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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guī)煹懿徽f話

第五十四章 川流滿夜燈

我家?guī)煹懿徽f話 Amilia 2519 2020-07-10 06:56:52

  即便我們二人身份是假的,山鬼手中的錢卻是真的。而今的世道就是這樣只認(rèn)東西不認(rèn)人,倒回去想想當(dāng)時或許該出個別的主意,不至于那么早被人盯上。

  信州城的街,能同時并排走下八輛馬車。樓堂巷道密若梳齒,再不就是滿眼熙熙攘攘的人。似乎是從小小魚缸掉進(jìn)茫茫江海,一時只覺得生八只眼睛也不夠用,既是興奮又是害怕。興奮是在這么千頭萬緒的地方被人認(rèn)出的幾率無限小,害怕是因為很可能看漏一眼就會同山鬼走散。我對這里人生地不熟,弄不好一個轉(zhuǎn)身就此生別過了。

  因此在山鬼在聽到呼喊打算去攔一個小賊時我必須死死拉著她——可惜沒什么用,就像最老道的獵人也不能保證在徒手逮一只小鹿時不會失手。個子小巧如山鬼實在滑不留手,等我撥開人群追上去她已經(jīng)洋洋得意的將小賊穩(wěn)穩(wěn)壓住。

  “東西留下你就可以走……啊,在這兒呢。”山鬼笑著在小賊身上摸索了一番,把一個沉甸甸的銀袋子丟給我。不等我拆開細(xì)看,已被身后趕來的一個老者千恩萬謝的接過去。

  山鬼看著我物歸原主才放開身下的小賊,那人果然頭也不回飛也似的拐進(jìn)巷子。

  “有沒有受傷?身上有沒有丟東西?”我顧不得許多的迎上去問山鬼,卻忽聽身后老者“哎呀”一聲:“這怎么是一包石頭?”

  圍觀路人中也有人插嘴道:“兩個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兩下就把人制服了,該是一伙的吧?!?p>  我是沒見過世面,但并不蠢,在意識到上當(dāng)了后立刻把山鬼藏在身后:“我家主人行俠仗義諸位剛才有目共睹,不可憑空妄言。說我們是賊也得拿出證據(jù)來?!?p>  老者道:“老夫并不知誰是賊,不如大家一起去衙門敘話吧?!?p>  以我的身份斷不能去見任何公門中人,可這樣一來反倒更洗不清了。氣氛僵持,我臉色鐵青的立在原地,老者看了我的樣子,滿臉老肉顫動了一下道:“在信州地界上本也不用芝麻綠豆的什么都捅到官府。今日之事大家私下了結(jié),無有不可?!?p>  山鬼左右看看鬧不清狀況,奇道:“你們怎么這樣說話?為什么要私了?行好倒行出錯來了?”

  我暗暗扯了她一下,硬著頭皮道:“……借點錢。”

  “不行!曼和柯茲都沒做錯事,為什么要賠錢?不就是去衙門嗎誰怕誰?”山鬼犯了軸勁。此事她沖動在先,可現(xiàn)在我是拖后腿那個,沒資格指責(zé)別人。

  老者又笑了笑:“兩位女俠是好身手,或者咱們請七浦十埠幾位掌碼頭的來,那也行?!?p>  怎料此言一出換成山鬼泄了底氣,咬牙切齒的問:

  “要多少!?”

  出師未捷身先死,小布袋里的東西空了大半。走在熱鬧的信州城中,我與山鬼像兩只斗敗的公雞。我不提自己為何不敢見官,她亦不說自己為何不敢見七浦十埠,二人各懷鬼胎。

  “曼本想帶去柯茲去見識一下河邊的紙醉金迷,這下倒好,連船資都要湊不出來了?!鄙焦砜鄲赖牡椭^,問我:“你說,會不會那個臭老頭和賊才是一伙的?”

  “我的大小姐誒,您可算醒了。”我唉聲嘆氣著。早知道她做事只憑一腔熱血,誰知這么快崴了腳。

  “不過今晚你從那里上船,一樣可以見識信川河兩岸的槳聲燈影?!鄙焦碇匦侣冻鲂σ?。

  “今晚?晚上還有船?”

  “少見多怪。鹽船都是白天裝貨夜里行舟,順流而下可快著哩——走著,曼帶你去?!?p>  我以為山鬼會把我?guī)У胶舆叺拇瑝]渡口,而不是一座古廟。

  說成“古廟”并不準(zhǔn)確,進(jìn)門前的牌匾上明白寫的是“將軍祠”,進(jìn)到里頭卻有不少腳夫穿梭在滿地麻袋貨物之間,完全是一個上了年頭的碼頭倉庫。趁著山鬼抓了個船工問起話的工夫,我獨自走到天井中,稍微多看了兩眼正堂那尊所謂的“張氏兵部將軍”像。

  恕我直言,這像塑的就很離譜:人物穿的是盔甲、拿的也是長刀,乍一看還挺像那么回事;唯獨面孔慈眉善目跟菩薩似的沒有半點武人的氣質(zhì),不怪我一開始把這里當(dāng)成了廟。

  “這人誰?。俊?p>  “一個船老大,人送外號過江鯽。曼的熟人里就數(shù)他的船多貨多,捎你一個最不費事。”

  我愣了愣,扭頭才知道是她誤會了我的意思。循聲所見乃是剛個從貨堆中鉆出的小老頭,這人五短身材,滿臉猴精。一見到山鬼便把嘴角掛下老長。

  “你怎么來了。”看過江鯽的表情仿佛白日里被窮神叩門,晦氣卻怠慢不得,沒把我們直接攆出去。

  “不是急事曼也不想見你?!鄙焦戆缌藗€鬼臉,把我往前推了一把,“幫個小忙,把這個柯茲送到朱城。”

  “哎呀,這可不好辦咧?!边^江鯽摸著不剩幾根毛的稀疏頭頂打量著我,面露為難。我其實十分擔(dān)心他是在哪里見過我的通緝畫像而看出了端倪,趕緊做出擠個歪嘴瞪眼的怪樣子客氣道:“船老大好。您就當(dāng)多了個麻袋,船上有什么雜事交給我都成。”

  “不是這么個意思。七浦十埠今晚包下了共潮閣宴請上賓,河面上管的嚴(yán)。

  山鬼不以為然道:“管的再嚴(yán)也差不了賺錢,一晚上多少船要南下?什么狗屁上賓能讓七浦十埠那幫老王八舍得凈河。再說鹽下了水,事情還不都緊你們船上的說了算?!?p>  過江鯽嘿嘿笑道:“這話不錯。罷了罷了,丫頭到時候藏在船上低調(diào)著點。至于其他的嘛……”他伸出兩根滿是硬繭的手指對搓了一下,山鬼便翻著白眼把小布袋子掏出來遞了過去。過江鯽點了點,皺眉咂嘴道:

  “……可你這也。”說著一攤手,意思是嫌太少。

  山鬼搖頭:“只送柯茲一個人?!?p>  我詫異道:“你不一起?那你要去哪?”

  “當(dāng)然是打哪來回哪去嘍。今晚上你聽安排就成,這人人品是差勁了點,但水路上的事聽他的準(zhǔn)沒錯?!彼娺^江鯽面色不善,立刻岔開話題對我道:“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聽口氣竟是要回秀屏山里。

  內(nèi)河邊起燈時山鬼將我送到船上。貨船離岸,小小的身影追著水流奔跑雀躍著向我招手:

  “柯茲!曼認(rèn)識你很開心!曼很多年沒有認(rèn)識過這么有趣的人啦!”

  她為少師營斷崖之下陌生人的一句“救我”做了這么多,我卻無以為報,甚至不確定日后還能見到她。本想著她跟來信州城多半還有別的深意,原來真的只是為了兌現(xiàn)承諾。我佇立在船尾的水風(fēng)中感動不已,卻聽過江鯽斥我道:

  “快進(jìn)倉里去,前面就是共潮閣,莫叫人瞧見你!”

  我回過神“哦”一聲,側(cè)身看見一座燈火輝煌的富麗酒樓屹立在水邊。這酒樓的位置堪稱絕佳,兩岸長街燈市、河上水波滟瀲盡收眼底,怪不得七浦十埠要選這么個地方擺席。山鬼說信川河景乃是一絕,此言不虛。我是鄉(xiāng)下人頭回進(jìn)城,從未見過如此熱騰的人間煙火,一時張大了嘴巴,只恨自己腹中墨水不夠,找不出話形容眼前繁華。

  船漸漸靠近,酒樓之上管弦絲竹乃至觥籌交錯之聲都聽的十分清楚。人影晃動,我忽然覺得其中離窗口最近那人的背影十分眼熟,直到他起身與人敬酒,我險些“啊”的掉進(jìn)水里。

  打死我也不會認(rèn)錯,那是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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