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府的情況更是慘不忍睹,才到門口呢,就已看見有一家丁已然死了,匍尸在柱角旁。我手握太刀,提步?jīng)_了進(jìn)去。沿途有個滿身是傷痕的家丁正跌跌撞撞地往外爬,我連忙攔住他,“縈云呢?你們家三小姐呢?”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在里面,在里面,聽雨亭那邊。夫人和女眷們都逃到內(nèi)城了,三小姐是跟我們最后殿后走的...倭人,倭人打進(jìn)來了?!?p> “你家三小姐在里面,你怎么往外逃?”
“這一批倭人太強(qiáng)了,我們已經(jīng)打退了兩三批了,頂不住了,真的頂不住了,”他不由自主地哭起來,兩行眼淚,順著臉上的血污流了下來,擦出了兩道干凈的淚痕。我常來縈云府上,想必他也是認(rèn)識我,對我哀求道:“小姐,你放過我吧。我還想活命?!?p> 我松開了抓住脖頸的手,他連連道謝,忙不迭地向外跑去。我看著他的背影,面無表情地將袖中箭射出,直穿心臟??戳搜奂唬€剩下最后的三發(fā)。不由得皺眉暗想道,這樣背主棄義的東西,為了他浪費(fèi)我一枚袖中箭,可真是不值當(dāng)?shù)馁I賣。
這時,卻聽到聽見好似縈云的聲音,萬分凄厲地大叫了一聲。我確定了方位,急忙奔過去。這聲音凄慘,我何曾聽過縈云這般痛苦的大叫。我心中更是急迫,也不管剛剛才經(jīng)歷一場惡戰(zhàn),就強(qiáng)用了內(nèi)力提速輕功。
待我匆匆趕到之時,正見著縈云手里僅僅攥著龍骨鞭,滿身血污,身上的錦袍被撕的是衣不蔽體。我看見她這受人折辱的模樣,不由得恍惚之中又想起在藏劍山莊那一次。我生命中最污濁無助的一次。
看著他們竟然也想這樣對待縈云,我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憤怒。一時間所有的血?dú)舛加可狭舜竽X,
她竟然透過了人群看見了我,縈云眼里是從未有過的惶恐與緊張,她當(dāng)即落下淚來,用唇語大喊,示意我,“不要過來,快跑!快跑!”說罷,她為了給我爭出逃跑時間,大吼一聲,準(zhǔn)備做最后的反擊。
縈云,她被倭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快被侮辱時沒有哭,面前沒有一絲生還機(jī)會的時候沒有哭,但是見著了我的與她同在這龍?zhí)痘⒀ǖ臅r候,她卻哭了。
我怒火攻心,再也忍不住,一時間點(diǎn)躍而起,不管不顧地將剩余的三枚袖中箭射出。
但是動態(tài)之中,又是這樣急短的瞄準(zhǔn)時間之內(nèi),要一連將三發(fā)的弓箭全都命中要害,實(shí)是難以做到。我勉強(qiáng)而為,也只當(dāng)即擊斃了兩人,另一人堪堪躲過,袖中箭只穿透了他的左臂。我趁著此刻他們一時驚慌,便是出其不備地甩出玄鐵金絲,纏繞到剛剛左臂中箭的那個倭人脖頸上。玄鐵銀絲環(huán)繞,就如同血滴子那般,金絲狠狠地嵌入肉里面,雙手用力一扯,他便是人頭分離。我也借著這力,一瞬間施展輕功,飛身護(hù)在縈云身前。
我微微側(cè)頭低聲對她說道,“你受了傷,與其留在這兒,不如找準(zhǔn)時機(jī),就跑出去。不用管我,我能脫身?!?p> “小眠...”縈云聲音顫抖,微微帶了哭腔,“你為什么要來..!”
我沒有理會縈云的話,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擺好架勢,目如鷹隼般死死地盯住對面,雙手握住打刀,劍芒直指敵人。
對面的倭人,見我一時之間便斃了他們?nèi)齻€同伴,心中已是戒備。又定睛一看,我手握的武器,正是他們倭人才會用的打刀。
“對啊,這是你們同伴的刀?!蔽易I笑著說道,又意識到他們聽不懂。我又道,“Banzai?!边@是剛剛那倭人切腹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我雖是不懂,不過他們總該懂了。這打刀怎么來的,相信他們心中已經(jīng)明了了。
果不其然,那群倭人聽了這話,變得十分憤怒起來,他們怒吼著向我發(fā)起進(jìn)攻。
“來呀,雜碎!”我也同樣怒吼著,瘋狂揮刀發(fā)泄著心中的憤怒。這般狗一樣的下作東西,竟也敢如此對縈云。她曾是多么明艷驕傲,燦爛芳華,怎容得你們這般視若殘花般的對待。
但這幾個倭人顯然跟我在上街上遇見的大有不同,他們的氣息,步伐,都穩(wěn)了許多。特別表現(xiàn)在他們的揮刀上。他們的每一次揮刀,我必須拿出十成的精力來應(yīng)對。不過是個來回,我的雙手已經(jīng)被握得虎口發(fā)麻,我急急地動用內(nèi)力調(diào)整呼吸,生怕被他們察覺出我已經(jīng)體力不支了。
可惜強(qiáng)弩之末,無論如何也是撐不久的。我一時不察,便被一個倭人近了身,手中的打刀竟然被挑飛了去?;艔堃幻脒^后,我旋身脫掉了外衣,側(cè)身下腰將外衣浸泡在小池之中。撈起浸滿水的外袍,內(nèi)力用勁,將外衣扭成麻花狀。扭力成棍,棍法生風(fēng),當(dāng)頭一棒打的那離我最近的倭人是猝不及防,直接跌入水中。
當(dāng)日我弱小,保護(hù)不了自己,只得用自己身體為餌報仇。
今日,我斷不會讓當(dāng)日悲劇重現(xiàn)!
我利用聽雨亭和小池的地勢,借著我輕盈的體態(tài),巧妙地反復(fù)迂回。帶他們抬手揮刀時,我便伺機(jī)一棍,專攻手肘處的麻經(jīng)。只要有一人,失手掉了兵器,我就有反擊的余地了。終是天無絕人之路,我看見那倭人手中的打刀掉落,那兵器碰撞地面的聲音,在此刻看來,簡直是我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了。
我大喜過望,連忙飛身去撿。卻被一人見縫插針,乘機(jī)砍來。我雖是想要翻滾著避開,到底是體力不支了,晚了一點(diǎn),后背即刻被割出一條傷口。不過此刻我也察覺不到疼,只覺得后背熱熱的,有什么東西在流動。
可不知在縈云看來,我的整個后背都被鮮血侵染,看起來宛如一個血人。
無論如何,拿到了兵器的我,像是受到了激勵般。我左手扭力棍,右手打刀,雙手并用,更是像打了雞血般越挫越勇了。
一時間又?jǐn)浪娜伺c刀下?,F(xiàn)在還剩的,余有最后兩人。我輕輕地笑了,雖是喉嚨翻涌上來一股猩甜,卻強(qiáng)撐著說道,“眼睛,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手,碰了不該碰的人?!币膊还芩麄兟牪宦牭枚?,“既是無禮,那就把命給我留下?!?p> 說罷,我向他們發(fā)起最后的進(jìn)攻。但此時唯有一人上前擋我,另一人卻向側(cè)邊跑開了,他這是.....縈云!他跑向的是縈云的方向!
我心中一急,將所有的內(nèi)力注入到雙手所握的打刀中,直劈而下,正擋我為同伴拖延時間的那倭人,抵擋不足地半跪在地。我又是一刀,直接砍斷了他的兵器,順勢而下,將他的頭顱劈成了兩半。
可是,還是晚了??M云已經(jīng)是身受重傷,跑不快了,那人已經(jīng)抓到了縈云。他那充滿罪惡的打刀,已經(jīng)架在了縈云的脖子上。
我雖是已經(jīng)氣急,但還是不得不壓抑著冷靜下來,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那倭人嘰里呱啦說了大一堆,我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見我沒懂,他又道,“banzaibanzai”?這是叫我切腹?
我將打刀對準(zhǔn)我的腹部,看向他,他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著我繼續(xù)。
縈云看見這樣子,連忙大喊道,“別聽這鳥人的,不要理他。走吧,小眠,我求求你了,走吧?!?p> 焦灼之時,卻聽得有人破空而來,快如一道虛影,直取了挾持縈云的那倭人的首級。還沒等我們反應(yīng)過來,他又飛身到我面前。來人,正是方宴之。
我虛弱地笑了笑,“方宴之,你敢不敢再來晚一點(diǎn)?!?p> 他還沒回答,忽然我余光看見有個黑影,我立刻對方宴之大叫道,“躲開?!?p> 多年的默契,讓他想都不想的就側(cè)身躲開,幾乎是同一時間我手中的打刀也激射而出,直直地插入那還沒死透,想要背后偷襲的倭人胸膛。我們?nèi)她R齊地看著他保持著握刀的姿勢,就那樣倒下了。
方宴之用腳踢了踢那尸體,嘟囔道,“這次不會再詐尸還魂了吧?!?p> 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的我,再也撐不住,快要倒下時,方宴之接住了我,他低下頭,語氣溫柔,嘴角卻依然是戲謔的笑,“你看你,”他輕輕撫開了我面上糾纏的發(fā)絲,“把自己弄的多狼狽。”
說罷方宴之扶著我到了亭中,縈云也忍著傷走了過來。我看見她哭成一團(tuán)的樣子,一時間劫后余生的喜悅涌上心頭,不由得笑起來,笑的咳嗽起來也無所謂。
縈云見著我笑,眼里雖是有責(zé)備,嘴上罵著,“怪物。”
卻也不知怎么的,她也邊哭邊笑起來。此刻的我倆活脫脫的兩個瘋婆子似的。
我還活著,縈云也活著?;钪?,真好。
注:banzi是日語中的“萬歳”。與中文萬歲,意思大概想同。假名寫作:ばんざい,羅馬音為文中提到的“banzai”。至于日本武士在切腹前會不會真的喊一句萬歳,有待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