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哪兒啊。”
“黎明花苑,離這兒大概兩公里不到吧。”
“喔唷,離得挺近的嘛,可以天天竄門了。我本來想著讓你來上海一定要住我家的,但我們家現(xiàn)在有一個外國男人,你懂的。。。你肯定會覺得不方便,我都覺得不方便?!?p> “可以理解你,不過其實我一點都不會這么覺得,你真的不用這么想?!?p> “哎,你明天來感受一下就知道了,最怕空氣突然安靜?!?p> 玉姚沒有接話,空氣真的安靜了。凌翹楚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又成了話題終結(jié)者,便馬上轉(zhuǎn)了話頭。
“你是自己住還是和別人合租?。渴矣涯械呐??帥不帥?有沒有女朋友?”
“有男有女。帥倒談不上,但有一個長得還算可以吧?!?p> “不止一個男室友?哇,瞬間腦補了一部瑪麗蘇偶像劇?!?p> 姚姚看著陷入幻想的發(fā)小無奈地笑了一聲。
“你一會兒就看到了,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樣?!?p> 這天太陽落的很快,玉姚帶著楚楚走到自己住處小區(qū)門口的時候,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云的形狀了。
一進黎明花苑,楚楚就忙著觀察起了四周,沒意識到背后飛駛而來的一輛共享自行車。
車上一年輕男子單手搭著方向頭飛速駛過她的身旁,毫不走心地點了點頭跟玉姚打了聲招呼,另一只手掀起緊緊粘著身體的T恤。沒幾秒的功夫,就把邊角卷到了胸上,黝黑的皮膚在路燈的照射下竟反射起了微光,行為間似乎根本不在乎兩個剛滿二十的女孩們的眼光。
遠處電梯門剛關(guān)上,女孩們身后又傳來了男孩的聲音。
“回來啦!”楚楚定睛一看,一個身穿白襯衫肩上搭著黑夾克,個子不算太高的男生大步走了過來。
這個看來比剛剛那個整潔些,像是在正經(jīng)辦公室工作的。男人好像有什么要忙的事,并沒有在女孩們身邊放慢腳步,打完招呼便徑直走向了樓里。
還沒進樓呢,就已經(jīng)看到了這兩個男室友的樣子,凌翹楚這下算是明白姚姚說的“不太一樣”了。
不管怎么樣,小區(qū)環(huán)境看起來還算可以,地段更是合適,浪漫男主雖是不太現(xiàn)實,能有異性同住至少還能照顧一些。
電梯門緩緩打開,女孩們終于來到了公寓門口,走廊里燈有點暗,地上鋪著的一層灰讓本抱有些期待的凌翹楚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錯覺,楚楚嗅到了空氣中一絲奇怪的味道,好像是平常經(jīng)過施工地聞到過的味道,又好像是衛(wèi)生間水龍頭的味道。
“嗯?什么味道。”
“沒事。可能是錯覺吧。”
“進門有臺階,小心點”,玉姚說著便拿起口袋中的鑰匙,門開到一半就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娘的,又把鞋脫在了門口”,她抱怨了一聲,便把腳從門縫伸了進去,踢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幾分鐘,大門終于被打開,剛出電梯聞到的那股味道撲面而來。
最先引起楚楚注意的是地上散落一地的男士運動鞋,每雙都有些破皮。好幾雙沾著鮮綠的草,鞋面被泥覆蓋了一半,像是剛脫下不久的樣子。
玉姚先踏了進去繼續(xù)清路,楚楚緊跟著邁出了一步,沒能抓穩(wěn)重心,踏空了。
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走廊的地磚鋪到門口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灰黑色的水泥地。
“你看,我就說小心點嘛。”
不知是男生們的鬧哄聲太大,還是沒從踏空中緩回來,楚楚看起來并沒有聽到玉姚說了什么。她緩緩回過頭,看向了客廳的區(qū)域。
“點塔點塔!射手在干嘛!
“我就說不要帶他呀,草!全程不跟團的?!?p> “沒人了呀!劉國偉他媽啥時候不洗,都說要內(nèi)戰(zhàn)了,這時候跑去洗澡?!?p> 男人們坐在幾張鋪子上吵得很投入,并沒有意識到來了個不速之客。
楚楚站在原地,默默數(shù)起了置放在客廳里的床,一、二、三。。。上下一共八張鋪子。
一個含著牙刷的光腳男人拿著臉盆,從左側(cè)房間走了出來。
他經(jīng)過兩個女孩面前,打量了一眼凌翹楚,徑直走向了右側(cè)寫著“女”字的衛(wèi)生間。
楚楚向男人走出來的房間看了過去,三張床把房間圍得只剩下了放腳的空間。
一個還算干凈的男生從“男“衛(wèi)生間出來,正好跟她對上了視線。
她這才注意到,衛(wèi)生間門口天花板一直在往下滴水。抬頭一看,這個公寓根本沒有天花板,大大小小的水管電路清晰可見。
玉姚告訴凌翹楚:這是單位安排的出處。
這個毛胚房從買來就沒有裝修過,沒有桌椅,沒有電器,連插口都只有一個,防人浪費電。
房東擺了幾張鐵制的上下鋪進來就出租了,一個月250塊,住進來的什么人都有,都是從各個地方來的。
有的老家住的還不錯的,來這一看落差太大,沒一周就離開了;
有的條件好點的,自己掏了錢出去住了;
還有的本來想靠自己闖蕩一番,實在受不了投奔住郊區(qū)的遠房親戚去了。
就這樣,租客每個月都會來一批滿懷希望的,走一批滿腹抱怨的,留滿三個月以上的除了自己就是那個長得還可以的了。
“一個三室一廳的公寓,住三十個人,房東倒挺會打算盤的嘛。”
看著自己最珍惜的發(fā)小住在這樣一個破公寓里,楚楚心中對這個群租房的主人充滿了質(zhì)疑,所謂無商不奸,算是見識了。
“房東也跟我們一起住?!庇褚φf著便指向了左手靠門第一間房。
凌翹楚略顯驚訝地隨她望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有一個被煙霧籠罩房間,跟倉庫一樣大。
一個含著煙頭,看似女主人的紅衣婦女跟楚楚對上了視線。
她身后的床鋪上躺著一個體態(tài)微胖的中年男人。
而她對面的鋪子被厚實的蚊帳蓋住了,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紅衣婦女把切好的幾塊蘋果放到了房間正中央的小桌子上,打量了一番楚楚。
看著這個衣衫凌亂,皮膚粗糙的女主人,凌翹楚心中竟升起了莫名的優(yōu)越感,挺起胸膛把手插進了褲子口袋。
“一家三口都不工作,就靠收租金過日子”,玉姚小聲吐槽道,說完便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楚楚轉(zhuǎn)向右側(cè)剛一邁步,一陣透骨的涼意從背后席卷而來,那感覺讓她不由得顫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背后,什么都沒有看到。
女生房比男生的稍大一些,能放下四張床,玉姚的鋪子在開門左手邊。幾個女室友跟姚姚打了聲招呼,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身后跟進來的女孩。睡在右側(cè)的兩個瘦小的室友跟客人邊打招呼邊觀察起了她的絲綢襯衣。
住在最里面?zhèn)忍芍呐推渌吮绕饋磉€算結(jié)實,她隨手拿起了床邊的瓜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楚,然后視線固定在了她挽著的皮包上。
女人邊嗑瓜子邊把殼吐在了地上,問道“鱷魚皮?”
楚楚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提包,是出門時隨手拿起的Coach皮包。
楚楚對名牌并不了解,也不感興趣,年初在國外上學(xué)的時候,下課路過名牌街就進店看了一眼,她平常很少看中什么包,感覺挺有眼緣便買下了,后來才聽說是剛出的新款。
這包是有點小貴,但和那些真正的大牌比起來算很便宜了。
至于材質(zhì),并沒有注意過。
玉姚調(diào)侃道:“厲害啊!一眼就看出來啦?!?p> 話音剛落,女孩們就打開了話茬。楚楚沒有想到,在這幾個來上海單打獨斗的女孩們口中,竟能了解這么多名牌知識。
聊了許久,玉姚見時間不早了便打算送楚楚回去。
“對了,你說的那個長得還可以的是哪個啊~”玉姚剛要開門,楚楚突然想起了那個傳說中的“可以男”。
玉姚指著男生房間的方向,“諾!就是坐床上打游戲那個?!?p> “哪個?。俊?p> “劉國偉!我朋友想看看你?!?p> 男生房里抬起頭的正是剛剛那個氣質(zhì)男,他并沒有說話,只是跟她對視了起來。
凌翹楚仔細看了看男生的長相,和其他幾個比起來,皮膚算白的了,但和自己在學(xué)校見到的那些會打扮的富二代們比起來,還是普通了些。
玉姚把楚楚送到了大門口,目送著她上了網(wǎng)約車才安心回去。
室友們看到玉姚回來立刻盤問了起來。
“姚姚,你那個朋友做什么的???”
“她還在上學(xué),沒開始工作呢。”
“那她住哪兒???”
“好像叫什么。。濱江一品?今天從她家一起走過來的?!?p> 女孩們停止了動作,愣了幾秒,互相給起了眼神,玉瑤不解。
凌翹楚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了,剛一開門,就傳來了臥室里母親的聲音。
“CC,怎么那么晚才回來???”
“跟發(fā)小在外面敘了敘舊,沒注意時間?!?p> “哦。。。Owen最近越來越挑食了,你給它把飯倒了吧,留到明天就不新鮮了?!?p> 楚楚躡手躡腳地開了燈,放下手中的包,走到了落地窗邊。她伸手拿起狗籠里裝滿高級牛肉的飯盒,撫摸了幾下貴賓狗瘦小的身體,眼神里充滿了擔(dān)憂。
這是凌翹楚第一次這么仔細觀察她住了十年的家。
精致的水晶燈把冠冕堂皇的百平客廳照得閃閃發(fā)亮,意大利定制伸縮皮沙發(fā)坐落在客廳正中央,沙發(fā)對面墻上掛著市面上最薄的4K超大屏液晶電視,還有今年新出的太空按摩椅坐落一旁。
她望向落地窗外滿是綠化的后花園,匠工們精心培養(yǎng)的綠化和天鵝湖景一覽無遺,遠處黃浦江上飄著的一艘豪華郵輪,在黑夜里盡情展示著它的金碧輝煌。
凌翹楚從來沒有想過,二十年,竟會讓自己和玉姚之間隔開這么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