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真是好久不見?。e人打了敗仗都是越來越滄桑,您老人家是越敗越精神啊!”
映入張角眼簾的,是一個皮膚黝黑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從他囂張的笑容里,張角不難猜測,這就是眼下黑山軍的真正統(tǒng)帥張牛角。
聽到對方一見面就如此無禮,典韋一言不發(fā),猛然伸出巨掌就要去掐張牛角的脖子。卻見張牛角猖狂的身影背后,突然閃出一個明眸大眼睛的男子,舉臂出拳與典韋手掌迎面相擊,另一只手拳鋒凌厲揮向典韋耳畔,也被典韋一手牢牢接住。二人發(fā)力角逐,手臂青筋爆起,誰也不肯讓步。
“無禮!退下!”張角端出了主公范,呵退了角力的典韋。
張牛角也擺手叫回了那大眼壯士,笑著引眾人步入正中的“聚義堂”,將張角捧上上座,其余人分賓主落座。
典韋像一座山一樣直挺挺站在張角身后,眼睛掃視著眾人。
“我這兄弟叫李大目,平常就好勇斗狠,多有得罪,還望兄弟海涵!”張牛角說著,叫身后李大目端起一碗濁酒敬向典韋。
典韋連看都不看李大目,仍舊目視前方,就像沒聽見一樣,直到張角點頭,才同樣端起另一碗酒一飲而盡,也不和李大目碰杯。
“敢問天公,遠到而來,帶了多少天兵?”張牛角也端起酒碗吸溜著,眼神卻在典韋和張寶身上來回掃視。
“騎卒三百,步卒一百。”張角干脆利落回答著,絲毫不介意透露自己的家底。
“四百人?哈哈!人公前日還與我講,說天公您攜了一萬幽州鐵騎而來,要把我山上青草吃盡吶,哈哈!”
張牛角放肆大笑,卻發(fā)現(xiàn)張角等人無一人應和,臉上好不尷尬,笑容漸漸從嘴角淡去,換上了一副冷峻的表情。
“也就是算上人公帶來的農兵,您這人馬攏共才剩不到一萬人啊,您可知我這黑山軍有多少人?”張牛角自己舀了一碗濁酒,自斟自酌著。
“多少?”張角也舉起了酒碗,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五萬!”張牛角飲下濁酒,伸出右掌五根手指道:“算上褚兄弟一萬人,總共五萬,你說多不多?”
張牛角話音未落,“乓”的一聲,將酒碗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只見正堂內不知從何地突然涌出了幾十個帶著黃巾的山賊,手中都持著利刃,刀劍都沖著張角等人。
張寶見此陣勢,抽出腰間長鐮,一把插在地上,環(huán)視著四周動靜。
“張大帥,你這是做什么?”
張角斜眼瞪著憤然起立的張牛角,仍舊端坐在首位上。身后典韋依舊巋然不動。
“張角,虧你一萬人還敢上我這黑山軍中耀武揚威?朝廷早有詔命,得你首級者封關內侯。兄弟這當了幾年土匪,也該混個侯爺當當了!”
張牛角一把扯去頭上的黃巾,丟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腳。
“張大帥啊張大帥,這就改旗易幟了?你就這么篤定這五萬人會跟你干這背主求榮之事?現(xiàn)在你放下屠刀,我當你說醉話如何?”張角端詳著酒碗,淡定的說著。
“樹倒猢猻散啊,你還以為你是什么萬民追隨的大教主呢?我告訴你,從你出了廣宗城那天起,黃天的大旗就折了!兄弟們!”張牛角轉身向四周的匪兵喊道:“什么黃天黑天的,誰給我砍下張角首級,我賞他百金!”
張牛角此話既出,卻見眾人仍舊站在原地。
“真是養(yǎng)了一幫廢物,怕什么!李大目……”
話音未落,張牛角嘴角突然涌出了一口鮮血,一把長劍的劍尖從他背后貫穿胸膛而出。
這位縱橫河北的匪首用盡余力轉身看去,只見到親信李大目的手上浸滿了鮮血,一把將長劍從他背后抽出,恭敬地遞到褚燕手上。
“你們……”張牛角舉起手指在張角和褚燕之間搖擺著,身體卻不自主地向地上倒去。
張角從懷中掏出了一張紙條,正是剛剛兄弟三人相擁而泣時,三弟張梁塞到自己手中的暗語。
“牛角反,倚飛燕”
這是張牛角在人間看到的最后六個字。
褚燕接過長劍,在他胸口又連扎數(shù)下,終結了這位黃巾渠帥的歷史演出。
“眾人聽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隨我拜見天公!”
隨著褚燕一聲令下,眾人紛紛擲下武器,拜倒在屋內。唯有幾個似乎有反抗之意,在李大目的殺意目光下也伏下身去。
張角望著臣服的眾人,知道自己又贏了一次豪賭,一次可以記入史書的豪賭。
“主公,那四萬人馬!”戲志才站起身,在張角耳畔附耳提醒道。
張角也猛然一驚,問道:“褚兄弟,那四萬黑山軍為之奈何?”
“大哥放心,幾十日來,褚兄弟配合我在這山上散布教義,廣結人心。如今,飛燕營侯成、魏續(xù)、宋憲幾位弟兄把守住緊要隘口,誰也不會躁動!”
張梁此時自信滿滿地站了出來,露出了一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神算姿態(tài)。
張角正自詫異竟在此處遇到侯成等三人,只見一個山賊將領闖進堂內,單膝跪地向褚燕稟報道:“報燕帥,張牛角余部三千人不尊將令,末將已經帶人誅殺!”
“放肆,天公面前哪有什么燕帥牛帥!侯成你是想學張牛角嗎!”
褚燕一改剛剛隨和神情,眼中流露出及其嚴肅的殺意,嚇得跪在地上的侯成脖子一顫,連忙向張角磕頭認錯。
“侯兄弟是吧,辛苦你們了,干得好!大家都起來吧!”張角起身,要將褚燕扶起。
“主公!且慢!”
戲志才拉住張角手臂,在他身側用及其低沉的聲音說道:
“人公既已安降眾軍,只要地公和典韋出手,殺了褚燕,對外就說二賊火并,黑山軍數(shù)萬精兵唾手可得!機不可失??!”
張角聽此言心下一凜,一時驚得說不出話。
戲志才見張角愣住,心下一橫,連忙轉身沖典韋喊道:“褚燕刺殺主公,典韋還不護主!”
此話一出,現(xiàn)場眾人俱是大驚失色。典韋見褚燕手持鐵劍,一時被戲志才叫聲所驚,下意識揮舞巨斧砍向褚燕。
當事人褚燕被典韋出山猛虎般的氣勢所震懾,直接癱軟在地,連鐵劍也嚇得掉落在地!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張梁飛身擋在褚燕面前,以血肉之軀迎向典韋巨斧。
典韋見張梁攔路,大喝一聲,手上使勁,將勢大力沉的巨斧往左偏了半寸,直用斧刃在地上劈出了一道巨縫。
“大哥,褚燕有功,怎么聽信讒言而自斷臂膀!”張梁大喊著,憤怒的瞪著戲志才。
“主公!現(xiàn)在五萬人馬姓黃不姓褚,此時不取,更待何時!況且這褚燕一次不忠,萬次不忠,怎能存婦人之仁!典韋何在,還不下手!”戲志才毫不顧忌張梁指責,仍舊催促著典韋下手。
“都給我住手!”
張角大喊了一聲,呵退了典韋,朝戲志才說道:
“先生一心為公,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不是漢高祖,不能殺功臣?!?p> “天予不取,反受其累……豎子不足與謀!”戲志才一聲嘆息,賭氣走出堂外。
驚魂未定的褚燕還在地上顫抖著,胯間一股黃湯流出,竟是被典韋嚇尿了……
“褚兄弟,對不住,志才先生也是為了大計?!睆埥欠銎鸬厣系膹埩汉婉已?,挽住了褚燕哆哆嗦嗦的手。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我張角對黃天發(fā)誓,只要你不負我,我定不負你!這樣吧,今日我與你結為異姓兄弟,就將這五萬黑山軍全交由你統(tǒng)領,你可信否?”
褚燕此時雖然回過神來,卻仍然心有余悸,連連謙讓不止。張寶、張梁也來勸說,表示愿以結拜感謝褚燕救護之功。
“那就求天公賜我張姓,以讓我安眾將之心。”褚燕說著又要下跪,被張角攔住。
原來……褚燕就是張燕啊,張角恍然大悟。
“好,以后我們就是同姓兄弟!兄弟之盟,非盟諸神,實盟諸心。有違誓者,當如此賊!”
四人就在這聚義堂中,當著張牛角尸體起誓結義。
之后褚燕引著張角接受眾軍朝拜,晚上通宵宴飲慶祝,山上一派蓬勃之相。
深夜,眾人皆酒醉昏睡,唯有張角是喝慣了杰克丹尼麥芽威士忌的,喝這漢末米酒如同喝水一般,回想今日經歷,又念及當眾否決戲志才之事,輾轉難眠,帶著典韋走到山寨一個高坡之上,獨自遠眺觀景。
空曠的山景反襯出蒼涼寂寞之感。張角回想之前遭遇,只覺得即便算上黑山軍,黃天大業(yè)依然如同山嶺間的枯枝爛葉一般,隨風飄搖,前途慘淡。如何挽救危局,重塑天下黎民對黃天大業(yè)的信心,成了深深困擾他的問題。
張角正惆悵間,卻聽見身后典韋帶著酒氣的一聲大喝:
“小崽子,竟敢行刺主公!”
張角轉身,見典韋竟然提溜著一個大約十歲出頭的孩童。那孩童在他手中揮拳掙扎,如同一只小老鼠一般。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是刺客,我是來給天公磕頭的!”
張角讓典韋放下這小童,只見他學著大人模樣,恭恭敬敬地給張角磕了一個響頭。
“恩人,我代我姐姐給您磕頭了!”
“你姐姐是何人?”張角開始回憶,反思自己有沒有在穿越后留下什么風流債。
“當日我姐姐差點被村霸欺凌,正是您帶兵經過救了她。我姐姐死之前說就想給您磕個頭!”
“她死了?真遺憾……”張角聽孩子的話愈發(fā)傷感。
“嗯,去年瘟疫沒熬過去……不過她死的時候并不遺憾,一直說‘信者永生’,我覺得她一定是到天上享福去了!”那孩子眼神里毫無憂傷之情。
“信者永生……”張角默念著孩子所說的話,心里陷入了沉思,眼神望向星辰與林海。
片刻后,他如釋重負一般,激動的向眼前的少年說道:
“謝謝你孩子!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對了,還沒問你叫什么?”
“我叫二順子,是給燕帥喂馬的。白天他們不讓我見您,只能等晚上。如今我大愿得償,就不打擾您了?!?p> 二順子說完起身,跑著消失在夜色之中。
“走!咱們也趕緊走自己的路!”張角一邊說著,一邊加快了腳步。
“趕路?去哪?”典韋緊跟著張角問道。
“去志才先生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