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過往與爭執(zhí)
<兩小時后，海伯利昂號的酒吧...>
“克萊爾？”
凱爾塞了滿嘴的海鮮面條，因此發(fā)音有些糊里糊涂。
“我的女兒，她還活著。”
史蒂夫坐在凱爾的對面，他只是象征性地要了一杯白蘭地，并沒有怎么喝。
兩人相對坐在海伯利昂號餐廳，喬伊·雷新裝修出的酒吧中的一張圓桌前。
四周都是三三兩兩的聚集著飲酒談天的人們：前線作戰(zhàn)的游騎兵們，倒班下工的船工們，甚至還有衣著平常的拓荒者移民，暫時成為失去家園的難民的男男女女們。
在一艘準乘五六千人以上的星際戰(zhàn)艦上，這是一種極為反常的現(xiàn)象：陸戰(zhàn)隊員們睡走廊，這可并不是一句簡單的笑話，那可是真正的格差社會。
在史蒂夫?qū)γ娴姆较?，三個年輕人：大概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正在一起用一架簡單的折梯將跳蟲爪子安置在酒吧入口的大門上面，而在它左側(cè)那臺音響的附近，還同樣鑲嵌著雷諾的警長徽章。
“我…還以為塔桑尼斯的事…”
圓桌前的凱爾已經(jīng)咽下了面條，眼睛盯著剩下的面，淡定地插起了盤子里的一條蝦。
“罹難的只有我的兒子他們一家。”
老人打開了舊錢包，在小圓桌上攤開，給凱爾看里面的照片。
“這是我的妻子凱瑟琳，”他并沒有刻意地指明，因為凱爾能很輕易地明白史蒂夫在說的是他身邊的那個風韻猶存的四十多歲婦人，“她死在了聯(lián)邦的一場動亂里，就在它解體的不久之前?！?p> 凱爾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史蒂夫珍藏的這張全家照片，泛黃的照片中，一家人背對著一處無垠的荒原，對著鏡頭隨意地站位，臉上都是快樂的笑容。
忘掉了餓意，凱爾凝重地點了點頭，并沒有著急繼續(xù)吃面。
“扎克里，我的兒子。在那場災(zāi)難發(fā)生之前，剛剛才回到塔桑尼斯，帶著他的妻子和女兒…他們都沒有逃出來?！?p> 老人的眼中閃動著淚光，但并沒有眼淚掉下來。
“我僅剩下的女兒，克萊爾，當時剛剛結(jié)婚，”他的話語中夾雜了些許輕微的鼻音，“也因此才僥幸存活了下來。她嫁了一個好小伙子，是我的好友的兒子。同樣幸運的是，帝國并沒有認為她活了下來，他們并不知道她當時和新婚丈夫一起在泰拉朵?！?p> 凱爾會意地微微頷首。
“所以，他們一直認為你已經(jīng)是孑然一身了?！?p> “對?！?p> “這也是你希望他們認為的？”
史蒂夫無言地點點頭。
不需要更多的信息，聽到這凱爾已經(jīng)明白了。
民眾并不愚蠢，尤其是那些有能力或運氣能塔桑尼斯災(zāi)難后幸存下來的塔桑尼斯人。盡管那段悲劇的真相對于絕大多數(shù)的民眾們來說都是一個邪惡而驚悚的秘密，但四年多以來，新生的克哈泰倫帝國對他們的待遇則足以潛在地說明一些事情。
比如一些久遠的仇怨，幾十億的冤魂所帶來的仇恨足以傾軋任何蒼白的道德和正義，那是一種冤冤相報的沉重輪回。
作為泰倫聯(lián)邦的首府，塔桑尼斯對克哈毀滅性的啟示錄核掃蕩，得到的報應(yīng)，則是克哈之子們的怒火引來的無盡蟲海。
對于曾經(jīng)的克哈和后來的塔桑尼斯，凱爾是知道很多真相的，盡管他并不愿意說給別人聽：這些事的對錯作為外人的他無從評說。
重生一世，凱爾發(fā)現(xiàn)人們對于塔桑尼斯的共識很微妙：塔桑尼斯毀滅了，異蟲災(zāi)星被趕跑了，蒙斯克大帝和他的克哈之子成了現(xiàn)存于克普魯星區(qū)的所有泰倫人族的合法政府。
這是絕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原劇情中當雷諾等人把從塔桑尼斯廢墟里撿來的副官破譯，并把它儲存器里阿克圖洛斯下令將塔桑尼斯毀于蟲海的命令公諸于眾后，人們的反抗情緒會如此激昂。
他們從沒有這么想過這回事，從來沒想過那場幾乎毀滅了泰倫人最繁華的核心的災(zāi)難是由他們的救星——新皇帝蒙斯克引導(dǎo)執(zhí)行的。
泰倫人類的科技是非常先進的，偽造錄音也并非難以做到。只是以平民英雄雷諾的聲譽作保提供的流言，還是相當可畏的。
而在不久之后，流言也就隨著雷諾的逃亡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三人成虎是不假，但抵不過現(xiàn)實的沖擊。
“兩天前初次見面，當時在那艘老運兵船上遇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錯?！?p> 史蒂夫沙啞的聲音將凱爾呆然發(fā)散的思緒帶了回來。
“我那時候在想，如果我沒能有足夠的運氣從那個邊境活著回來，至少有你能給官方上的人證明我所有的家人都已經(jīng)死了。這樣他們就能放心地處理掉我僅剩下的那點隨身攜帶的財產(chǎn)，然后徹底把我的存在留在過去的塵埃里?！?p> “…這樣你的女兒就自由了，帝國亦不會知道她是一位塔桑尼斯遺民的女兒…然后也不會再有人去找她的麻煩…哼，看起來你也真的不是個普通的老人啊?！?p> 再一次，兩人相視著不約而同互相一笑，只不過這次的更加真誠。
“嗯，我以前經(jīng)手的多得是聯(lián)邦帶有保密性質(zhì)的大工程，就在前兩年在軍隊里又觸碰到了不少帝國骯臟的小隱秘…倒是你，作為一個尤摩揚年輕人知道不少關(guān)于塔桑尼斯的恩怨，年輕的幽靈?！?p> “多到令人驚訝…我倒是頗為肯定這件事?！?p> 凱爾聳了聳肩，倒也沒太在意史蒂夫提到的帝國的什么黑料。
“不管怎樣，”老人捏著頭上鴨舌帽的帽檐，掀起了帽子又重新戴在了頭上正了正，“這就是關(guān)于我全部的故事了…看來我的這條老命還夠硬，還沒到簡單地就完了的時候。”
“是啊，事到如今，不妨樂觀一點，”凱爾輕松地用叉子卷起了一點盤子里的面，“這些天咱們遇上的好事不少呢，也許等我們的‘起義’勝利的那天，你就能有機會堂堂正正地和女兒團聚了。從小時候逃難那會開始我就知道，有些將來想要得到的東西總是幸福的?！?p> “那你呢，孩子？”
“我？”
他喝了一口杯中的白蘭地，目露精芒。
“我們留在這艘游騎兵們的船上，你到底想要什么？別忽悠我，我知道那肯定不是在異蟲入侵中活下去那么簡單?！?p> 凱爾挑挑眉，插起了盤子里最后的一條蝦。
<半小時后，海伯利昂號的走廊...>
“很高興你康復(fù)的不錯，小子?！?p> “不幸中的萬幸...咱們這次又躍遷到了哪？”
“帝國邊境的阿格里亞，一顆小型的，新近開始移民的農(nóng)業(yè)殖民行星?！?p> 凱爾尾隨在雷諾身后踏上了一架貨運電梯。
“蟲潮大舉淹沒邊緣的星系，他們遇到了巨大的麻煩，就和我們在瑪爾薩拉上的時候一樣…不，比那更糟糕，他們甚至沒有足夠的兵力保護民眾，而那些農(nóng)業(yè)移民的數(shù)量比瑪爾薩拉上新的礦業(yè)移民還要多上不少。”
電梯停穩(wěn)，巨大的機械大門伴隨著汽閥聲和機械音左右打開，越過雷諾的肩膀，凱爾睜大了眼睛看著海伯利昂號軍械庫中一片忙碌的景象。
這不是他第一次親身來到現(xiàn)實中的這個無比親切的地方，之前在瑪爾薩拉撤出的時候，他就一度在隱形中被丟在了這里的一艘運輸機的機艙里。
這次的熱鬧程度甚至比那次更甚：近百位大兵正有序地集結(jié)成各自的團隊，在這里等待著空余的單人武裝倉位，站在里面由機械臂們負責組裝上一整套陸戰(zhàn)隊員裝甲。
“我們要強行登陸地表嗎？”
凱爾微微蹇起眉，越過通向艦外的透明機庫光幕門望向遠方翠綠色斑駁的阿格里亞。
對于瑪爾薩拉撤離前的行動尚心有余悸的他可沒有蠢到先入為主地把虛擬游戲帶入真正的現(xiàn)實，認為前世游戲中那份模糊的記憶在現(xiàn)實世界里就是完全正確的。
“不會，”幸運的是，雷諾的答復(fù)讓他輕松了不少，“蟲族還沒有多到廣域封鎖殖民地的大氣層，我們會從接近地表的大氣層中用運輸機直接把士兵們送過去，而不是空投登陸運輸艙（Drop-pods）?！?p> “聽上去不錯。”
兩人一前一后走上了軍械庫的工作臺，卻發(fā)現(xiàn)兩個意料之外的家伙已經(jīng)等在了那里。
并且吵得不可開交。
“我說過，不！行?。∟O！CAN！DO！）你這個鋼筋腦袋！”
“你說??？我才是這艘船的首席技工！”
“但是我們絕對不能…”
令人驚訝的是，一向沉默冷靜的史蒂夫居然在跟雷諾游騎兵的斯旺那里吵得臉紅脖子粗的。那一瞬間，看到了斯旺的左臂上差點砸死他的那只大鉗子，凱爾就瞬間汗毛倒豎，后脊背發(fā)涼。
“哇哦，哇哦，哇哦！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舉起雙手試圖平息爭吵的雷諾顯然也和凱爾一眼感到了不小的驚訝。
“這活我沒法干了，牛仔！”憤怒的斯旺看到雷諾過來就雙眼一亮，接著對著他就開始唾沫橫飛，“你到底是從宇宙的哪個旮旯里找來的那個一上來就對我指手畫腳的老雜毛？”
“老雜毛??？我在塔桑尼斯最好的機械科技大學上開研究生課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窩在哪個骯臟的海盜礦坑里挖煤呢！”
“你再說一個字試試！”
凱爾和雷諾立馬不約而同地撲向了各自的熟人，用擒抱的方法把兩個暴躁的老技工拉開。
“教授…教授！”
瘦老頭的力氣大的嚇人，不過想想身后的雷諾和斯旺的體格差距…凱爾只能暗自祈禱雷諾不會一失手讓斯旺的大鉗子第二次開了自己正對著他們的后腦勺。
“放開我，孩子！”老頭吹起的胡子一飄一飄的，“你別管這事！讓他放馬過來！”
“不是想當然的那么簡單！”凱爾身后化身為真正的牛仔的雷諾玩命頂著的老野牛也開始大喊大叫，“這可是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兒！”
“性命攸關(guān)的確沒錯，而你這是在逼他們送死！老混球！”教授驚人地直接出口成臟，“我看了死水基地時邁爾斯換下來的甲片！他們得需要那些更厚重的裝甲才能擋住那些該死的刺蛇刺釘！”
“那些鬼玩意用地堡（bunkers）就能擋住，更多的火焰才更有意義！他們需要那些噴射更廣的噴槍才能不被跳蟲群淹沒陣地！”
“呸，該死的！護送那些難民必須要隨時保持機動性！用用腦子！你根本用不上那些地堡！”
“這話該對你說，書呆子！在沿途上的那些要沖修建地堡扼住敵軍咽喉才是王道！把握住了那些位置修建陣地，你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跟著跑來跑去！”
“呃…”
凱爾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是在說…火蝠的兩項科技升級？
不過很快，他就走神到了另一件事上：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學院派斗實踐派？’
他無言地翻著眼皮盯著頭頂上高高在上滿是管道和電線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