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拉住大海蒼白無力的手,還殘留一點人體的溫度,一如當年牽著自己時的手一樣,那只手曾經(jīng)多么有力,如今就有多么無助。他不敢想象之后的日子里只能在回憶里懷念大海的模樣,他的音容笑貌和這雙手,哪怕耗盡自身所有的真元力,他也要和蒼天搏一回,搶回摯友的生命。
薇薇仍在低泣,她也將青春和愛意給了病床上的男子,謹以白頭之約書向紅箋,惟愿相伴一生,不離不棄。僅在一分鐘前,他們還沒有別離,此時卻已然天人永隔,天上人間不復相見。
胡楊低聲說道:“別哭了,我在全力搶回他的生命力,你去外面守著,無論誰來都不要讓他進來打擾我,否則前功盡棄就真的回天乏術啦。”
薇薇詫異地望著眼前的年輕人,他的話語讓人難以置信,但是卻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聯(lián)想到之前酒吧里詭異的場景,她再度拾起勇氣迎向不可知的未來,堅定地走向門外。
醫(yī)院里已經(jīng)收到病人病亡的消息,幾名醫(yī)生和護士連忙趕了過來,被薇薇攔在門外。
“我們理解你的悲痛心情,但是現(xiàn)在或許還能搶救,趕緊讓我們進去?!贬t(yī)生和護士苦口婆心地勸解她。
薇薇只是堅定地搖搖頭,瘦弱的身軀牢牢把住了門,不讓任何人進入急救室。
胡楊囑咐煙火道:“你照看著她,別讓他們硬闖進來?!?p> 煙火給他一個白眼,意思是這點小事還有你說?
胡楊早已是今非昔比,真元力充沛渾厚,模仿著董奉道救人時的行動施展,盡量將本體內的真元力磨平棱角,讓其變得柔和且富有生命力。要是讓董奉道見到,他保證會驚掉下巴,因為這看似簡單的手法,實際上需要大量的練習才能精準精微的把控自身的真元力,同時并非所有人的真元力都能做到,不少人因體質等原因真元力相對霸道,盡管他們盡全力壓制真元,依然不能向普通人貫注,哪怕一點都可能殺死他們。
胡楊未經(jīng)正統(tǒng)的醫(yī)道修煉就敢這么做,若被其他人知曉會嚇出冷汗,一不小心就會從校尉變成修真界通緝犯。
只不過胡楊顯然是門外漢,幾經(jīng)周折不得不動用煙火的異能,煙火其他的方面是不行,唯獨治療和愈合方面是極其靠譜的。
煙火挖苦道:“到最后還不是靠本大爺!”
胡楊倒不會反駁,這的確是事實。
煙火口中吐出一道白氣,氤氳滋潤大海的肌膚,漸漸傳出微弱的生命力。加上胡楊的真元力調節(jié)大海體內的器官作用,保住最后的氣息。
良久后,心臟再度輕微的搏動,這讓他們歡欣鼓舞。但情況遠比他們所想的復雜。
就在二人全力施為,即將把大海的靈魂從鬼門關內拉回現(xiàn)實的一刻,狹窄的急救室內吹起陣陣陰風,毛骨悚然的低語聲輕輕在胡楊耳后響起,瞬間寒毛直豎,一股涼意襲來自上而下,似乎將要凍結他的元神。
泰斗境的符道修者已經(jīng)可以自由控制元神出竅和歸元,胡楊近乎沒有遲疑,元神破體而出,看見了常人看不見的景象。
狹窄逼仄的小小急救室內多出兩只生靈。其中一個拖著長長的舌頭,哈喇子流了一地,渾身鬼氣森森,陰冷滲人,手持一塊兒金磚,其上符文流轉有著莫名的威勢;另一人黑衣遮體,長發(fā)負面,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一樣渾身濕透,滴落水汽,他看見他的眼睛是毫無生機的、沒有感情的灰白色,同樣鬼氣瘆人。
“這不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嗎?”胡楊大驚失色,傳說中勾魂奪魄的黑白無常勾魂使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他的面前要帶走他的朋友。
兩只生靈緊緊盯著病床上的大海,并未將胡楊的元神放在眼里。
胡楊想著過去的那句話:“閻王要你三更死,誰能留你到五更!”心里五味雜陳,他真的可以從黑白無常手中奪回大海的性命嗎?
黑無常伸出水淋淋的手,那只手布滿黑毛像是未開化的野人,緩緩拉起大海的右手。白無常司空見慣,并不在意,胡楊再也顧不得腦海里的那些想法,以元神體沖向黑白無常,真的要逆天奪命。
黑無常抓住的手被胡楊全力一拳打落,這種情況連勾過千家萬戶的無常使都震驚不已,滿臉問號看向白無常。白無常嗤笑,掣出一根鐵索,寒光凜凜,赫然就是名震華夏的勾魂索。要將大海的魂魄生生拉出來,帶回地府接受一生善惡的審判。
胡楊神識空靈,平地掀起一陣驚雷,他以元神體形態(tài)完成了雷法的符文,空氣中凝聚而成的閃電將黑白無常打得措手不及,兩只生靈被震出窗外,飄浮在空中不知所措,滿臉錯愕。
胡楊這才意識到對方根本沒有看見他的存在,正如那些修真者一樣無法捕捉到胡楊的元神,這令他大喜過望。在領悟到以元神體施展雷法后,他就想到用元神不可探知的特性在敵人意想不到時突然襲擊,同時也能配合隊友完成一些艱難的任務,沒想到在今日就能大展身手,發(fā)發(fā)利市。
煙火一面維持著大海的生命,一面看向胡楊,因為元神離體,胡楊已經(jīng)停止輸送真元力于大海體內。本來大海的生機就很薄弱,失去真元力的維持,開始走向崩潰的邊緣。
胡楊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眼里只剩下黑白無常。他必須攔截二人。
本來他連元神都不能正常運轉,在妙醫(yī)仙幾日來的講法中體悟到元神的一絲妙用,同時將《神霄御雷》再度翻閱,從中體悟到元神施雷法的法門秘訣。
“掌心雷!”白色的閃電沖向黑白無常,可是他二人卻看不見這種雷法攻擊。雷法至剛至陽,正是這類陰性生靈的克星,二人被雷電劈得吱哇亂叫,卻不知是什么東西,愕然觀察周圍,卻一無所獲。
胡楊暗喜,根本就是光打人而自身無損的局面,他連續(xù)幾發(fā)掌心雷把黑白無常打得暈頭轉向,噗的一聲過后,無常使的身影消失不見,急救室內陰森的氛圍也隨之消散。
“應該是打回地府了?!焙鷹罡`喜,沒想到逆天奪命會這么順利,黑白無常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強大嘛,但是地府勾魂奪魄從未失手,難道靠的是其他的強者?胡楊忽然想到護得了一時,卻沒法兒守在大海身邊,地府隨時可以再來收走大海的魂靈。
而且他將黑白無常打回地府,以地府的手段總有辦法找到他,要是他們興師動眾來討伐我,豈不是捅破了天?頓時他就無法冷靜,直到煙火的聲音響起。
“胡楊你這白癡在干什么?他都快死了!”煙火氣急敗壞地說道。
胡楊大驚失色,他明明擊敗了黑白無常,怎么還會死亡?
元神回殼,胡楊感受到大海體內生機蕩然無存,一股強烈的悲痛沖擊著他的心靈,差點兒將暴動的真元力一股腦沖進大海體內,引爆他的軀體。
煙火怒吼道:“你到底是想救他。還是覺得他走得很安詳你不爽?”
胡楊無言以對,剛才他的行為確實會出大問題。
“我當然想救他!”但他仍然小聲抗議著。
煙火沒好氣地說道:“你要是真心救他,現(xiàn)在立刻收斂心神聽我指揮!”
胡楊奇道:“他的生機都絕滅了?。 ?p> “我的異能超越以往,別說那么多,我將最后的生機傳進他的體內,你可一定要維持好身體的正常運作,別像之前那樣心不在焉!”胡楊無法解釋黑白無常的事,煙火的世界肯定沒有這類人。
胡楊屏息靜氣,放松心境,達到空明之境,纖塵不染,專心致志地輸送真元力進入大海體內。與此同時,煙火羊角釋放無名的白氣,那是純粹的生機。才進入大海體內就煥發(fā)了他的生命之源,心臟搏動更加有力。
胡楊精微的真元力注入他的體內,如春風細雨呵護著小小的生機,避免它夭折。他想起那日召莉沅以劍氣千萬縷分割龐大的藥力來吸收入己身的法子,忽然福至心靈,他將自身渾厚的真元力劃分成一小股一小股的形態(tài),同時操控著這細微的真元力沿著經(jīng)絡運至不同的臟器,刺激五臟六腑再度煥發(fā)生機,開始工作。
不一會兒,大海白得瘆人的臉色終于露出一抹血色,肉眼可見的他的情況在好轉。
煙火詫異地望向他,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這小子什么時候這么靠譜!
急救室外的走廊上傳來激烈的爭吵聲,薇薇快要頂不住醫(yī)院的壓力,有幾個強勢的醫(yī)生要闖進來。煙火一聲冷哼,飄然出外。
胡楊連忙囑咐道:“你別動手?。 彼媸桥聼熁鹣率譀]個輕重,可惜他還是說完了。
走廊瞬間傳出骨折哀嚎的聲音,幾個硬要破門而入的醫(yī)生不知為何同時躺在地上,有的已經(jīng)疼的失去意識,有的還在捂著關節(jié)不住痛哭,眼淚鼻涕止不住。在場的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肉眼是看不見煙火真身的,眾人茫然地望著站在門口的薇薇,臉上帶著難以置信和一絲驚懼。
煙火回到屋內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呵!沒什么!”胡楊不懷好意地說道,反正已經(jīng)發(fā)生再質問也無濟于事。
大海血色漸濃,臉上的灰白在慢慢退去,露出活人才有的光澤,胡楊心中欣喜,還好當初堅持回到家鄉(xiāng),否則必然會抱憾終生!
煙火觀察著大海的情況,他比胡楊更懂得生命的可貴,想要逆天奪命的難度是很大的。
忽然,他大聲喊道:“快全力貫注那什么真元力!”急切且憂心忡忡。
胡楊還未來得及反應,大海體內傳來異樣的暴動。一股陌生的力量沖出他的五臟六腑,像是一只蟄伏許久的餓虎要撲食獵物,胡楊的真元力被他分解成小股的精微力量,威力全無,頓時被這股陌生的力量擊殺。
氣機感應下胡楊吐出一口真血,五臟六腑被震傷。
那股力量得勢不饒人,瞬間化成千萬道洪流要將大海的身體肢解,胡楊強忍劇痛,悍然出手,以泰斗境的強大修為將傷勢壓下。霎時間真元力充斥著整個醫(yī)院,他還不懂得收放自如,一旦全力施為必會造成一些影響,幸好他針對的是大海體內的狂暴能量,要不然整座小縣城都會剛才一秒間被夷為平地。
那股力量不算強大,卻十分狡猾,充滿靈性。在得知正面對抗不是敵手的瞬間,它就龜縮到大海的經(jīng)絡血肉深處,要是胡楊不收力就會把大海殺死。煙火緊急發(fā)出一道長生之氣,護住大海的要害,胡楊猛然收手,差點兒將自己打成殘廢。
饒是如此,一放一收之間他還是被震傷,不由自主地跌坐下來。
煙火說道:“你還真是沒什么長進!”依舊毒舌。
胡楊慘然笑道:“等回隊后一定要潛心修煉,成為真正的修真者?!?p> “等渡過這次危機再說吧!這小子背后肯定有人,這股捉摸不透的能量滑溜得緊,應該是個高手!”
胡楊見過的修真者不在少數(shù),一點眼力見還是練出來的,點頭說道:“必然是個修真者,實力應該在小成境或宗師境?!彼荒芸隙?,但能感覺到大海體內的能量不如自己,參考之前見過的修者才得到這個結論。
煙火說道:“這股力量正面是抵不過你,但是好像生出靈智一般,居然潛藏在他的血肉深處,要想根除是難上加難?!?p> 胡楊知道煙火說的委婉,其實目前的情況以他的本事是處理不了的。但眼下哪能找到可靠的幫手呢!
胡楊硬著頭皮說道:“剛才我們即將救回大海的同時它才行動,說明它是簡單的有目的的阻擊?;蛟S可以試著再把它吸引出來,抓住機會把它擊潰?!?p> 煙火說道:“的確是有這種可能,但是你的能力能收放自如嗎?就算它上當被吸引出來,機會稍縱即逝,你能把握住那萬分之一秒的機會嗎?”煙火毫不留情地指出他想法的天真之處。
胡楊卻說道:“我肯定能把握?!闭Z氣堅定,眼神空前的澄澈空明,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
煙火無可奈何地答應他。
“記住,抓住時機,我來勾引它出來?!?p> 煙火將異能釋放,長生之氣緩緩進入大海的軀體,經(jīng)絡間游轉進入五臟六腑,極速修復著大海受傷的軀體,近乎變態(tài)般的速度,大海的內出血、臟器衰弱都消失,傷痕漸漸消失。
“難怪,他命不該絕,是有人故意下毒手害他,原本的生命力仍然在體內呢!”煙火說道,逆天奪命何其困難,靠他二人卻能做到早已讓他起疑,當他運轉異能治愈大海時才得知真相。
“什么?”胡楊想不明白,大海究竟惹到了什么人。
半晌后那股力量終究是坐不住了,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破壞著大海的身體,果然狡猾得很。它沒有大張旗鼓地對抗煙火,像一只小狗跟隨在異能行過之處,往往是才修復治愈的同時它就再次破壞身體。
大海的生機被反復拉扯,煙火和陌生能量宛如拉鋸子般折磨著大海。即使在昏迷中依然發(fā)出疼痛的悶哼。
“怎么辦?”胡楊和煙火都著急了,不是他們不行,而是這股能量太狡猾。
胡楊心急如焚,腦海中不時風暴刮起。忽然間,他想出一個辦法。
胡楊再度元神出竅,欲將元神侵入大海體內,試圖從內部找出辦法。
胡楊猛地扎進大海身體,卻像是穿越墻壁似的穿出去,顯然這個辦法行不通。
胡楊沮喪,但神識不經(jīng)意間捕捉到那股力量的運作軌跡,這令他大為振奮。之后,他苦心尋找陌生能量的根源,終于找到了,竟是在天靈要害。
胡楊歸元,讓煙火猛力沖擊大海的頭顱,生死一搏。
那股能量一驚轟然沖出與煙火的力量對沖,但煙火的異能是特殊的,不具備任何攻擊性。甫一接觸就散開,隨之而來的是胡楊泰斗級的龐大真元力。
胡楊的真元力布下天羅地網(wǎng)緊緊縛住陌生能量,狠戾地將其連根拔出大海體外,若是真正對抗,自然是胡楊更強,它沒有選擇蟄伏已然失去最大的依仗和籌碼。胡楊掌心雷光閃爍,立時把它擊潰。
胡楊解決了大海體內的大患,時隔良久仍是心有余悸,差之毫厘可能就會害死大海。
煙火發(fā)動異能,激活大海體內的生命力,沒了陌生力量的迫害,他開始極速恢復生機。
確定再無生命危險后,胡楊從醫(yī)院窗戶飛下,轉入大廳將父母和大海的醫(yī)藥費結清后就走了。他的身份不能引人注目。
不多時,醫(yī)生們進入急救室后大呼奇跡。原本瀕臨死亡的病人不僅生機勃勃,而且之前的病癥全都消失,變成了一個健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