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輩子什么是對,什么是錯,沒人說得清,當年覺得報仇雪恨是對的,血洗長安是對的,后來又覺得追殺宇文玥是對的,一直在茫茫天地間顛倒眾生,不曾回頭看看背后的人,直到越走越遠才儼然發(fā)現(xiàn)自己孤獨的靈魂、空白的心房,禁錮成了一座孤城,填不滿也拆不碎,也許就是在那個時候回頭的吧,身后除了滿地的傷痕是浴血留下的痕跡,再無其他。
帝王又怎樣,權利又怎樣,曾經(jīng)為了一座城放棄了一個人,如今卻要用一座城禁錮一個人,也許這就是上天給你的懲罰吧,這種感覺比屠殺滿城要辛苦的多。
燕洵看著院中的少女沉思著,晚霞從天空綻放又從天空消亡,留下斷斷哀傷的碎片,而淳兒似乎又回到了最純真的樣子,她抱著懷里的雪兔蹦蹦跳跳的跑,小青跟在后面每一次親近,都會嚇的她無處躲藏,小青難過的像個孩子轉頭爬上樹干,它在難過為何淳兒睡了一覺之后就不再認得它,其實自己又何嘗不難過,她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天真爛漫,甚至比以前更像個孩子,她心心念念著她的表哥,似乎整個世界里唯一惦記的只有那個為她赴死的魏舒燁,那一刻自己明顯感覺到心口漏成了篩子,千瘡百孔的。她不記得自己了,不,應該說她記得所有人,唯獨忘記了自己,甚至忘記了與自己有關了所有事情,淳兒早年一向偏袒燕洵世子,如今把他偏袒的干干凈凈。
燕洵日日飲酒,燕北的男兒向來活得桀驁不馴,不似長安的公子哥文雅,如今他反而羨慕他們,因為淳兒心中捧著他們,他的淳兒一向天真善良,每個人都被她夸得那樣好,像個畫本里走出的良人,燕洵細細的聽著她一個個數(shù)落,生怕哪一句突然提到他的名字,他一直等一直期待,甚至覺得淳兒是因為怨他故意倘徉氣他,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始終未等到那陪伴了他半生的“燕洵哥哥”四個字。
燕北的冬天終于過了,直到將案子查到帝后的頭上,燕洵才后悔自己的縱容,人活久見,大抵兔子總歸是兔子,經(jīng)不住常年游走獵場的人的反擊,是他保護的不夠周到,以前說過要保護她一輩子,如今想想傷她最深的才是自己。
前幾日阿楚跟隨宇文玥來燕北議和,阿楚身上多了許多女兒家的溫婉,也不奇怪,如今她身懷六甲,一行一步都走在宇文玥身后,誰曾想過她曾經(jīng)是馬背縱橫的女將軍,看來人真的會變。
阿楚見了元淳的樣子給燕洵看了手上的咬痕,說是那日留下的遺憾,燕洵心口的絞痛便又開始發(fā)作,他想著他的的淳兒何其無助,痛苦到極致了除了學會咬人,學會忘記,連拿起刀去砍殺都不會,唯一大軍壓陣的紅川城,一身紅裝勉強讓自己像個戰(zhàn)士,最后卻落了個紅顏禍水,如今想想世間對她確實不太公平,她的千般好沒人緬懷,她一時的憤起人們就口誅筆伐,甚至那些士兵把禍水當作籌碼這樣欺負她,作踐她。
燕洵突然便厭了,厭了這世間所有的紛爭,他甚至沒有追討蕭玉的罪名,只將她晾在后宮無所事事,如今他除了料理朝政就是陪著淳兒玩樂,淳兒笑顏如畫,他卻常常笑著笑著就莫名流下淚來,于是他連朝政也開始厭惡了,他不喜歡別人跟他提子嗣香火,他覺得這樣的皇城壓得他已經(jīng)很累,他不想再有后宮,那樣他就沒有時間陪淳兒了。
燕北特有的兩季也活得并不平衡,沒多久,夏季干旱的土地就引來了駭人的瘟疫,臣民大亂,軍隊損傷,朝中的大臣連日上書要封門封城祭祀天愿,因為大批的難民涌向京都,十里之外已經(jīng)遍野尸骸。燕洵坐在龍椅上突然覺得自己無能,他當初打江山為了什么,僅僅是為了報仇,如今子民遇難,自己卻要躲起來向上天祈福。
短短幾日,他便憔悴的不曾樣子,淳兒盯著他的面容很是好奇,又歪著頭故作生氣。
“你是不愿意陪淳兒嗎,你為什么老是皺著眉頭,這樣不好看了,不對,你本來就沒有我表哥好看,我表哥是長安五俊之一,是世界上對淳兒最好的人”
燕洵望著她,輕輕將她拉進懷里,滿目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