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開始了每天早晨和傍晚的訓(xùn)練。說是訓(xùn)練,鎮(zhèn)上老師的水平實在有限,就是讓隊員們跑步,從學(xué)校出發(fā),繞過杏林,跑到山根處再返回學(xué)校,每天兩個來回。杏花上早自習(xí)的時候,英子在外面跑步;杏花下午自習(xí)課的時間,英子還是在外面跑步。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把李天少和杏花喊出來,讓他們立刻出去找英子回來。兩個人趕緊一人左邊一人右邊的繞過杏林,沿著訓(xùn)練線找英子,找到后三人連呼哧帶喘的去了班主任宿舍,杏花看到英子的鄰居在屋里等著。
兩人回到班里,好久沒見英子回來,杏花時不時轉(zhuǎn)過頭,用懷疑的小眼神看向班長,李天少一臉茫然,他更是不了解情況。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xué),杏花抓起書包撒腿就跑。
英子家的院里站著他的叔叔、伯伯、爺爺、奶奶,屋里,她父母陪著鎮(zhèn)上的醫(yī)生在給楊曉軍檢查身體。
杏花悄悄把英子拽一邊,“曉軍怎么了?”
“他跟二亮、臭小一起玩,去爬臭小家養(yǎng)驢的鐵柵欄,那個柵欄的連接處大概是老化了不牢固,禁不起幾個人使勁折騰,一下子倒了下來,把他們?nèi)齻€人拍住了。等臭小的家人把鐵柵欄抬起來,二亮已經(jīng)不行了。大夫剛才去臭小家看了沒有什么事,正在給曉軍檢查?!?p> 過一會兒,她們聽到屋里大夫的交代:“身體有幾處磕破皮了,其他問題不大,這幾天多陪著孩子,注意觀察?!?p> 英子的父母明顯舒了口氣,千恩萬謝把大夫送走了。
杏花回家后,她父母正在哀嘆,同是做父母的人,怎么能不理解那種錐心刺骨的疼呢。
二亮娘知道消息后,撕心裂肺的沿街大哭,罵老天爺不開眼,偏偏讓自家兒子遭了難。自己命怎么這么苦啊,好不容易把兒子養(yǎng)這么大,就這么走了啊,走了,再也看不到了,二亮娘想起兒子過往的點點滴滴,哭的差點背過氣去。
陪著的嫂子嬸嬸趕緊給她捶背、掐人中,說人死不能復(fù)生,你自己要保重啊,二亮的后事還需要你為他張羅去辦呢。好說歹說,總算是連饞帶扶地把她勸回家了。
杏花晚飯沒吃幾口,悶悶地上了炕。她聽到外面英子父母的叫魂聲、臭小父母的叫魂聲還有二亮父母的叫魂聲。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自己行走在一片濃濃的霧中,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霧氣彌漫在四周,伸出手不見五指。
她被迷霧包圍著,平時熟悉的景象都不見了,都被霧吞沒了。
我在哪兒?腳下踩著的是田壟還是小路?
她想喊,張嘴發(fā)不出聲,吸進去的只是一團霧氣。
她害怕極了,在迷茫中摸索試探著穿行。
一會兒,霧散了,她看清楚了,這是學(xué)校邊上的操場。
這么多人在干什么?開會嗎?為什么臺上的人都低著頭,看不清面容?
喇叭里傳出的是激憤的聲音。XXX,男,43歲,因偷竊鄰居家財物被判X年。
是誰摁著她的頭抵在胸口,她快喘不上氣來了。
快點掙脫他,快點掙脫他。
操場邊上,一個白白凈凈的女孩子獨自站在那里,
靜靜的看著,看著父親被一群人批斗,看著父親被帶走。
你們這幫畜生!
別走,父親,別走!
為什么把我留下,看著你受折磨。
為什么——
無聲的吶喊,沒有誰聽到。
女孩無力的垂下頭,知不知道我的心在滴血!
我們就是要讓罪惡暴露在陽光下,大喇叭里高喊!
這個女孩怎么這么熟悉,
她是普通班的誰嗎?是誰呢?
模糊一片的意識里,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杏花,杏花!”是媽媽的呼喚聲,她在喊我。
“杏花,杏花!醒醒?!辟M力地睜開眼,看到了娘親溫柔的臉,焦急的眼。
“娘~”杏花低低地咕噥一聲,往娘懷里靠了靠。
“這孩子,嚇著了吧,又發(fā)燒了,覺得就不對。守林,把退燒藥拿過來,”杏花娘拿過藥,又端起遞過來的水,邊喂藥邊跟守林說,“你明天去學(xué)校給杏花請一天假,我?guī)プ屔衿徘魄??!?p> 娘帶杏花進了一間小屋,屋子的窗戶上糊著報紙,里面的光線很暗,杏花看到正中間的墻上掛著一幅眾神圖,大大小小的神仙排了好幾列,每個神仙的頭上都加持著光環(huán),腳下踩著祥云。
娘讓杏花跪在供案前的蒲團上,把香火錢奉上后,神婆開始做法,嘴里念叨一陣,身子哆嗦一下,大意是請諸神下凡,然后一手指自己,一手又在杏花頭上摸了兩把,接著又是一陣念,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小。神婆慢慢的睜開眼,手里拿著一個黃皮紙包著的藥面遞給了杏花娘。
“放心吧!孩子沒事了,請大神來看看就踏實了,回家把藥吃了。”神婆走下神壇后,又成為了鄰居家的嬸嬸,跟杏花娘聊了一會兒,叮囑道:“最近鎮(zhèn)上的事情太多了,杏花這孩子膽子小,睡覺時給孩子衣服上縫個紅布條鎮(zhèn)鎮(zhèn)。”
不知道是退燒藥起了作用還是請的神婆有了效果,杏花的燒退了,她自己沒事兒人一樣上學(xué)了,卻不知道每次生病都把她父母嚇的不輕,尤其是杏花娘,從門外叫到門里,再從門檻沿著大門摸到門楣上,再叫進屋里,生怕杏花的三魂七魄有一縷丟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