餐,飯菜也比往日香。
南貴心想:“十三歲,倒也跟南珠配得上,只要等著小寶長大結(jié)婚生子應(yīng)該就可以了吧?!?p> 接著對少年道:“北四,是這樣的,我家南珠出生時有道長算過命,這輩子不能出嫁,只能當個兒子養(yǎng)著,然后找個上門女婿,才能保平安?!?p> “大叔我聽說你無父無母,也是個可憐的孩子,若是你愿意入贅娶我們南珠,以后便可以跟我們同吃同住。你放心,若是你同意,我們定然把你當作自己孩子一般?!?p> 婦人也道:“是的,孩子你到處流浪也不是個事,不如就在我們村留下來,反正南珠就一個弟弟,以后你跟南珠成親了,還能與小寶互相扶持,如兄弟一般。”
北四看著眼前的夫婦,大眼瞪小眼的四姐弟,心想事情肯定不是他們講的那樣,肯定有陰謀。
就算是真的,這種農(nóng)戶人家跟他那對養(yǎng)父母有什么區(qū)別呢,左不過是看上他的勞動力了。
想到這里,北四覺得自己可以暫時留下里看看,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逃亡了。
自己也不能太草木皆兵了,通緝令不可能到了這個地方,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
而那些人,應(yīng)該也不可能再找到他了,也許,根本就不知道人死了,還是他殺的。
只要這家人威脅不到他的安全,他先暫時安頓下來,等恢復(fù)過來了再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南貴和他媳婦見少年半天不說話,還以為他不愿意,有些遺憾正好說話時。
少年似乎做出了決定:“南叔南嬸你們真的愿意把三妹妹嫁給我嗎,我可是什么都沒有,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啊。”
少年說完這話,似乎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便沒人看清他表情嘲弄而淡漠。
“這你不用擔心,我們不在意這個,只要你愿意,我們一家人認真干活,生活肯定會越來越好的?!?p> “況且我看你此次雖然病了,但是身子骨卻硬實,一身力氣,將來怎么也不會餓著的,說不定我們南珠還要跟著你過好日子呢?!?p> “既然南叔南嬸都相信我,那我自然是萬分愿意的,長大了我一定好好對南珠,孝敬南叔南嬸?!?p> 少年說到這里,雪白的面頰爬山兩團紅暈,微微低下了頭。
夫婦兩人似乎很滿意少年的反應(yīng),自覺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對誰都好。
男人接著道:“不過這件事對外我們不能照實說,南珠和小寶小時候找人算過命,必須得當男娃養(yǎng),才能將兩人都保住。所以對外就宣稱將你收為干兒子,等將來小寶結(jié)婚生子了,就可以把南珠的情況對外說清楚,再為你們兩個辦喜酒?!?p> “雖說有點晚,但是小寶和南珠只相差歲余,問題不大。你看可以不?!?p> 晚點應(yīng)對這些事情自然更符合北四的考慮,他點了點頭,一副開心羞澀的模樣。
大丫二丫沒說話,但是一直在看南珠,既羨慕她有個俊秀的郎君,又可憐她呆呆不知事,被爹娘嫁給一個什么都沒有的乞丐少年,不知道以后日子怎樣難過呢。
不過南珠本人真的不在意就是了。
她根本沒理解一個干兒子已經(jīng)把她未來的命運決定了,只知道這個俊秀的少年要跟她住在一起了,每天起來都能看到他,心情不知為何有點開心。
看到這個少年的第一眼,她就覺得漂亮喜歡呢。
這頓飯沒過多久的時間,村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河中游的南貴家收了一個乞丐做干兒子。
不止人長得俊,做事勤快又利索,而且遇見誰都面柔嘴甜,很是討人喜歡。
盡管他無地無田空有一身力氣,可是村里的人家,誰不想要一個免費勞動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