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火紛飛的中平二年，在朱俊西征的捷報中落下了帷幕。
接踵而至的，是中平三年如約而至的春荒。
但無論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如今誰也阻擋不了何進大將軍北上剿匪的征程。
二十萬大軍，在何進的統(tǒng)領(lǐng)下，像一條蒼勁有力的巨龍，從雒陽迤邐而出。行軍的腳步聲整齊的踏在司隸的大地上，如龍嘯般振聾發(fā)聵。
和張角靠五銖錢鼓舞士氣不同，點燃朝廷正規(guī)軍士氣的，是冀州刺史王芬送上來的祥瑞——一只巨大的白烏龜。
這只白烏龜不僅預(yù)示著大漢的軍隊將旗開得勝，再次斬殺黃巾妖魔，還預(yù)示著何進與蹇碩的政治聯(lián)盟正式成立。
王芬獻祥瑞，何進一眼看出是來自蹇碩的授意。雙方一個需要皇帝身邊的眼線，一個需要插進軍隊的觸角，聯(lián)盟一拍即合。
兩方的第一次合作，便是由王芬加入何進大軍，代表蹇碩介入軍權(quán)。而蹇碩承諾，在大將軍出征期間作為何進留在雒陽的眼睛，維持與張讓等十常侍的戰(zhàn)略平衡。
代郡之戰(zhàn)，將不僅是一場軍事對抗，更是雒陽政治派別間的一次博弈。
政治的復(fù)雜在將領(lǐng)的構(gòu)成上也有充分提現(xiàn)。除了王芬之外，剛剛投身何進幕府的“白衣公卿”袁紹也掛上參將的將印。同樣，代表袁家的嫡子袁術(shù)也再次披甲上陣，負(fù)責(zé)大軍的調(diào)度和后勤。荀泰、李儒緊隨大將軍何進左右，參贊軍務(wù)。
在響徹天地的行軍聲中，大軍進入了河北重鎮(zhèn)魏郡。
“中平元年和中平二年，張角在魏軍發(fā)起了兩次民變吧？”
何進轉(zhuǎn)頭，面無表情的向王芬問道。
王芬見大將軍點到自己痛處，連忙解釋道：
“這魏軍民風(fēng)愚昧，實在是不服管教。下官曾經(jīng)全力倒倡民風(fēng)，可是就……”
“王大人，你是名士，可你不會牧民。你們?nèi)迳险f什么治大國如享小鮮……”
“烹，大將軍，治大國如烹小鮮?！?p> 見何進念白字，魏郡督郵審配插嘴糾正這個屠夫出身的國舅。
王芬連忙沖審配甩了甩袖子，示意他閉嘴。
何進尷尬一笑：“不管什么，這治民就和切肉一樣。遇到切不動的肉筋，你跟他講什么道理？就直接拿大刀上！千萬不能手軟！”
王芬點頭道：“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派人去查，到底還有那些黃匪余孽……”
何進擺擺手道：“對付刁民，本將都替你想好了。大軍經(jīng)過的每個縣，都要給我找出最少一百個黃匪余孽，拉到城門口，我率大軍親自斬殺祭旗。那張角不是說能死而復(fù)生嗎，我到要看看，他們黃匪到底有幾個腦袋夠朝廷砍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明白了，這哪里是治民，明明就是濫殺。魏郡不是代郡，真正的黃匪余孽早就不顧朝廷禁令跑到代郡去了。留在縣城里的，要不就是富豪鄉(xiāng)紳，要么就是極其忠誠大漢的順民，哪里去找一百個叛逆來祭旗？。很明顯，何進第一次帶兵出征，想通過鮮血樹立自己的軍威。
可他哪里知道，殺死百姓的刀只能得到鐵銹，只有敵人的血才能鑄就軍威。
鄴城的大街上，破衣爛衫的乞丐、無家可歸的勞力、骨瘦嶙峋的平民，被文丑帶領(lǐng)的縣尉從破敗的民房中拖到囚車?yán)?，押往城中心的刑場?p> 是的，這種無道的政策從來不會傷害到富豪鄉(xiāng)紳。朝廷從來不會懷疑他們串通黃匪，即便真的被懷疑了，花幾萬錢買一條賤命替罪，也是各州縣稀松平常的操作。
一個老漢被抓進刑車前高喊：“冤枉??！河間鬧災(zāi)荒，我昨天才來鄴城討飯！”
文丑在旁抱著肩膀笑道：“還說不是黃匪！現(xiàn)在打仗了，你跑什么跑！分明就是黃匪的奸細(xì)！”
另一個郡尉將一個才剛五六歲的孩子丟進了囚車，那孩子一邊哭鬧，身后一身麻布補丁的母親跌倒在地：
“放開我的孩子！他才五歲啊，哪會造反??！你們把我抓走吧！”
婦人的哭聲哀絕慘痛，似乎要把鄴城的城墻哭倒了一般，吸引著更多的路人聚攏過來。
文丑見那婦人一身狼狽撲倒在地，纖細(xì)的腰身裸露在外，竟然一時起了色心，色咪咪的走到婦人身前，盯著婦人哭腫的眼睛，一把抓起婦人胸口的衣衫，要將婦人也擄進囚車。
一旁的郡尉提醒道：“文頭，聽說那黃匪里沒有女的，這抓個女的是不是不合適啊?！?p> 文丑一把將下屬推開，指著那婦人喊道：“黃匪就是利用了這一點，派女人當(dāng)奸細(xì)，更要帶回去由我親自詳查！”
只見推搡間，那婦人身上補丁早就被文丑巨掌抓爛，衣不蔽體。圍觀的路人一邊指指點點，議論文丑的粗暴執(zhí)法，眼睛卻都盯著婦人裸露的上身，露出冷漠的奸笑。
突然，一塊石頭砸向文丑手背，疼得他將婦人一下子丟開，反手就拔出佩刀，沖著人群大喊：
“奶奶的！那個王八蛋妨礙老子執(zhí)行公務(wù)！”
只見人群中，一個矮小的身影從人群中大步邁出，一下?lián)踉趮D人身前。此人頭戴黑色頭巾，腰間別著兩支紫金虎頭鉤，身材不高卻不怒自威，兩眼環(huán)視眾郡尉，竟然一個都不敢上前。
“堂堂縣尉，竟然欺負(fù)婦孺！難怪百姓要依附黃巾張角！”
文丑一看此人身量，明白是一介游俠。這種人在河北多的是，不過是行俠仗義，博得一個江湖名聲，好去當(dāng)投靠權(quán)貴的敲門磚。
“我當(dāng)是哪路上仙呢，原來不過是個矮子?。∫u擊縣尉，你這是公然造反，殺無赦的罪過啊，兄弟們，不用客氣，這黃匪自己送上門來了??！”
見文丑面露殺氣，那游俠兩手摸向身后雙鉤，二人眼看就要廝殺起來。
“哎哎！文頭，文頭，文頭！”一個老漢從人群中跑了出來，正是潛伏在鄴城，以開估衣店為掩飾的鬼卒宿老于則成。
那游俠見于則成出現(xiàn)有些驚訝，但是見老于拿出一塊白凈的布料裹到婦人身上，心中頓生好意，嘴上卻冷冷說道：“掌柜的，你趕快離開，此處危險。”
于則成沖游俠嘿嘿一笑，扭身到文丑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只見文丑微微點頭，竟然變臉一般，朝游俠拱手行禮，將那幼童拉出，然后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開。
游俠將那母子送走，一頭霧水，問身邊于則成：“掌柜的，你剛剛和那惡吏說了什么？”
于則成閉口不言，拉著游俠走到偏僻角落才說：“我和他說，你是何進大將軍派來鄴城私訪民情的密使，剛來我店里換下了一身官服！眼下那文丑估計還心有余悸了！”
游俠一聽，哈哈大笑道：“我是官人？我連客棧都住不起我能是官人？我在你店里換去的分明是一身舊襖?！?p> 于則成收住笑容，拱手道：“壯士見義勇為，俠義之心老夫佩服。小老我叫于則成，還沒請教壯士尊姓大名？從哪里來？”
那游俠見于則成幫自己化解一場糾紛，也拱手道：
“謝尊長搭救之恩，在下樂進，剛從徐無山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