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龍前夕,大批畫作被運往盧浮宮。
位于塞納河北岸的盧浮宮,是文藝復興時期最優(yōu)秀的建筑,是所有學習美術的人心之向往的地方,提奧也不例外。
本屆藝術沙龍在獨立的展室舉行。
按照以往的慣例,布展需要三天,期間只有工作人員和入選作者能進入展室。
這樣做的目的是確保工作人員有足夠的時間布置和核對作品,同時也允許畫家對作品進行修改。
提奧的工作是協(xié)助藝術家協(xié)會的人布置和管理展品,他被安排負責風景畫展區(qū)。
按照沙龍的要求,展室的作品必須按照名單上的順序依次擺放。
提奧帶上白手套,一幅一幅清點、確認,然后抬起來,小心翼翼的掛在墻壁的釘子上,再把作品信息卡依次插入作品下方的卡槽中。
完成這項工作必須十分謹慎,而且需要相當?shù)捏w力。
在插卡片的時候,提奧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康斯太勃爾《滑鐵盧橋開放》。
康斯太勃爾?
不就是那個來自英國的風景畫家嗎?
還記得比利說過,他曾提出不愿意和透納的作品擺在一起。
提奧再看旁邊那幅畫的卡片。
哈哈!
這難道是上天的安排?
旁邊那幅的卡片上寫著:威廉?透納《海勒富特斯勒斯》,兩個人的畫相鄰擺放,僅僅間隔25厘米。
提奧覺得這事兒特別滑稽,這叫什么?
這不就是墨菲定理嗎?越怕出事,就越會出事!
提奧把卡片插好,仔細端詳兩個人的作品。
兩幅畫都十分出色,絕對稱得上是風景畫中的極品,水平不相伯仲。
巧合的是,兩個人的畫作都有精致的天空、水景和船。
但不同的是,透納畫的是海景。
陰暗的天空下,廣袤的大海中央有幾只帆船,海上泛起微微的浪花,整幅畫面清爽、干練。
而康斯太勃爾畫的是河景。
天上白云涌動,平靜的泰晤士河上擠滿了船只,一直排到碼頭,岸邊的一座華麗建筑上站滿了人,遠處的滑鐵盧橋若隱若現(xiàn),描繪的是恢弘壯闊的大場面。
提奧對兩幅作品的美輪美奐感嘆不已。
……
沙龍開幕的前一天。
提奧正在展廳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費舍爾和康斯太勃爾一起走過來。
費舍爾走在前面。
“嘿!兄弟,你的畫在這兒呢!”
他回頭大聲招呼。
康斯太勃爾很淡定的走在后面,他不緊不慢的踱步,側著頭用余光瀏覽著經(jīng)過的一幅幅作品。
“這幅畫配上我給你選的這套雕花畫框,嘖嘖,簡直絕了!”費舍爾稱贊。
康斯太勃爾大驚失色,一掃片刻前的從容,“天吶,快看看這是誰的畫?我說什么來著?我說什么來著?”
“是誰把你嚇成這樣!”費舍爾湊近一看。
“又是透納!我說這小子是不是和你杠上了?”
康斯太勃爾驚呼,“不行,主辦方呢?協(xié)會的人呢?我要調整位置,我不能擺在這里!完蛋了!完蛋了!”
他完全顧不上儀態(tài),把手杖一扔,伸手想去拿下墻上的畫。
提奧連忙伸手攔住,“哎!這可不行,您不能取下它?!?p> 同時,一名藝術家協(xié)會的工作人員和保安一起跑過來。
工作人員耐心的解釋,“先生,每一幅畫的位置,都是嚴格依照協(xié)會提供的名單順序來擺放的,名單附在《參觀引導手冊》后面,已經(jīng)印刷好了,所以現(xiàn)在不能打亂位置,否則會影響觀展人的體驗,而且他們會找不到您的作品……”
“好了,好了!別啰嗦了,我們不動了!”費舍爾擺擺手,示意工作人員和保安走開。
康斯太勃爾平靜了一會。
他覺得自己剛才可能失態(tài)了,他拽拽衣服,抬頭盯著透納那幅《海勒富特斯勒斯》看了半天,一句話都不說。
這時,一個背著挎包的小伙子很靈活的繞過提奧,來到康斯太勃爾旁邊。
“先生,您好!我是《時代報》的記者安東尼。恭喜您的作品入選沙龍,請問,您剛才是不是想調整畫作的擺放位置?您對現(xiàn)在的位置有什么不滿嗎?”
難道剛才康斯太勃爾失當?shù)呐e動,被這個躲在角落里的記者看到了?
“沒有!沒有!這位置就挺好!挺好!”康斯太勃爾驚慌失措。
“康斯太勃爾先生,您和威廉?透納先生都在風景畫領域有極高的造詣,風格相近,而且都是來自英國倫敦的畫家……因此,總有媒體拿你們來比較,您對此有什么看法?”
安東尼十分敬業(yè),他從挎包里掏出筆和小本子,歪著腦袋看著他,準備隨時記錄他的回答。
費舍爾兇巴巴的攔住安東尼,“有什么可比較的?你剛說你是哪家報社的?康斯太勃爾先生的采訪都需要提前預約的!你有沒有預約?”
“對不起,我只是想問……”安東尼還想說話。
“問問問,問什么問?哎哎!我說今天不是有證才能進來的嘛?”費舍爾惡狠狠地指著安東尼的鼻子。
“我……”
“你的證呢?保安!保安!快來人吶!有人混進來了!”費舍爾高聲喊。
兩名高大魁梧的保安聞聲而來,左右各站一邊,把個子矮小的安東尼架起來,往門口走去。
安東尼被架在空中,兩只腳離開地面,在空中來回蹬著。
“真是的!什么人都放進來!我對這里的安保系統(tǒng)非常失望,我要投訴!”費舍爾高聲抱怨。
“完蛋了,不知道明天,報紙會怎么寫?《來自英國的瘋狂畫家大鬧盧浮宮》還是《某風景畫家技不如人、未戰(zhàn)先怯》……”康斯太勃爾崩潰了。
“別擔心了,我去找找報社的朋友,會沒事的!”費舍爾安慰。
“我就知道,協(xié)會的人也是故意的,故意把我們擺在一起的!”康斯太勃爾喃喃自語。
“擺在一起又不一定是壞事!我看呀,你就比他畫的好!瞧瞧!你畫云彩的技法無人能比,還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樹葉。不說別的,就咱這幅畫的氣勢,就勝過他一大截,看他那破爛小的帆船,船上的小人兒那么可憐,瞧你這幾艘大船,怎么比……”
費舍爾用手在畫上來回比劃,滔滔不絕。
“你懂什么!他是在用人類的渺小,襯托出大自然的狂野?!?p> “哎呦,你還挺懂他的!我看你們不像是仇人,是知音才對嘛!”費舍爾戲謔。
“兄弟,你幫我看看,說實話,我贏了嗎?”康斯太勃爾鄭重的問費舍爾,但更像是在問自己。
“贏了!贏了!穩(wěn)贏了!”
“是嗎?”
“你瞅瞅,你的畫比他那幅大30公分,尺寸上已經(jīng)贏了,還有這個雕花的畫框,這可是我專門幫你從意大利訂回來的,手工雕花兒!再看看他那幅畫,畫的那么小,配個爛木頭畫框,真是小氣……”
“唉,就說你啥都不懂吧!比畫呢,誰比畫框啊?”
康斯太勃爾擺擺手,真是對牛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