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劍自嘲地笑笑，繼續(xù)淺淺地喝著啤酒，剛剛那只是為數(shù)不多的豪飲。
他老說三十而立，啤酒肚也跟著立，自己要懂得保養(yǎng)自己。不知道今天是因為原薰的歌，還是因為剛才發(fā)生的事，喝酒的情緒居然被大大地提了起來。
“她叫什么名字？”他回頭問達(dá)叔。
“誰？”達(dá)叔隨口問，然后又恍然頓悟，“阿原。”
任劍追問一句，“連名帶姓呢？總不會姓「阿」吧？”
“原薰，草頭薰。”達(dá)叔湊近點，賊笑著說，“被她的聲音迷住了吧？”
任劍又喝一口酒，“歌聲確實有一種怦然心動。但是……”想起了那只肥貓，他搖搖頭。
“阿原哪里不好了！”他達(dá)叔做酒吧十幾年了，懂得怎么看人，阿原丫頭牲畜無害，有自己的主張，有底線，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丫頭。
“沒什么?！彪S意應(yīng)了一聲，他繼續(xù)轉(zhuǎn)向小圓臺。舉著酒瓶，有一下沒一下地喝著。
然后他一直待到她工作結(jié)束，順理成章地說了一聲，“一起走吧?！?p> 原薰沒有異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酒吧的后門。
和上次一樣，他們并排坐在TAXI的后座上，誰也不講話。各自看著窗外掠過的行道樹和一排排不同造型的路燈。原薰安靜下來想想，其實他不難相處，只是在小王子這件事上，略有點咄咄逼人。剛剛，他應(yīng)該，并不如嘴巴上說的那樣絕情。
透明的玻璃窗，弱弱的昏黃的燈光，車子里放著某廣播電臺的凌晨節(jié)目……任劍靠在車門上，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疲憊了，還是真的有了睡意。
到達(dá)目的地，他睜開眼，很順手地付了車錢，和原薰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進(jìn)了社區(qū)，來到同一個單元門前。還是和上一次一樣，他們一起停在了四樓。
這次沒有小王子的搗亂，樓層間的空氣顯得特別的安靜。
“喂，好鄰居，”他叫住正準(zhǔn)備開門的原薰，指了指上面，“上去一起喝一杯吧?！?p> “阿劍……”
“原來你還不知道我叫什么……”他笑笑，“任劍，任我行的任，刀劍的劍?！?p> ***
看著他走進(jìn)房間，看著他拿著半打啤酒出來，看著他笑著說了句“走吧”。
任劍發(fā)現(xiàn)原薰沒有馬上跟著，便退了兩步，主動拉起她的手，帶著她一起上樓。原薰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沒有拒絕，默默地跟著他走到天臺。然后任劍在天臺上席地而坐，狀似豪邁地拉開指環(huán)，仰天喝著。
“你不喝嗎？”他回頭看她，“別站著，辜負(fù)了九月初秋的夜風(fēng)?！?p> 在他身邊坐下，原薰照模照樣地拉開一罐啤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了起來。習(xí)慣不主動提問的她在等著邀約她的人開口。
“你跟小飛魚很熟？”他淡淡道。
“我們算是同事。”她說，“你和應(yīng)蓮姐……很熟？”
“我們是大學(xué)同學(xué)，比一般男生朋友還熟?！彼趾纫豢诰疲瑳]有再說下去。
原薰想著剛才他的表情，“你，喜歡應(yīng)蓮？”
“呵呵，看出來了？”
任劍自嘲地笑笑，三下兩下喝完罐子里的酒，很平穩(wěn)地擺在腳邊，轉(zhuǎn)手去開第二罐，“六七年前你這么問我，我會答你——是，我喜歡她?！?p> “那你們兩情相悅，為什么……”
“其實，我并不知道她也對我有意思，那薄薄一層窗戶紙，就是硬生生的誰也沒有捅破。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又忙著答辯和面試，你覺得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可以談什么未來？”他沒有想過自己為什么要和原薰說這些話，只是情緒上來了，就毫無顧忌地說了。
這些年，這些話，最多只和網(wǎng)絡(luò)上的那個女人提起過，今天會這樣，如果深究的話，是不是手里的這罐啤酒也要負(fù)上一些責(zé)任？
“后來工作辭了又開始忙著開店，一來二去地也就耽誤了這件事，呵呵?！彼质亲猿暗匦α?。
原薰聽著他的笑，側(cè)過頭看他。雖然她才認(rèn)識他不到一個月，而且也只僅僅有那么幾次的交集，為什么她覺得任劍并不是這樣的人呢？自嘲的笑聲，讓他添了幾分黯然，加了幾分無奈，一點也不像振振有辭數(shù)落她不會照顧小王子的那個人。
“……老天果然是有老天的安排，緣分和機遇？自己沒把握住，也怪不得別人動作快了?！笨展拮颖伙L(fēng)吹倒，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滾了幾圈，任劍輕輕撿起，依舊放在腳邊的位置，“當(dāng)我忙完自己的事，終于有借口可以告訴她的時候，她卻已經(jīng)被小飛魚感動了……”
原薰道，“這些年，也不是斷了聯(lián)系茫茫人海，這么密切的接觸，你看著他們，不難受嗎……”
“你相過親沒有？”他問，卻不給原薰回答的時間，自顧自地繼續(xù)說，“我陸陸續(xù)續(xù)地也去相過好幾個，但是每個都讓我提不起繼續(xù)認(rèn)識的興致。老朋友說，是因為我對應(yīng)蓮余情未了?！?p> “那你現(xiàn)在？”
“原薰，”他好像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叫得一本正經(jīng)，“如果這個男人是愛你，放心不下你的話，見到你傷心、難過，見到你哭，會不會連帶自己的情緒也被你牽引……因為你的開心而開心，因為你的傷心而傷心？”
原薰答不出來，她只談過一次戀愛，和阿凱。她不知道阿凱是不是這樣，但她自己是沒有因為他的開心而開心，傷心而傷心過。這就是為什么他們會分手的原因吧，因為她不愛他。
“你別覺得我一個大男人小說看太多，誰能說得清愛與不愛標(biāo)準(zhǔn)，但至少這點程度要有吧?！彼窈人粯拥?，又大大地喝了一口啤酒，“晚上你和小飛魚離開后，我看見應(yīng)蓮哭了。這輩子，認(rèn)識她十年，第一見她哭了?！?p> “所以，你，不傷心？”原薰套公式似地把他的理論運用起來。
任劍笑著點點頭，依舊是有點自嘲的笑，“我花了三十年了解我自己，卻還總是了解的太晚。如果我能早些知道她喜歡我，而我卻已經(jīng)對她沒有那種感覺的話，我就不會給她任何曖昧的機會了?！?p> 原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們吵架鬧到要分手，并不是你造成的?！?p> “應(yīng)蓮應(yīng)該已經(jīng)愛上小飛魚了。就像她說的，如果她不愿意，誰都不能硬逼著她和誰好?！彼箍沼质且淮罂诘睾韧炅说诙奁【?，“但是當(dāng)她看見我，我的臉老是提醒著她曾經(jīng)喜歡過我的事實，讓她疲憊，讓她猶豫不決，也讓她看不清自己?！?p> 任劍把兩個罐子疊在一起，伸手要去拿第三罐。
“喝這個吧?！彼炎约旱倪f上去，笑著說，“把這個喝完，我們就下去吧?！?p> 任劍有點明白她的一語雙關(guān)，接過啤酒，其實里面也只剩下一點點了，“喝了你的酒，會不會被你傳染？萬一我也變得不記得喂那只肥貓怎么辦？”
說是這么說，但他還是喝了，一口氣喝完。
這是悼念的酒，悼念他自以為是的感情。悼念完了，就可以把這份悼念喝干摸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