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此后安下心來學習,時光荏苒,不知不覺,張燕在盧師這里一學就是兩年余。
熹平四年正月之末,這一天盧師講學之后,將公孫瓚和張燕叫到后堂的一個側廳之中暫候,盧師回轉后堂之后良久不見再次出來。
兩人不敢私語,安坐在兩側的案幾后面,各自琢磨著自己的心事。
張燕不禁回想自己這兩年的學習過往:
張燕初時很是低調,為了不太引人注目,每日他都是最早到達講學的大廳的,先把昨日讀過的竹簡重新換過,再到后院園中,跟隨盧師學習君子六藝中的御和射,朝食之后再回到大廳,一本竹簡基本半天就能讀完記下,但是大家都在座位上,他也不好頻繁站起到書架上去更換竹簡。
下午一般是盧師講學,他講學比較天馬行空,沒有什么教學計劃,通常是逮到哪本書就開講,而且只講他對文章的理解和體會,至于學生是否看過這本書,又能理解記住多少,他不是很在意,而且一本書通常多則月余,少則月半就會講完,這種講法對一般人來說,是很難記住書中的內容并且加以更深刻的理解體會的;但是大多的人都能記住他對這本書的主要看法和觀點,或者政治方面或者軍事方面;所以作為他的弟子,幸運的是一定能夠學到一些東西,而且接受到他的想法,不至于一無所獲,但若想歸納總結出自己的東西,學有所成,那可就有難度了。
但這種講法對張燕來說,沒有絲毫難度,他記憶力好,讀書又快,開始固然不太習慣。但掌握了其中規(guī)律,就變得很容易了,比如今天盧師開講尚書的某部章句,張燕還沒有讀過,但是張燕明早就會把相關部分的竹簡,換到自己的案頭,如此一來,對盧師的個人理解和他的觀點不但能夠了然,對其得出這種觀點的思考過程、洞察力也更加有所體會。
通過不斷的學習,張燕開始由衷的佩服這老頭,其對《尚書》和《三禮》,尤其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渡袝樊斨杏涊d著看似從古至今發(fā)生的一些大事,內容幾乎包括了政治、軍事、經濟、人文各個方面;尤其政治上的和軍事上的,老頭總能透過表相,看出其實質;張燕雖多出兩千年的閱歷,但是本身對歷史了解的不多,所以歷史帶給他的感悟也就寥寥無幾,更不論要從中領悟出一些治理國家的方略、軍事常識來。但是這老頭就能,他講學的核心就是他通過見微知著,從而引發(fā)出來的當時的政治制度、軍事方略等等。而受盧師的思考方式和洞察力的啟發(fā),張燕對這些古文當中的經濟和人文,甚至也有了很多自己的看法。
張燕學的很投入,每日的成長也都讓他很開心。
而且每天早晨御、射方面的學習,他也進步不小。以他的身體素質和武學基礎,這兩件事一旦掌握了其中的訣竅,已經不是精通那么簡單,而變成了近乎兩項絕技了:
原來騎馬的學問也這么大,不但要雙腳勾住,雙腿夾緊,還要配合馬匹奔行時的起伏節(jié)奏,不求增幅,但不能逆著那股節(jié)奏來,否則馬匹會跑的很累,但對張燕來說這都不成問題,他運轉如陷泥沼這一式的心法調動體外靈氣,減輕自己和馬匹的體重,再配合節(jié)奏,馬匹跑起來之后,幾近里弦之箭,他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騎上傳說中的寶馬良駒會是什么樣!
射箭方面在他自己看來,目前的水平也只算得平平:他不會什么連珠箭什么的絕活(這個盧師也不會),但是百步射透靶心,已經沒有什么難度,他還正在想辦法通過靈氣來輔助箭矢飛行的速度和準確度,但是目前還沒辦法做到。
以他目前臂力開三石強弓,或許是沒問題的,應為他老師這里最強的弓僅有兩石,他開得很容易。
他在御和射方面的特別之處,最先察覺的人是公孫伯圭,因為這兩項伯圭大師兄是相當自得的。但當他發(fā)現張燕這兩個方面的能力之后,也只是自己不再吹噓罷了,不曾跟人說起他這小師弟如何了得。
所以張燕在心里覺得,自己這個大師兄的心胸啊也就那樣了。
盧植是在張燕來求學之后的半年左右,才發(fā)現這個弟子不凡的。
不知道張牧是怎么考慮的,在給盧植的信中,張牧很是謙虛,就差沒說這孩子頑劣不堪了,一般弟子來此求學之后,三月左右,盧植都要拷問一番,看看學到什么沒有,在哪些方面有些專長什么的??紤]張燕年齡還小,他老爹又說的比較保守,盧植在張燕來了六個月的時候才對他進行考核。
考核結果當然給他嚇了一跳,他所教授的東西居然沒有能難住張燕的!
此后盧植非常重視這個弟子,不但讓他正式成為入室弟子,對他的學習進度更是盯得很緊,要求也越發(fā)嚴格。
雖然張燕記憶力強大,但是在盧師這里,學習內容更多的是思想上的東西,治政上的理念、軍事上的籌謀,這些東西即使在后世也不是張燕能夠輕易理解和短期接受得了的。
張燕自己就經常感覺到:自己治理一村還算容易,如果治理一縣就難多了,治理州、郡雖然從宏觀上有些方法可用,但實際上若是想達到一定的治理目標,自己原本是不可能的;
但是通過在這里的學習,他更加了解了這個時代的一些特點,如果現在再去治理州郡,他就有信心得多了,嗯,暫時也只是有信心而已。
當然這段時間,他與家中也算書信頻繁,對家中狀況也很了解:他離家半年左右的時候,審姬的師兄終于到來,是個叫做張晟的,張燕覺得這個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是他的字叫做曼成,而張曼成這個名字,他又好像曾經聽過,但是記憶里找不到任何痕跡。
這個人訓練村衛(wèi)還是很有一套的,來信說陸大和林平都被他收做弟子,村中青壯和買來的童仆,在第一年末的時候已經拉起了五十余人的隊伍;而且那年也就是熹平二年,冬天的時候,鮮卑果然大舉來犯,幽州和并州都遭到的不同程度的損失,但是仍舊未能攻破雁門關。
村衛(wèi)隊伍雖然未得與鮮卑見上一仗,卻仍然在護衛(wèi)村莊安全上,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從并州涌來很多流民,他們衣食無著,被迫做了盜匪。正是因為村衛(wèi)的存在,使靠山村得以免受盜匪的侵擾。
同時,有很多世家大族遭受損失,地價大跌近半,張誠按照吩咐,大量購入土地,也不管是不是在靠山村的周邊了,只要足夠大的,能夠建立獨立村莊的,都被他買下來,招收流民成立村衛(wèi),也都按照靠山村的模式來進行發(fā)展。如此一來,雖然攤子越鋪越大、安置了很多流民,使得治安環(huán)境好轉了不少,但是錢糧卻越來越不夠用,第一年賣掉自家養(yǎng)的三十多頭豬、村人養(yǎng)的二十多頭豬、二百余只兔、禽類各種分別五百余只,得錢三百五十余萬,第二年春,卻都變成了土地,得地合有中田一萬畝,另分成兩個獨立村莊。
村衛(wèi)人數,三村合計一百五十余人;至第二年即熹平三年之末,村衛(wèi)增至二百四十人。
到今年春,也就是熹平四年春,張燕離家到涿縣求學已經兩年整,張燕最后給張誠的信中,已經要求他發(fā)展規(guī)模放緩一些,以免有管理不到的地方。
但前些天收到張誠的回信:去歲末,三村總收入近五百萬錢,又新增二村,新增土地近萬畝中田,尚余錢百萬,有村衛(wèi)三百余人;
另外鮮卑冬日寇北地為夏育所??;同時寇并州,并有小股近千鮮卑寇入常山,縣兵聯合各大族家丁、村衛(wèi),逼退強敵,各村無損,那張曼成也算有功了。
張燕心道:“還算好了,嗯,幸虧村衛(wèi)發(fā)展的不錯,但這樣的速度暫時就夠了,發(fā)展步子邁得太大,會扯到蛋的,也不能總是把錢都花光啊?!?p> 這時盧師終于走了進來,主位上坐好之后,開口說道:
“朝廷已召為師行九江太守,恐將不日起行,從吾學者,多為族中后人,唯汝二人,學已有時,乃不知何志;伯圭雖有官身書佐,吾已留書于乃翁,汝亦不必擔心,卻不知云鵬,可有打算?”
張燕已經聽同學間有議論,說盧師將要到九江任太守,這兩天也在琢磨,知道這是盧師對自己不錯,想問自己一番,上個月來這里求學的學子,就有劉備和劉德然兩人,顯然盧師并不關心他們的去向,今天獨留我二人在此,看來一則師生情誼問問將來打算;二來想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
此時心中暗想:“如果就此回鄉(xiāng),恐怕還得繼續(xù)求學于他人,才能得到舉薦的機會;盧師雖然對真?zhèn)鞯茏右笸Ω撸珜ψ约阂策€算滿意,聽說九江有蠻人作亂,不如跟老師到九江,一來能跟著學些從政經驗,二來如果有戰(zhàn)事還能親臨戰(zhàn)場,學習一些實戰(zhàn)經驗,如能有機會立些功勛那就更加完美了。”
計議停當,張燕說道:“聽聞九江有作亂者,弟子擔心恩師單身獨往,恐有危險,況弟子頗有些勇力,故弟子愿隨恩師同往;或為前驅,或為恩師起居,而恩師就任之后,弟子尤可就近觀摩、印證所學?!?p> 盧植點點頭,沒言語,思考了一番,說道:“甚善!”,轉頭又看向公孫瓚道:“伯圭?有何計較?”
公孫瓚剛剛得知盧植給自己老丈人留了書信,心中已很是感激,說道:“謝恩師眷顧,瓚欲先回鄉(xiāng)拜見家翁,任其安排?!?p> 隨后,倆人告辭盧師,各自回房。
審姬正在房中練習書寫,她這兩年也跟著學到了不少,張燕每到閑下來,都跟她說些當日學到的東西,有不明白的,張燕也樂意給她解釋。尤其讓張燕感到欣慰的是她終于修得了內息,當然得益于那三式拳法。
“姐姐,在做何書?”張燕坐下來,打個招呼道。
“哦,隨意而為?!睂徏O鹿P,接著問道:“據聞盧師將要遠赴九江上任,可是真的?”
“嗯,盧師今日已然明言,吾意隨其前往,倘若遇有作亂者,能立些功勛,必能得恩師舉薦,姐姐以為如何?”
“妾身跟隨少君,少君自行決定即可。少君可有所安排?”隨著年齡增長,審姬也越發(fā)的明白了很多事理,她也盡量不去干預張燕的決定。
“吾當給真定回封信,其它隨恩師安排罷了?!睆堁嚯S即動筆寫信。
兩日之后,張燕隨著盧植的隊伍出發(fā),據說劉德然和劉備也要同往,被盧師拒絕了,之后聽說劉備去尋公孫瓚了,他頗善交往,雖然來的時間短,但是跟各同學相處都很不錯。
張燕猜想,可能是盧師所帶錢糧也不多,雖然朝廷給發(fā)俸祿,但以前為博士時,必然也不多,還有這么多弟子吃住都在這里;盧家雖為大族,但土地也不甚多,還有那么多家人也要養(yǎng),所以盧師此行僅帶了四個家人,隨身照顧。
而劉備二人,家境也不寬裕,此行在外,難免花費不菲。
張燕此行是帶了十個金餅的,是上次張誠來信時著人捎來的;以前家中沒錢,張燕都沒用過這東西,此時方知:一金萬錢。
隊伍人不多,兩車三騎:審姬駕駛一輛在前;盧師居后,由兩個家人駕車,另兩個家人騎馬隨行;張燕當先騎馬開路。
此行途中,但有花費,張燕也都搶著花錢;以盧師的性格,你給他送錢他也不能收,但是旅途之中,張燕花錢定下客棧、買餐、買酒什么的,盧植卻也不好拒絕,而且他尤其喜歡喝酒,一路上但若遇到好酒,張燕都毫不吝嗇的買來孝敬,所以盧植這一路走來,很是愜意!
但是,隊伍出發(fā)十天左右,在路過渤海郡、將至南皮城的時候,突然遇到了一件事。
當日天色將晚,隊伍向東還有七里左右才能進入南皮城,正行之間,就見到前方有兩伙人,各持鋤頭棍棒之類在路旁對峙。
張燕神念中,早有察覺,連忙打馬,疾行上前,希望盡早解決,莫誤了盧師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