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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guī)煹懿徽f話

第六十三章 忍字心上刀

我家?guī)煹懿徽f話 Amilia 2601 2020-07-27 00:16:06

  武林盟主妙相大師,一個慈眉善目的出家人——乍看上去是這樣沒錯。

  他少年成名縱橫半生。武林盟經(jīng)過他手經(jīng)營壯大了十數(shù)載,方有了如今的江湖一統(tǒng)群雄俯首,家底深厚足以自立門庭與朝廷一較高下。而這樣一位人人敬重的大家宿儒,頭次見面便把我的丑事兜了個底掉。

  “這丫頭是啥?盟主,您剛才說的可都是真的?”刀疤臉魯先生大驚退后,手已然撘在腰間闊刀上。

  我還尚未開口辯白什么,花二小姐先打了個呵欠截住話頭道:

  “千重山門當日受雍王脅迫,來龍去脈留待后話不遲。眼下還是先救曹舵主要緊。”

  妙相雙手合十,高吟一聲佛號:“我佛慈悲,正該如此。白姑娘,請?!?p>  魯先生立在一旁牙齒咬的咔咔作響,大概隨時能把我生吞活剝了;花二小姐吩咐家丁拿來了我所缺的東西,妙相則含首低誦著祈福禱告的經(jīng)文。坦白說,在眾人的圍觀中我根本沒有半點治病救人的心情??墒怯趾ε逻@個什么舵主真的死在花廳里,到時候百口莫辯說不清楚,只能勉強自己集中精神盡力救治。他的創(chuàng)口面積太大,霰彈的殘渣和被炸碎的骨頭嵌在肉里如果不能盡數(shù)清理干凈,即便一時救活,化膿腐壞依然只是時間問題。書到用時方恨少,一盆盆血水被抬出去,我汗如雨下。

  老不修常說,醫(yī)術(shù)不是仙術(shù),天道不可違。

  這廂我與閻王爺掐的熱火朝天無暇抽身之際,另一頭妙相忽道:“你來了。白露山莊里消息果然靈通?!?p>  而回答之人的聲音我簡直不能更熟悉:“是。孩兒聽聞曹舵主身負重傷,前來看看能否幫上什么忙。”

  妙相輕笑一聲:“不錯,你也是得過白楫親傳的。本盟倒是沒給忘了?!?p>  師弟道:“謝盟主?!?p>  聽他的意思是要來上手幫我,誰曾想妙相卻略微提高了聲音悠悠道:“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此處有白姑娘一人便足以應對,哪里輪到你來班門弄斧越俎代庖?你既已離開千重,還須盡早回到自己該在的位置才是?!?p>  師弟沉默了一會兒,百般無奈應道:“……是?!?p>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算是徹底鬧明白了:老和尚打一進門就沒懷好心。他不知從哪打聽到了我的下落,有意找了個只剩一口氣的重傷之人帶到莊子里求救。這個傷者說到底不過七浦十埠的一個舵主,碰巧救活是萬幸,一旦救不活便能輕易激起整個武林的巨大憤怒。再加上負責施救的大夫還是我這么個與朝廷關(guān)系不清不楚的江湖公敵,想不造出聲勢都難。半本朽心訣既然完璧歸趙,那么一個連武功都不懂的小姑娘又能掀起什么浪?他話中警告的意味已經(jīng)很明確,讓我也擺清自己的身份,離師弟遠一點。

  千重山門在武林盟眼中乃是一枚棄子。誠然最后是雍王帶兵上的山,但從掌門被下毒開始,樁樁件件都與他妙相脫不了干系。我孤身走到今天已漸漸看清武林盟意欲一爭天下的野心與史書中那些草莽并無區(qū)別??蓭煹芴^仁善,老和尚吃準這點,把他攥在手里摁的死死的。

  所以我也不怪師弟。

  “對了,許久不來拜訪,大小姐最近如何?”

  這次答話的乃是花二小姐:“盟主有心,家姐一向好的很。”

  妙相連連稱善道:“下月的英雄宴便要向武林諸人昭告喜事,請轉(zhuǎn)告大小姐務必保重。”

  除了幾次想伸手卻不敢動的師弟,其余幾人似并不多在乎花廳中還有個人眼看快不行了。最后反倒是曹舵主突然掙扎著大聲悲呼:“好疼??!老子不治了!!”旋即口中緩緩溢出鮮血,居然是咬舌打算自盡。

  他這一下把我的藥箱整個掀翻,瓶瓶罐罐滾落一地。我顧不得藥箱,手忙腳亂想制住他別亂動,又怕扯開剛剛縫合的傷口。剎那間場面亂作一團,刀疤臉魯先生怒喝一聲要朝我沖過來,被老和尚搶先一步,一指點在曹舵主當心口。曹舵主大叫一聲,當即沒了聲音。

  我駭然定在原地,切過脈相確認人只是一時昏死過去,這才長舒一口氣。抬頭見妙相依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溫言問我:

  “白姑娘,敢問曹舵主現(xiàn)在怎樣了?”

  他剛剛出指的瞬間我其實是真的以為武林盟主打算殺人滅口了。重傷之人被毫無防備的猛擊胸口,管他什么穴位都搞不好命喪當場。心有余悸之下只能努力穩(wěn)住心神好表現(xiàn)的不卑不亢:

  “回盟主,傷者知道喊疼乃是好事。說明體力已經(jīng)有所恢復,這條命粗淺就算保住了。不過斷肢之痛不是常人受得了的,后續(xù)還須日夜精心照料,勿再叫他尋了短見?!?p>  妙相臉上笑意更甚,他側(cè)目看了一眼魯先生:“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本盟代七浦十埠先謝過白姑娘?!?p>  盟主親自打圓場,魯先生也只得一萬個不情愿的朝我抱拳賠禮??粗ǘ〗憬衼韼讉€身強力壯的家丁將人抬走靜養(yǎng),我心里遠沒那么樂觀。這個曹舵主今日雖茍延殘喘勉強活了下來,余生卻成了不折不扣的廢人。莫說經(jīng)年所練的一身武功,便是像常人一樣生活自理也是斷無可能。優(yōu)勝劣汰江湖殘酷,真不知是福是厄。

  師弟不尷不尬的望著我,剛才魯先生要暴起傷人之時他差點就要忍不住出手了。我朝他悄悄使了個眼色,老和尚對我的反感比他頭上的戒點香疤都顯眼。好歹是在白露山莊之內(nèi),莫說為個莽夫動用朽心訣根本犯不著,花二小姐總不會站著任人欺凌她府上的門客。

  我都能注意到的小小細節(jié)老和尚自然也看在眼里。他不經(jīng)意回身對師弟吩咐道:

  “你還是不宜多走動的身子,這趟實在出來夠久了。英雄宴需要張羅的事有許多,早早回逐月樓中待著吧?!?p>  師弟猛然抬頭,脫口而出道:“盟主……”

  “葉兒,你這孩子一向最是聽話的。”

  妙相走到師弟身前,父親般滿含愛憐的為他理正了衣襟:“聽聞千重山門門風散漫,你置身其間一年有余,卻從來未曾叫本盟蒙羞,對不對?”

  “門風散漫”四個字令師弟的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透過那張始終沒什么表情的臉我隱隱感到山雨般的一觸即爆的怒意。這幾句半陰不陽話別說是師弟這樣細膩敏感之人,便是連大大咧咧如我都想直接沖上去撕爛老和尚的臭嘴。你罵我個人可以,辱我?guī)熼T我必叫你不得好死。

  但世事變幻滄海桑田,白春淺已經(jīng)不再是山門中那個只會逞口舌之利的無知小丫頭了,知道什么場合該挺身而出,什么場合該隱忍不發(fā)。其實站在我的角度來看,師弟今天的反應還真是尤為失態(tài)。在與白露山莊聯(lián)姻一事上明明他也無力改變什么,之前在那些武林豪杰面前不是挺有胸襟城府的一個人嗎?怎么的,難道我在場影響他發(fā)揮了?

  治病救人是特別勞心費神的事情,從剛才站到現(xiàn)在我快累癱了,虧得是不辱使命。老和尚既然看我不爽那我沒理由硬杵著,當即朝花二小姐告便,收拾了藥箱要往外走。

  “白姑娘?!?p>  妙相大概也想不到親手養(yǎng)大的乖小孩在千重待成了熊心豹子膽,敢當面拂自己的意。師弟無視我滿眼“你到底想干嘛”的質(zhì)問,清清楚楚說道:

  “在下還有些私事,想與姑娘單獨談談?!?p>  我覺得他是生怕老和尚不會半夜找人偷偷弄死我,笑著拒絕道:“這怕不合規(guī)矩。下月的英雄宴小女也必定前往。公子放心,我們必會很快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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