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花開,又是一年春,彼時的冷韻就是在這樣的日子里遇到了敖月瀾。
“外面的海要比我的大的多啊?!崩漤嵅恢獮楹卧谙﹃栂掳l(fā)出一聲感慨。
“是??!是?。 币恢获氲臑貘f精在一旁附和道,心中卻又在想這個家伙又什么時候見過海。
自幼生在這片世界的冷韻是草木成精,修為不夠既不能帶走本體也不能離本體太遠太久,只能歇在本體上聽著來來往往的小妖精們唧唧喳喳說著外面的世界。后來的她修為夠了,也離開了這一方世界,見識過外面但在回來以后又好像什么都沒經(jīng)歷過一樣忘卻了很多很多,只是冥冥之中有著些許執(zhí)念。
鳥雀們總是唧唧喳喳說個不停,從哪哪有家人和一只狐妖做交易被騙得花了了大半身家性命得了個大胖小子,到誰家的男人被戴了綠帽子。彼時的冷韻不懂綠帽子怎么了,綠色不好看嗎?她可是有很多綠色的,太陽大的時候用青草編一頂帽子或者頂一片綠葉不就是帶了綠帽子嗎?這也沒什么,照他們說來卻是十分難堪與譏諷。
對面的樹上剛化形不久頭頂上還帶著些許羽毛的少年看著在附和冷韻話的烏鴉精露出了一個譏諷的表情,烏鴉精看見了就開始與少年讀作理論實為罵架起了來。冷韻看著他們理論到動起手來的樣子挪開了眼,就他倆這個熟練程度不知道打過多少次,反正也沒傷到自己的花海。
冷韻忘向遠處,自己這看似無邊的花海與天空的夕陽在遠處天邊相連,美極了,是不是這就是自己的海,不,不是的,我的,我的海不是這樣的,還有什么?還有什么?不,不能想了,停下,停下,然后冷韻身子不穩(wěn)朝樹下栽倒下落到一半時整個憑空消失不留一點痕跡。
此方世界時間運轉(zhuǎn),黑夜降臨,蟲鳴鳥叫,小妖精們好不快活,“喀啦啦啦,喀啦啦啦……”天空中突然傳出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緊接著開始打雷,墨藍的夜穹之上開始出現(xiàn)一道道閃電,烏云聚集不一會就開始下雨,傾盆大雨嘩嘩而下似乎還有什么其他的夾雜在雨中一同落在了著片大地上。
次日第一縷光明降臨時鳥雀們的叫聲也響了起來,有抱怨昨日的雷聲嚇著了自己的,有說不喜歡下雨天的,有在神神叨叨說有大事要發(fā)生了,還有在旁邊沮喪著回應著“是啊,韻娘娘的花海都沒了可不是出大事了嗎?”“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昨晚上落下來的大家伙把冷娘娘的花海壓壞了,壓壞了”一只通體漆黑身上略帶水氣的烏鴉在空中嚷道。
忽的,大家都靜止住了,只剩下還在天空盤旋的幾只鳥雀。不多時,一棵巨大的梔子樹上冒出綠色白色的光點不一會就凝出了一身著綠裳的女子。冷韻剛從本體中顯現(xiàn)就看見自己的花?;ǘ涞蛄阒虚g還被一條龍壓塌一大片。
敖月瀾趴在花朵之上,周身是被雨水打濕和壓壞的花朵,身下盡是濕乎乎的植物汁液混著的泥水。他太累了,完成任務,通過考驗又花費大力氣進入了這一方世界,在經(jīng)過法則考驗時消耗完了自己的體力跌落這一片花海。
再次醒來時敖月瀾好像回到了當初卻又不是當初。黑著臉的少女看著他,他在泥水坑里抬頭,那時的自己鮮少與人交流看著少女時一臉羞赧,現(xiàn)在的自己,看著少女怕是夢境,迅速抬頭卻濺了少女一身泥點子看著少女更黑的臉色他卻笑的更開心了。
少女一招襲來,敖月瀾下意識朝旁一滾,現(xiàn)在的他可經(jīng)不起阿韻這一下。接著第二下,第三下,妖力襲來敖月瀾就只能躲,偏生靈力耗盡在冷韻凌厲的攻勢之下就只能在地下滾。一個攻擊一個滾,遠處看去就像兩個耍著玩的小孩子,遠處的鳥雀們眼睜睜看著遠處跟玩鬧一樣壓倒了大片大片的花田,花朵與莖葉的汁液混合進了下面的土地里。
“阿韻?!卑皆聻懺趤砘胤瓭L幾十下壓塌一大片花草,把自己都染了一身花花綠綠沾了一身泥水后呼喚了一聲少女的名字,同樣沾染了一聲花汁和泥水的少女就握著劍呆住了。“阿韻?”敖月瀾在少女愣住后也察覺出了問題?!鞍㈨?,你不認識我了?”敖月瀾慌了,表情難看,是了,是了,才認識多久又分開了多久,算什么,帶來災禍的家伙嗎?難過得低下頭,不安的動動爪子,啊,她從前就喜歡花,這樣會更討厭自己吧,當時怎么就有勇氣來呢。嗯?敖月瀾忽的抬頭,卻看見少女在無聲流淚。少女一手持劍,一手垂落,兩行淚滑落臉頰。
“阿韻?!卑皆聻戁s緊又叫了一聲,冷韻卻是在下一瞬就消失不見了,留下一只臟兮兮的可憐龍在原地。
臟兮兮龍在原地發(fā)呆,遠處樹上的鳥雀們唧唧喳喳,敖月瀾的耳力還是蠻好的,聽到了鳥雀們的話“那個是什么啊?”“是龍嗎?”“那么蠢,肯定不是?!薄昂闷涟。 薄傲辆Ь?,亮晶晶?!薄绊嵞锬镆鷼饬?,要生氣了。”“娘娘又犯病了?!薄笆前。前?,昨天犯過今天又犯了啊?!薄盎ê:每上О??!?p> 在敖月瀾聽到話中內(nèi)容后下一瞬就逮住了一只烏鴉,就是其中最聒噪的那只?!鞍㈨嵉降自趺戳恕!碑嬅嬗悬c滑稽,一條大頭有腳上半身直立的長條形生物短小右爪里逮著一只黑漆漆兇狠的問。
但是從烏鴉的角度來看,大爪子,尖指甲,大嘴,毛領(lǐng)脖子,嚇得渾身打顫。
敖月瀾看著爪子里裝死的烏鴉,使了點小法術(shù),烏鴉精連忙竹筒倒豆子一樣的說了。
日復一日種花的冷韻,種滿了整個世界,從未有一日離開的冷韻,每日都會對著日出的方向出神,隔些時日便會痛苦不堪的冷韻,數(shù)千年的時光就這樣過了去,數(shù)千年里在等待,希冀,痛苦中度過。
偌大一條龍,聽著聽著就難過極了,挪動身體,把自己盤在了一棵高聳通天的樹旁開始等待。
第一日,冷韻沒出現(xiàn),敖月瀾清理了自己弄亂壓壞的花田。
第二日,冷韻沒出現(xiàn),敖月瀾在花田里撒下了鳥雀們送來的種子。
第三天,冷韻沒出現(xiàn),敖月瀾盤在樹旁,等待。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種子發(fā)芽了,花兒有重新開了,綿延的花海回復了美麗,冷韻依舊沒出現(xiàn)。
日子一天天過去,鳥雀們離開了,要去外面與時俱進,敖月瀾依舊把自己盤在樹旁。
鳥雀們從外面回來時,大雪覆蓋了整個世界,一棵樹就是一個錐子形,一個小山就是一個鼓包,在一個地方有著一個巨大的尖堆堆,尖堆堆不遠處還有一個和尖堆堆比起來不足為道的圓包包,他們除了大一點,并不惹眼?;貋淼镍B雀們看見白茫茫的一片開始唱歌,在歌聲中歸巢。
翌日一早,天光大亮,鳥雀們齊聲歌唱,陽光像金子一樣傾瀉下來,鳥兒們忙著清理自己的鳥巢,被金光流淌過的地方冰雪融化,大地直接脫掉白襖換綠裝。
金光淌過一個尖堆堆,冰雪融化煥發(fā)生機,巨大的樹冠從中出現(xiàn)散發(fā)著綠瑩瑩的光華,樹下的雪堆感受到了勃勃生機也化出人形期待著。
沒有,什么都沒有,再次希望再次失望。直到光華消失,月亮升起,還是什么都沒有,甚至連生機都消失了。高大的男子面無表情,走回樹下,靠坐在樹邊,仰著頭,臉貼在樹上,閉著眼。
那時的自己被迫出門游歷,被老頭子扔出家門,下令海域之中不許他進入。那時自己想著要找一個可以讓自己好過一點的地方睡一覺,待過了三百年的游歷期便回海域受封。那也只是想的好罷了,那時他被人暗算,好不容逃出來,還跑進了一個人類進不去的小世界。
當?shù)谝谎劭吹侥莻€怒氣沖沖的女孩時有那么一絲絲恍惚,自己已經(jīng)跑不掉了,大概會死得連渣渣都不剩。后來女孩讓他在小世界中養(yǎng)傷,再后來他和女孩一起養(yǎng)花,聊天。女孩總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說最想看到的就是海,可她在這方小世界里是永遠看不到的,每當女孩提到不能離開時便滿眼失望。。
敖月瀾看著女孩,“你真的很想離開這方世界去到外面嗎?”
“嗯嗯?!崩漤嵖粗皆聻?,“瀾哥你有方法嗎?”
“阿韻,會很痛苦,我不希望你試?!?p> “連根我都敢拔,我還有什么不敢的?!?p> 敖月瀾沉默,但是看著女孩的樣子。他還是說出了方法,女孩照做了,妖丹剖出一半,本體取出一根帶有強大生命力的枝條。剖出的半顆妖丹封進本體,帶上新枝,把自己偽裝成人類,離開了小世界,踏上了旅程。
他們?nèi)チ撕_?,冷韻見過了海,嘗到了腥咸的海水,在細軟的沙灘上光腳跑來跑去,撿拾美麗的貝殼和珍珠,戳弄漲潮被帶上岸的水中生物。
他們?nèi)チ搜┥?,冷韻見到了鳥雀們口中被人類用各種詩句形容的雪花見到了一望無垠的純白世界,感受到了寒冷,穿著敖月瀾送她的厚實法衣在雪地中嬉戲。
他們?nèi)チ松?,冷韻見到了許許多多的高大樹木,樹木通天,卻無一有靈,正當冷韻有些落寞時就看見了遠處一修者一招毀滅一片森林,生長了數(shù)百年的樹木毀于一旦,不留生機。
敖月瀾見冷韻越發(fā)的不開心了,就將冷韻帶到了人間界。他們看到了凡人們的生生死死,高矮胖瘦不一的人們穿著花花綠綠不同的衣服,過著不同的生活,可笑又可悲。但不可否認,他們真的很有趣。
直到遇見那團黑霧,雙方纏斗在一起,敖月瀾解決了黑霧,黑霧也破壞了冷韻的妖丹。
敖月瀾將冷韻神魂鎖入枝葉中,帶回了小世界,送回本體,希望能救回冷韻,卻收到龍族急召傳訊。
在安置好冷韻后,又急忙回到龍族,臨危受命做了無盡域的守夜人。
“沙沙,沙沙?!币魂嚹Σ谅晜鱽?,敖月瀾從生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人影立在他面前,是一個青衫老婦。
“阿韻?!卑皆聻懡械?,還不待他伸出手去碰一碰她,老婦便消失了,幾粒光華散落在原地。敖月瀾的心情卻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于是,他又開始種花了。
說來也奇怪,偏偏這方世界中其他的花草樹木都能安然度過,花海卻不行,莫非上一個冬雪落下前種下的花朵因為種下得太遲,還未結(jié)籽便消隕在那一場冬雪中?
這方世界千年過去,也是會有變化的吧,出現(xiàn)了冬雪,不時出現(xiàn)的黑夜……
再一次由鳥雀們眾籌花種撒入翻耕好的土地,敖月瀾喚來云雨,降下雨水。時間慢慢過去,卻沒有黑夜一直留在夕陽將落的場景。植物們發(fā)芽成長,一片郁郁蔥蔥,漸漸長出花苞,形成一片美麗的花海,仿佛又回到了他們的曾經(jīng)。一身綠裙的少女在前面松土,自己就在后面一瘸一拐的施肥澆水。
夜幕再次降臨,月亮發(fā)出柔和的光暈,草木上都籠罩上一層光華,一顆淡綠的光華飄出,慢慢第二顆,第三顆,也飄了起來,樹木花草開始無風自動,飄出的光華也越來越多,鳥雀們也唧唧喳喳起來,紛紛站到樹枝之上張望起來。
光華開始聚集,冷韻的本體之上開始凝聚幻象,一棵樹,在越來越多的光點聚集之下樹影在變小的同時變得越來越像人形。敖月瀾的心情在不知不覺中緊張起來,但光華卻在減少。最后一粒光華融進體內(nèi),人形落地,擁有人的形體卻是樹木的血肉表現(xiàn)。
兩人相望。
“阿韻?!薄盀懜纭!背聊季煤蟮膬扇送瑫r開口。
“我很好?!薄拔液芎??!痹俣韧瑫r開口的兩人同時愣住。
“你先說?!薄澳阆日f?!?p> “我……”“我……”
“你……”“你……”
接下來的兩人頻頻看著對方卻無法說話。這時已天光大亮,兩人還站在原地無措,敖月瀾突然道:“這朝陽可真美。”“嗯?!?p> 噗嗤一下,兩人都笑了。
“很抱歉,這么多年留你一個在這里?!卑皆聻懞苁抢⒕?。
“可是你來找我了呀?!崩漤嵖粗?,樹皮質(zhì)感的臉龐看不出表情,言語間滿是溫柔。
“嗯?!眱扇讼囝櫉o言卻有溫情在流動。
之后的日子里二人在一起修行,種花養(yǎng)草,世界里又恢復了日夜的變化,開始了日夜更替。冷韻的身體在好轉(zhuǎn),想起了更多的往事,身形也在向人類靠攏。
在冷韻頭頂上還頂著小花枝時敖月瀾收到了龍族的傳召,確切的說是他的父親蒼龍王的傳召。
敖月瀾的再度離開讓冷韻有些不安,于是她再度回到了本體中睡去,雖然承諾去去就回,又有誰知道會是多久呢?
當敖月瀾再度回來時發(fā)現(xiàn)世界陷入了黑夜,但卻對自己并不設防。去到冷韻本體之下,喚醒冷韻,看著已分開一月的冷韻,有些難受。
講被召回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敖月瀾看著冷韻,“愿意跟我走嗎?離開去到新的地方。”
“嗯。”冷韻撲到敖月瀾懷里,“愿意。”
他們離開小世界,去到外面,外面的世界時過境遷,已成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有好幾棵樹還在開花。一棵光華飄到冷韻體內(nèi),敖月瀾道“你把小世界帶上了?”“嗯?!睂τ谛∈澜缍硕夹恼詹恍緛硇∈澜缰械纳`強者就容易掌握自己的原生小世界,再在與冷韻相處的日子里小世界的表現(xiàn)更是明確了這一事實,很何況小世界中還有冷韻的本體。
二人回了龍族領(lǐng)地,做了報備,便是在等還未歸來的其他族人,到了日子便一同離開了這一大世界,前往新的世界生活。
龍族的日子里總數(shù)會有龍族人來找冷韻聊天,閑談。冷韻知道了很多,知道了敖月瀾千年前為何離開自己,邪物作祟,靈氣消耗轉(zhuǎn)換不平衡,無盡域失守,大陸上的事情頻頻爆發(fā),作為守護龍族,他們不得不為大陸出力,到現(xiàn)在,天道為了維持平衡,不得不將龍族遷出,轉(zhuǎn)移到新的地方。
轉(zhuǎn)移那天,敖月瀾牢牢的將冷韻護著,生怕弄丟了。周圍族人見了也不笑話,誰都一樣,牢牢護著自己另一半。
一汪碧色的大湖邊有著片看上去連著天的花海,湖泊與花海交界處有一棵巨大的梔子樹,樹上開滿了朵朵白色梔子花,綠葉白花,一陣風吹來不止帶來一股幽香還帶下幾朵花朵落入湖中。
湖邊樹下,兩人坐在一起,親密無間,女聲響起:“你以前不是說自己是海龍王嗎?”
“嗯?!蹦新暬貞?。
“那你的轄地為什么會是個湖?”
“這是海。南海,東南西北四海,南海最小?!?p> “哦哦?!?p> “很美不是嗎。”
“是呀。”
風靜靜吹,帶動枝葉沙沙響,時不時幽香傳來,繁花是落進了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