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如逝水,不知不覺間,方俞拜入景塵派已經(jīng)整整兩月。
這天清晨,莊敏敏早早便來到方俞洞府門前,走進一看,方俞竟然不在。
“這家伙,莫不是又跑去鈞天崖下,偷偷練劍去了?都說好了,今天一起去任道院聽法呢……”
莊敏敏口中嘟囔了一句,圓滾滾身子一扭,朝著西南方向一座山崖處行去。
鈞天崖下,身材消瘦的方俞,正站在瀑布下方的一塊巨石上,飛流直下,不停沖擊在他單薄的身子上,他目光沉靜,鍥而不舍地揮動手中長劍,若是仔細觀察,他每一個動作,都是最普通的基礎(chǔ)劍招,點刺、劈劍、掛劍、撩劍……
但就是這些最基礎(chǔ)的劍招,他每天都要練足上萬劍,早晚各五千劍,而且要站在瀑布之下練習(xí),這樣一來,不僅可以磨練劍技,還能鍛煉自己的力道和平衡感,進而提升身法靈活性。
不知過了多久,方俞終于收劍而立,他腳掌微動,整個人如靈貓一般,身影一閃,而后便出現(xiàn)在岸邊一塊大青石上。
接下來的時間,他準備研究“周天擒龍大手”這門輔助法術(shù)。這些天,方俞白天的時間,一半用來研究擒龍大手,一半則是修煉云水劍訣。
讓他無奈的是,云水劍訣的修煉,自己已經(jīng)漸入佳境,馬上便能達到小成境界,而這門擒龍大手竟然遲遲不得入門。
方俞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自己修煉的方法有問題?或者自己的理解太過淺薄,未曾得其三昧?
正在方俞凝神思索的時候,一道聲音從身后傳來。
“方魚干兒、你……你個挨千刀的,你是成心想累死本少爺呀……時間不多了,快跟我走!”莊敏敏氣喘吁吁,額頭上汗珠如豆,扶著樹干道。
自從那次烤魚之會,莊敏敏就盯上了方俞,三天兩頭,去方俞的洞府里溜達一趟,兩人混的也越來越熟。
一開始,他們還不忘假裝斯文,開口師兄閉口師弟的,現(xiàn)在兩人都是直呼其名,甚至連綽號都常常掛在嘴邊。
“莊敏敏,你又想騙小爺給你做燒烤,哪涼快哪待著去?!狈接崂湫σ宦?,毫不客氣地拒絕道。
“騙你個鬼!你怕是忘了,今天……可是任道院講法論道的日子,要是去晚了,咱們可就進不去了?!鼻f敏敏又急又氣,胖乎乎的臉上,硬是憋的通紅。
方俞聽完,忽然想起來了,伸手一拍額頭,跳起身,頭也不回的往靜玄峰沖去,一邊跑,一邊招呼道:“加油吧小胖子,小爺我先走一步了?!?p> 莊敏敏立刻呆如木雞,下一刻,他回過神來,凄聲喊道:“我恨吶……”
于是,在鈞天崖下,一個清瘦少年拔腿沖在前面,在他的身后,跟著一個罵罵咧咧的小胖子,氣得七竅生煙,一只手惡狠狠地,往嘴里猛塞小魚干兒。
在講法開始前,方俞和莊敏敏終于還是趕到了問道廣場。
任道院最出名的兩個建筑,一個是南面的藏書樓,另一個就是北面的問道廣場。
藏書樓雖有五層,但每一層都擁有著無數(shù)道書典籍,各種類型的功法術(shù)法應(yīng)有盡有,所以顯得擁擠狹小。
而問道廣場恰恰相反,這里平常一向空曠寂靜,只是偶爾有一兩個弟子,在離開藏書樓后,會到這里切磋一二,或是坐而論道。
但每月一次的講法論道,卻能讓整個問道廣場蘇醒過來,變得充滿朝氣,面貌一新。
莊敏敏和方俞兩人來到這里,看了看四周各自聚攏,圍坐在一處的同門,方俞面帶狐疑道:“這里少說也有數(shù)百同門吧……怎么平日里,這些人都不曾見到過呢?”
莊敏敏沒好氣道:“諸位師兄里,許多都在外游歷,而留在門中的,大多時候,都待在洞府中埋頭苦修,你又怎么有機會認識他們?”
就在方俞和莊敏敏說話的功夫,問道廣場上又來了三名弟子,這三人皆是錦衣玉服,金絲環(huán)佩,分明是世家子弟出身。
三人繞著問道廣場走了一圈,大搖大擺地同許多人打了招呼,其中一個五短身材的,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方俞兩人,眼睛一亮,嘴角陰笑著,對著旁邊兩人低聲耳語了幾句。
莊敏敏眉頭一皺,對方俞說道:“真是晦氣,竟然會碰到他們?nèi)齻€,待會小心點?!?p> 果不其然,三人慢慢悠悠走了過來,為首的正是那個小矮子,“哈哈……這不是莊家的少年天才——莊敏敏?”
聽著對方的調(diào)笑,莊敏敏面無表情,他剛要對方俞示意,換個清凈去處,卻被小矮子接下來的話,徹底激怒了。
“我想不明白,你好歹也算是世家出身的天才,為什么跟一個投機取巧的廢物走這么近?”小矮子雖然貌不驚人,但說起話來,卻是字字尖刻。
“洪宣,幾年不見,你的嘴巴還是這么的臭。方俞是不是廢物我不清楚,但你、是真的狗?!鼻f敏敏雖然長的圓滾滾的,貌似可愛憨厚,可一旦被人惹怒,也是毫不示弱。
“莊老二你想找死……”
洪宣面色猙獰,惡狠狠地盯著莊敏敏,要不是旁邊兩人按住他的肩膀,他可能已經(jīng)沖上來了。
這時候,洪宣身邊另一人開口道:“莊師弟你我兩家也算世交,剛才洪師弟的話固然有些唐突,可也并非空穴來風(fēng)。你身旁這位方俞師弟,來歷的確非同一般,你大概還不知道,方師弟可是咱們景塵派數(shù)百年來,第一個未經(jīng)試煉,輕而易舉便能進入內(nèi)門的傳奇人物。”
這話一出,周圍原本冷眼旁觀的眾人,目光紛紛落在方俞的身上,這一刻,整個問道廣場上,每一道投來目光都隱含敵意,霎時間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道理其實很簡單,當某一樣?xùn)|西,需要所有人拼盡一切,甚至賭上自己的性命,最后才僥幸將其得到,這時候,他們的身邊忽然多出一個人,而這個人,他不需要任何努力,只是如探囊取物一般,輕而易舉便得到了。
方俞突然深陷旋渦之中,神情卻平靜如常,他當然知道,對面那人指的是什么,早在入門之初,他就預(yù)想過,這一幕遲早都會發(fā)生。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他方俞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又怎會缺少坦然相對的勇氣。
“黃炎庭師兄,你此話何意?”莊敏敏心中雖有疑問,但還是鄭聲問道。
“哦?莫非方師弟未曾對你講起過,他之所以能夠成為外門弟子,乃是因為送回了某位陳姓師叔祖的劍丸,說起來也是掌門真人寬宏,據(jù)傳,那位陳姓師叔祖,昔日由于某件舊事心生不滿,一怒之下反出了山門……呵呵這其中的來龍去脈,當真是復(fù)雜至極,我也是只是偶然聽聞,大家姑妄聽之?!?p> 莊敏敏聽完默然片刻,對方所講的那位陳姓師叔祖,他也有所了解,這是確有其事的。作為修真世家出身的嫡脈子孫,修真界的種種傳聞軼事,尤其是近千年來發(fā)生的,他從小在家族的培養(yǎng)下,便掌握的七七八八。
“即便方俞是因為送回劍丸,才得以入了師門,那又如何?別說是內(nèi)門弟子,就是將來成了真?zhèn)鞯茏?,那也是掌門真人做主的事,你們也敢違逆?”莊敏敏不想在此事上糾纏下去,直接搬出掌門真人,大聲反問道。
黃炎庭哈哈一笑,說道:“莊師弟此話從何說起……洪宣他何時質(zhì)疑過掌門真人的口諭,他只是說,方俞師弟是個投機取巧之輩,僅此而已?!?p> 莊敏敏聞言一滯,想要繼續(xù)反駁,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就在這時,方俞終于踏前一步,淡笑道:“我聽明白了,不過在我講話之前,我想對這位洪宣道友先問候一句?!?p> 說著,方轉(zhuǎn)身朝洪宣拱手道:“汝甚沙雕汝父知否?”
聽了方俞的話,洪宣當場呆若木雞,方俞怎么會突然問候自己,這個“沙雕”又是什么意思?他當然一臉茫然,而且不只是他,在場眾人全都紛紛側(cè)目,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反正誰也弄不明白。
方俞則丟下洪宣不管,轉(zhuǎn)頭對黃炎亭說道:“咱們繼續(xù)……如這位黃師兄所言,未經(jīng)入門試煉便是廢物,敢問一句,我景塵派中是否所有同門都過了入門試煉?”
黃炎庭剛想回答說是,立刻就反應(yīng)過來,如今派中的外門弟子,大半都是某位長老外出游歷時,或機緣巧合,或憐其向道之心,又或是故友親人所托,因此帶回山門做了外門弟子。
凡是通過入門試煉者,幾乎沒有例外,最后都會晉升內(nèi)門弟子,遠的不說,就說今日這問道廣場上,內(nèi)門弟子不過數(shù)十人,剩下的不用多說,都是沒有通過試煉的外門師兄弟。
其實這也倒罷了,他忽然又想起一件更要命的事情。
景塵派在立派之初,二代弟子只有寥寥數(shù)人,開派祖師玄御真人深知,在弱肉強食的修真界,一個勢孤力弱的門派很難走的長遠。
于是,玄御真人找到不少昔日好友,將他們的子侄后輩收作記名弟子,順理成章的,那些人便拜入景塵派門下,由此景塵派的二代弟子迅速壯大起來。而這里面,許多人都是名門世家出身,這些人一旦上了景塵派的戰(zhàn)船,無形之中,他們背后的勢力,便等若和景塵派捆綁在了一起。
短短數(shù)百年時間,景塵派迅速崛起,之后,眾多三代弟子也漸漸成長起來,玄御真人的幾位親傳弟子,更是秉承祖師的殺伐決斷,歷經(jīng)千百年風(fēng)雨洗禮,景塵派終于超然而出,一躍成為修道界的仙門大派,位列玄門七派之一。
所以……認真算起來,不少三代師叔祖當初都沒有經(jīng)過入門試煉,因為在那段歷史中,根本就沒有入門試煉一說,直到后來,現(xiàn)如今的掌門真人眼見門派發(fā)展壯大,后輩弟子拜師入門,總得有個章法,所以才定下了入門試煉的規(guī)矩。
方俞心中冷笑一聲,這段時日,方俞查看了不少有關(guān)景塵派過往的書目典籍,對于景塵派創(chuàng)派以來的諸多歷史,早已經(jīng)如數(shù)家珍,這些人想拿入門試煉找他的麻煩,他豈會坐以待斃?
“黃師兄不愿回答,此事暫且放下。我以為,咱們景塵派向來憑實力說話,既然黃師兄對我有所懷疑,不如劍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