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早餐店老板娘在九點的時候，會招呼我吃早餐。生意的好壞，會顯現(xiàn)在她那還算俊俏的臉上和嘰嘰喳喳的語言上。她總是在這個時間為我端上一碗豆?jié){或者小米粥，還有一籠小蒸包。素的，或者肉的?？傊?，什么有剩余就吃什么。味道是不錯的，我很喜歡她做的包子或者其他的吃食。我像是一個乞討的人，在這里被她熱情招待。

　　看起來今天的生意不錯，我是最后一籠包子，也是最后一碗粥。她說特意給我留的，臉上綻放著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褶子。她是一個辛勤的女人，每天凌晨三點就能聽到她的聲音。她的老公也很辛勤，只是時運不濟，做啥賠啥。不得已從大老板到負債累累，開一家包子店用來還債。這家包子店叫做，開心包子鋪。生意總體不錯，在這座不大的小鎮(zhèn)里，最干凈的一家。老板的話很少，他和我有一個相同的愛好，就是喜歡發(fā)呆。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因為壓力大吧。一對子女，正在讀小學(xué)，父母年邁還在外出工作。他會在我吃完飯擦嘴的時候為了遞過來一根煙，我倆都是話很少的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胡亂說一句。他似乎跟吃客們也很少說話，除非遇到老朋友來。他總是強顏歡笑的陪襯著老朋友的話語，嗯，我看到他笑的很牽強。畢竟，今日已非昨日，對于他自己或許會有不大不小的打擊。

　　他很少走出店門，無事的時候就在店里聽歌或者發(fā)呆。他看起來比我可憐或者比我可悲，他的聲音低沉穩(wěn)重，不會與我探討一些亂糟糟的事物。

　　我抽完煙，付了飯錢，便起身向門口走去。

　　“你沒工作嗎？看你每天坐在那里？”

　　他疑惑的看著我，質(zhì)疑的看著我。

　　“有。嗯，有的。

　　我略微皺了一下眉頭，對他微笑了一下，說道：“我的工作很簡單，賺錢也不多。但是，也不是很輕松?，F(xiàn)在哪有什么工作能夠輕松呢？”

　　“哦，也是。這國內(nèi)的疫情剛過去，國外的疫情又嚴重了。今年啥也做不好，有份工作養(yǎng)活自己就算可以了?！?p>　　“是啊，今年夠吃喝就好了。別的別想太多了，等疫情穩(wěn)定一些再說吧?！?p>　　大概他是看我每天無所事事，以為我是一個游手好閑的人。而且，看起來我又三十多歲連個老婆都沒有，看我面相又不像什么壞人。只是狐疑我，暫時失業(yè)或者是個病人。我確實是個病人，有些輕度抑郁癥。當(dāng)然，這一點我不會給他說起。

　　我遞給他一根煙，我極少遞煙給他。我們彼此點燃，不大的店鋪煙霧繚繞。老板娘瞥一眼我倆，并沒有說什么，便向門外走去。

　　或許，他沉默太久了。他從他的得意說起，也悄悄告訴我，曾有幾個女人讓他魂牽夢繞。又說到他的失意，他已經(jīng)不再想其他女人，只想如何賺取金錢用來還債。

　　他說，他欠了很多錢。欠了別人一輩子沒見過那么多的錢，說到這些的時候，他甚至有些得意。最后他慢悠悠的自言自語：“靠賣包子估計三輩子也還不完。”

　　我沒有再說話，我不知道應(yīng)該安慰他，還是應(yīng)該激勵他。他是一個中年男人，應(yīng)該有他自己的選擇。我向他微笑，并邀請他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并許諾他有好茶。

　　我回到櫥窗后面，繼續(xù)寫我的小說。我在這個小鎮(zhèn)生活了很多年，但極少有人與我過于熟絡(luò)。除了知道我喜歡寫東西外，是一個沒有什么名氣的小作家。其他的，一無所知。我向他們保持著距離，以及神秘。我想我不能和他們成為朋友，至于為什么？我也想不明白，或許我是一個清高的人，或許我是個卑微的人。只是覺得，他們和我并不在一個世界。

　　我在櫥窗里，有一個茶桌，有幾本書，一個人若無其事的待著。偶爾泡一杯茶，慢慢品嘗。茶香，茶苦，茶澀，或許人世也是如此。

　　是呀，哪有那么多的回甘。有的，是幸運。沒有的，是磨難。都是修行，都是苦行僧，都是一樣站在太陽下，都要承受生老病死，誰也逃不掉。索性，我就這樣老去。

　　陽光在正午的時候很強烈，我打算出去走走，雖然沒有愛人。

　　我和行人一樣靠近店鋪行走，偶爾有人與我招呼，我便與他們回應(yīng)。我只是為了曬曬太陽，太陽行走，我也行走。只是太陽太快，我跟不上它的步伐。只是太陽太亮，只是塵世還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