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力推開了。
摻雜慌亂的拒絕,一種看在雷柏霖眼里,近似六年前那個晚上的驚恐神情。他驟然清醒,頓覺失態(tài),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羅橋……”卻又不知怎樣再去面對,只好慌張的開門逃走。
這件事來得突然去的也快,羅橋像是捉摸不透,望向門口的眼睛漸漸陷入深深的思索。今晚過后,他們長達六年的“和諧相處”被打破。一個一連多日早出晚歸,有意閃開碰面,一個不知如何去解這個結,日日不著家,一邊“天涯知己”,一邊工作室待整日。
說起羅橋的工作室,設在政府旁邊的一個寫字樓里,因為同樣嚴格的管理,多了每層樓的密碼門禁,讓她少了被打擾的麻煩。
樸英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是在一個午后。當時羅橋正在練習空中舞蹈的綢緞上閉目冥想。這是她的一個習慣,凡是遇到難解的心事,她就如此遠離地面,就像遠離世俗塵埃一樣。
因為早前跟她通過電話,他到了地方輸了密碼直接推開大門進來了。只是安靜的工作室沒有一個人影,便一路尋人,到了舞蹈室門口,從半開著的門縫里,他瞥見那掛在空中輕輕搖曳的身影。
午后暖黃色的陽光撒在里面,猶如一道神圣的光,撞上一種與世不融的美,是一種任你千般去想,都不會想象出的,是一種超越自然另人不敢褻瀆的美好。
他輕輕開門默聲帶上,然后止步。彼時,陣陣“撲通~撲通~”清晰,是心跳加速的聲音。
他不覺間低下頭笑了。
羅橋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倏然睜開美目,正好看見有人立在門口傻笑,立即旋轉幾下跳到地上。
一時,兩個走近的人都有些尬愣。
“你……什么時候來的?”她先開口問。
“剛剛……”樸英答著,捕捉到她眸中的一絲憂慮,問,“你沒事吧?”
她疑惑看他,下一秒又搖了搖頭。
“看樣子,作為朋友的我得發(fā)揮一下作用了?!彼麪N爛一笑,讓她一陣恍惚,因為這個笑實在太有感染力,感染到她也跟著微微一笑,問,“什么?”
演戲,是樸英的愛好,音樂也是。
他八歲的時候家里條件不錯,供著學了不少樂器,不過到了十幾歲家里突發(fā)狀況,不僅無法再繼續(xù),后來得以考上向往的電影學院也是靠著自己的刻苦和勤工儉學。
無背景無靠山,在人才濟濟的京都漂泊,卻一路不忘初心,他其實有著不一般的辛苦。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他,他還是要做一顆發(fā)光發(fā)熱的太陽。
樸英在羅橋的引導下去了音樂室,這里有二十多種樂器,儼然成了一個私人收藏館。他驚異一圈之后選擇去了鋼琴旁坐下,打開琴蓋,雙手緩緩抬起,輕撫了琴鍵試了幾下音色。
那動作行云流水、專業(yè)炫酷。他抬頭看了眼一旁的羅橋,才開始了一段觸碰心靈的旋律——《海洋》。
對于許多人來說,往往因眼前蒙蔽而困惑,但想想,眾生苦厄,人生本來五味雜陳,并數(shù)悲歡離合。平生與否,最重要的是一顆不懼的心,是一顆忠于自己的心。
做自己的,人間只有一趟。
古箏旁,羅橋走過去坐下了。樸英那里也默契的停了下來,望著她淡而一笑,待她的青蔥玉指搭上,旋律從頭開始了。
靜中帶動如飛絮,飄忽空靈終歸寧。
八十八個黑白琴鍵,二十一弦典雅古箏,緋色幻影于旋律的起止間,旖旎著音符輕舞,飛出這間音樂室、繞過門口的棗紅色大書架、厚實的玻璃門,最終散入自然之中。
……
不知不覺,外面的天已經(jīng)到了大黑,羅橋接到我電話時,樸英正吹奏一個古老的樂器塤。
它音色樸拙抱素,如道家天籟的化身,羅橋原只是淘來當做擺件,沒想到居然會有人把它吹奏的這樣貼切。
“喂!羅橋!”
我?guī)е鴿庵乇且魧χ謾C大叫,震的她耳朵一陣轟鳴,忙把手機挪遠了些,問,“喝了多少酒?”
“羅橋……”我聽見她的聲音頓時心酸不止,哽咽說道,“她又欺負我,他們都欺負我……”
如果說,這世上除了羅橋誰還能治得了我,那就是楚江河的母親,我的婆婆。我倆時不時的因為孩子明暗較量,今天又是這種情況,因為我要女兒報舞蹈班遭到她的強烈反對。她那天生的一副伶牙俐齒啊,我是又敗落下風,孩子老公還不幫忙,氣的我跑出來好一頓借酒消愁。
沒去羅橋的酒吧,是因為今天太生氣,去那容易被楚江河找到??稍谶@陌生的地方,都說酒壯慫人膽,怎么越喝越迷糊就越害怕,總覺得有人在暗地里偷瞄我。
又不能這樣自己回去啊,以后家里更不用混了!想到羅橋這個堅實倚仗,楚江河怕她,我婆婆怵她。人在這種時候啊,是得叫來撐腰的人才行。
接過電話沒多久,羅橋便匆匆趕了來,身后跟著捂嚴實的樸英。
我迷糊中瞧見熟悉的紅色身影,欲要起身去迎,卻一個不穩(wěn)差點栽倒地上。
“小心點!”她快先一步過來接住了我,見我如此狼狽模樣,轉眼去瞧吧臺內(nèi)的酒保。
他一副躲閃神情,對上她冷冷的眸子,短短兩秒鐘的時間里,他覺得自己已被無數(shù)把隱形的刀子射成篩子了。心中無比驚涼,慌了陣腳,親自找了醒酒的特效藥雙手遞過,小心賠罪,卻是忍不住嘴巴打結,“羅……羅小姐……得……得罪了……你有什么吩咐盡管說……盡管說……”
極力的討好,聒噪的口舌,羅橋顧及眼下懷里的我,也是顧忌從旁的樸英,沒去深究計較。從包中取了不少現(xiàn)金出來,拍在吧臺,說道,“不用找了。”然后小心給我喂了藥,讓我緩了緩酒勁,才讓樸英幫著一起攙我出了酒吧。
樸英一直安靜的跟在她身后,如何察覺不出她此時的不同,在臨出門的時候,還特地回頭遠遠的看了眼仍驚魂未定的酒保,暗暗陷入一陣意味不明。
“他們都欺負我……你得替我報仇,報仇……讓他們都知道,我趙薔薇不是好欺負的……”
去往停車場的路上我嘴里不停叫嚷,羅橋也不說話,目的明確的換作拉我往前走。
“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我要跟楚江河離婚……離婚……”
我開始肆意嚷叫,胳膊一轉,脫離兩人攙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像是一個潑婦,嘴里不停說著“離婚”兩字。
羅橋很不喜歡這種借酒撒潑,心里明知我酒已經(jīng)漸漸醒了,失了耐性,訓道,“說什么胡話,快點起來!”
我哪里肯聽,指著她說,“他們都欺負我,你也吼我,我不要在這了,我要回蓮花鄉(xiāng)!我要回去!”
提到蓮花鄉(xiāng),她嘆了口氣蹲了下來,撫開遮擋我面頰的碎發(fā),緩聲說道,“薔薇,那里,回不去了。別再鬧了,好嗎?”
她溫和的態(tài)度化解了我的戾氣,因為我比誰更懂她的意思,自從八年前,我們離開那里的時候,就注定不再屬于那里了,只有這里,海城才是我們的家。
樸英在前面駕車,依然安靜,后車廂里,我緊緊抱著羅橋繼續(xù)在哭訴。
“小柔是我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我憑什么做不了她的主?我長了二十幾年也沒吃他楚家一粒米,憑什么老是苛責的對待我?結了婚后,忙完家里忙店里還得侍奉這老佛爺,我哪里錯了?我做錯哪里了?我不服!我不服!”
羅橋聽著終于有了反應,說道,“你不服也得忍著,等哪天,你真的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也就不用再承受這些了?!?p> 她話有深意,我哪里聽得透徹,只當她在安慰我吧。不禁幾滴眼淚落下來,看向她說,“羅橋,我知道你更不好過,你活得不開心,不止是你婆婆逼你要孩子。”
說罷,我腳踢了一下駕駛位置,問,“雷柏霖,生孩子可是兩個人的事……”
“別說了!”羅橋趕緊打斷我,瞄了眼被認作雷柏霖的樸英。他看似沒什么反應,除了被突然的一腳嚇了一跳。
“我偏要說!羅橋!你開心嗎?你不開心!我都八年沒再見過你笑的模樣!我整天傻乎乎的,而你卻是自欺欺人,你連自己都騙!”
我激動的在反駁,疼惜的觸碰這個冰美人,在傾城的面龐之上,就算是有的,也是一副假笑。
心里不開心的人,怎會有真的笑容。
羅橋聽我說出這些話,顯然愣了一下,而我空隙里直接趴在了駕駛位上,說道,“雷柏霖,你就放過羅橋吧,你放過她好嗎……”
羅橋回過神,立刻撲過來堵住了我的嘴,同時臉色煞白的看向樸英??绍囶^一轉,駛入副路,忽暗忽明的路燈晃眼,讓人根本看不清聽愣人的臉色。
我這里話沒說完哪里會舒暢,拼勁推搡反抗著,喊道,“羅橋,六年了,你的債該還完了!跟他離婚!羅橋,跟他離婚??!你不愛他,你……”
“啪!”
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打了我一耳光。用滿是危險的眼神看著我,說道,“趙薔薇,你鬧夠了沒有!”
我被打的一懵,愣愣的看著她,時間就這樣凝滯了好一會,又突然哭鬧起來,“你打我?你居然打我?我們二十幾年的姐妹情,你現(xiàn)在打我?我……我要跟你絕交!”
“好!”
她干脆答應道。
我不敢置信,更一時情何以堪,更是舍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