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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畢,她又親自吩咐云華郡主,和王府庶女云輕帶領(lǐng)大家游園,又笑著點了幾家平日里親近的夫人們,去拜見東都老夫人。
被點名的幾位,自然是方才詩詞得到賞賜的幾位夫人,刑部尚書高夫人,興安侯府荀夫人,護國公府武夫人,兵部侍郎家的張夫人,還有便是一介布衣董夫人。
被選中的夫人自然興高采烈,董夫人更是受寵若驚。
待東都王妃并幾位夫人起身離開,這宴席算是散了場。
東都王妃和護國公府武夫人一路攜手向前,后面依次跟著同月公主,高婷玉,張素玦,荀欣然,武錦月還有董氏倚嵐倚玥姐妹二人。
跟這些官宦之家的閨秀們走到一處,董氏姐妹畢竟身份低微,再加上高婷玉素來與她們有舊怨。
故而大家和董氏姐妹便自然而然的拉開了距離,前面幾人簇擁著公主朝前一路前行,董倚嵐對此并不在意,人以群分物以類聚,京城之中尤其如此,但一旁的董倚玥望著前面眾人的背影兒,卻是滿臉艷羨,神情失落又悲憤。
若是方才自己能夠出彩拔尖兒,在今日的宴席之上露臉,得王妃娘娘看重,自己此刻也該和她們簇擁在公主身側(cè),日后前程也定然不同,真是可惡,都怨董倚嵐,自己先前不惜低三下四的專程去問詢此事,她竟然說的冠冕堂皇的,什么用心就好,可如今倒好,自己背后不聲不響的竟然拔得頭籌,出盡風頭。
說起來,也是怨自己太蠢,竟然沒有打探一下她今日的作品,白白錯失了這次機會,真是可恨??蛇@賤人繡工明明很不堪的,怎的今日會突飛猛進,獨占鰲頭呢,看來自己以后當小心這賤人。
幾人說笑間,便到了一處綠樹成蔭,蒼翠掩映的院落,東都王妃笑著朝董氏姐妹這邊瞧了一眼,出言打趣兒道:“倚嵐,別只顧著欣賞我這園子,一會兒去晚了,老夫人怪罪下來,我卻是不會為你求情的?!?p> 大家聞言也都是紛紛跟著笑了起來,董倚嵐?jié)q紅了臉,忙緊上幾步,上了臺階。
未及進屋,內(nèi)室卻隱約傳來歡聲笑語之聲,董倚嵐似乎還隱約聽到了男子的聲音,腳步便又是一滯,卻見東都王妃笑著道:“看看,我說吧,我們來遲了,已經(jīng)有人先到了?!?p> “我聽出來了,是翊表哥的聲音!”同月公主驚喜的喊道,甩開高婷玉的手臂,一陣風似的奔進屋子。
東都王妃面上飛快的閃出一絲難以言狀的神情,但很快便掩飾了下來,沖大家勉強笑笑:“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毛毛躁躁的?!?p> 言畢領(lǐng)著眾人掀開珠簾,走了進去。
舉目四顧,但見正對門的軟榻上端坐著一位年近古稀,銀發(fā)和顏的老夫人,她的右手邊則是依次端坐著兩個少年。一個冰藍色衣衫,另一個則一身竹青色。在這炙炙夏日里,瞧在眼里,倒是心頭爽利。
二人看著一大群人突然進了屋子,站在前面的又是東都王妃,便立刻站起身來,一起對東都王妃拱手道:“母親?!?p> 二人便是東都王府的二位公子,庶長子鐘泊,嫡子鐘翊。
同月公主已經(jīng)快步上前,一蹦一跳的歡快的奔到鐘翊身邊,討好的道:“方才在外面,我一聽到笑聲,就知道是表哥你在里面,怎么樣,我是不是很厲害?!?p> 鐘翊卻是敷衍著點點頭,客套而疏離:“公主好耳力?!?p> 廳堂里突然滿滿當當?shù)膩砹艘淮笕喝耍娛闲值芏四抗庾匀欢坏膶ち诉^來。
但見眼前朱釵玉環(huán),各色羅裙,鶯鶯燕燕,晃得人睜不開眼。鐘翊眸光流轉(zhuǎn),目光忽然被一抹熟悉的身影兒吸引了過去。
是她!
她怎么會在這里,鐘翊心里納悶起來,那日自己分明調(diào)查過她,董府在京城里面,不過是個太普通不過的商人,甚至連皇商都算不上,在京城里面根本就是微不足道,這董府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成為東都王府的貴客,還能和這些高門大戶的貴女們一起入內(nèi)室拜見祖母,倒是個有能耐的。
相較與目光錯愕的鐘翊而言,董倚嵐則是要淡定多了,從門口同月公主飛奔而入的時候,她便已經(jīng)知道這位世子已經(jīng)先到一步,故而他此刻的表情,自然也在預(yù)料之內(nèi),畢竟,在京城里面,誰不懂得人有高低貴賤之分。
瞧著他肆無忌憚看過來目光,想想他上次對自己的戲弄,董倚嵐就忍不住心頭一陣窩火,趁著眾人寒暄的檔口,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徑直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
好丫頭,還是這般桀驁不馴。鐘翊嘴角兒微微向上翹了翹,暗自腹誹了一句,也是轉(zhuǎn)移了目光。
東都王妃已經(jīng)將董氏母女引至老夫人身前,從旁介紹道:“母親,這位便是董夫人了,前幾日跟您提過的那位,這兩位是府上的兩位姑娘……”
見老夫人朝這邊看了過來,陳氏忙垂下眼睫,領(lǐng)著倚嵐倚玥上前福福身:“民婦陳氏,攜女倚嵐倚玥見過老夫人,夫人金安。”
老夫人雖然年歲已高,但耳聰目明,瞧著幾人行了大禮,忙抬手示意她們起身,口中和藹的道:“快起來吧,這里是內(nèi)室,夫人不必拘禮,快請坐吧?!?p> 陳氏叩首之后,方才緩緩起身,側(cè)坐在一旁:“多謝老夫人了?!?p> “母親,這便是倚嵐,在香積寺救下我們的那位姑娘了?!蓖蹂p攜著董倚嵐的芊芊玉手,引至老夫人跟前,滿面含笑的從旁介紹道。
董倚嵐自知身份卑微,哪敢因為救命之恩托大,聞言便忙俯身再次行了大禮:“倚嵐給老夫人請安了?!?p> 鐘老夫人忙慈愛的笑著讓身旁的嬤嬤將董倚嵐扶了起來,竟抬手輕拍了拍旁邊的軟榻,和笑著道:“是個好孩子,坐到奶奶身邊來吧。”
滿屋子的貴胄閨秀們,皆是行過禮后,遠遠的立在一旁,董倚嵐哪敢真的上前坐到老夫人的身旁,忙推辭道:“承蒙老夫人看的起,只是倚嵐年歲終究還是太輕,怎敢和老夫人并排而坐,請老夫人見諒?!?p> 鐘老夫人聞言卻搖頭道:“這里是內(nèi)室,哪來的那么多規(guī)矩,老婆子就是瞧著你這孩子,就歡喜的緊,莫不是你嫌棄老婆子年紀大,礙眼?!?p> “倚嵐不敢。”董倚嵐忙俯首道。
一旁的東都夫人已經(jīng)緩步上前,笑著道:“你第一次進府,許是不習慣,其實母親最是隨和了,今日若是云華在啊,她定會和你爭搶這個位置的。就聽母親的,坐過去吧?!?p> 董倚嵐見推辭不過,便只得提裙做了過去。
老夫人抬手握著董倚嵐的手心,細細端詳起她的面頰來。
雪白的肌膚,瓜子臉,大眼睛,眸色清澈,妝容清麗精致,不禁微微點頭。
拍了拍她的手:“是個不錯的孩子?;饒鼍热诉@種事情,不要說女子不敢上前,便是一般男子,若要沖進火場,那也是需要大膽量的,不錯不錯。”
“多謝老夫人夸獎,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倍袓孤勓灾皇巧裆?,并無喜形于色之態(tài)。
“董姑娘小小年紀,應(yīng)對得體,穩(wěn)重大方,想來定然是董夫人教導(dǎo)有方了?!崩戏蛉颂痤^來,瞧向一旁的陳氏,贊嘆道。
一旁的陳氏聞聽周圍一片贊嘆之聲,早已喜不自勝,又聞聽老夫人親口稱贊,更是得意忘形,忙道:“承蒙老夫人夸獎,民婦愧不敢當?!?p> 老夫人慈愛的拉著董倚嵐的手,柔聲道:“好孩子,快起來吧。”
言畢又側(cè)臉對身后一個上了年紀的嬤嬤道:“月如,去把那對芙蓉玉的手鐲取來,老婆子瞧著倚嵐膚若凝脂,那鐲子和倚嵐最是相配了?!?p> “老太君說的是,奴婢這就取來?!眿邒邞?yīng)聲退下。
待月如嬤嬤已經(jīng)吧鐲子呈了上來,老夫人接在手里,親自打開,將鐲子戴在董倚嵐的手腕上,嘖嘖贊嘆道:“真好看?!?p> 一旁的同月公主聞言忍不住打趣道:“董姑娘真是好福氣,這對芙蓉玉鐲,是北禹使臣送給父皇的見面禮,同月都還沒見過,就被父皇賞給了東都,云華在我面前念叨了好久的,竟也沒有得到,一會兒她知道了,怕是要跳腳了。老夫人啊,此刻最疼你,云華這個嫡親孫女,只怕都要靠后了。”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是一樂。
董倚嵐聞言哪里坐得住,公主話音剛落,她便忙對著公主福福身,笑回道:“公主莫要打趣倚嵐了,倚嵐淺薄,怎敢與郡主璀璨風華爭輝。”
鐘老夫人卻是笑握著董倚嵐的手,拉她繼續(xù)坐在自己身邊,玩笑道:“不過啊,公主說的也是,這些年,云華這丫頭不知道算計了老婆子多少好東西,這東西要是讓她瞧見,指不定又要想著法弄過去,快收好。”
“多謝老夫人賞賜。”董倚嵐含笑點頭。
一旁的高婷玉則是看著受寵的董倚嵐,嘴唇則是危險的勾了勾,眼眸里閃過一抹陰冷;賤人,走著瞧!
大家接著不過是隨意話些其他的家常,無非是京城里的一些動向,各府后院里的一些雜亂事情,董倚嵐仔細聆聽著,卻也沒有什么值得考究的事情,話題繞來繞去,高夫人便不動聲色的提起了有人瞧見董府的馬車在煙雨閣遇險的事情,還說有人親眼看到董倚嵐被人抱進了煙雨閣,董夫人和董倚嵐聞言都是背脊一涼,董倚嵐不禁朝高婷玉的方向望了過去,果然正對上她不懷好意的目光。
既然話題引到了這上面,當日的確是有很多人瞧見了,董倚嵐相信董夫人必然也是知曉的,只不過,高婷玉此刻這般大庭廣眾之下抖出來,想來也是知曉自己那夜入了煙雨閣。只不過既然她知道自己入了煙雨閣,便該知曉救下自己的是鐘世子,若是抖出來,鐘世子也會連累遭殃,她今日這算盤是怎么打的。
見眾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幾位夫人也馬上附和起來,董倚嵐心里自然明白,今日這事,若是遮遮掩掩,自己夜宿煙雨閣的事情,便會坐實,不肖一夜,這個丑聞一定會傳遍京城。
可若是自己承認,該如何自圓其說,且要將鐘翊徹底置身事外,方為上策。
本來自己是可以稍作修改,說出實情的,可要命的是,那夜留宿的客棧,后門處根本就沒有名字,也怪自己馬虎,竟然以為此事已經(jīng)過去,事后也沒有去探看一下客棧的名字,這下可好,這個啞巴虧,自己難不成真的要吃下不成。
自己不知道,鐘翊輕車熟路的沒道理也不知道吧,思量間,董倚嵐還是忍不住,很沒有骨氣的朝鐘翊的方向望了一眼。
卻見他也正面色坦然,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一副看熱鬧的模樣,仿佛此事跟自己毫無關(guān)系一般,沒搞錯吧,這人竟然這幅表情。
被自己瞧了一眼之后,他竟然干脆撇開眼神兒,索性和一旁的鐘泊低眉說笑起來。鐘翊這個混蛋,董倚嵐暗罵一句。
無奈的皺了皺眉頭,自己真是蠢頓,自己算個什么身份,竟然指望這混蛋能真心幫助自己,真是自不量力,可笑。
看來此刻只能是呈給陳氏的那一套說辭了,唯有抵死不認一條路可走了。
她自然不會知道,此刻的鐘翊瞧著她如今是進退兩難的模樣,便知她此刻已經(jīng)如熱鍋上的螞蟻了,再想想高婷玉的那個心思,他不會不知道,此刻既然當眾下這個絆,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高婷玉蠢頓如牛,知道此番會拖王府下水,還把此事抖出來,讓王府更加厭惡她。
另一個原因,便是此事高婷玉也只是道聽途說,畢竟董府在京城里面默默無聞,根本不會引人注意。
以自己對高婷玉多年的了解,這高婷玉絕不是個蠢頓的,那么就只有第二個緣由了,她只是聽聞,然后借著這些好事夫人們的嘴巴,以訛傳訛的造勢。
只不過,若是董倚嵐抵死不認的話,這是雖然模棱兩可,但終歸還是有礙董倚嵐的名聲。讓母親祖母厭惡這個交情不多,身份地位,聲名有損的董倚嵐,從此遠離東都王府,鏟除這個威脅。
另一方面若是承認了,那更好,索性坐實了她夜宿青樓,那還得了,董倚嵐也是同樣的下場,從此在京城聲名狼藉。
只不過,這二人到底有何過節(jié),高婷玉對她竟能下如此狠手。
罷了,先調(diào)戲調(diào)戲這丫頭再說。
鐘翊思量間,勉強忍住心頭的笑意,站起身來,對董倚嵐微微欠身:“董家妹妹,看你似乎面有難色,不知妹妹可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董倚嵐正在苦思對策,沒想到鐘翊這個時候竟然還出聲發(fā)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但也同時被逼上了墻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