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明月?”
“是冰冷的光?!?p> “何為月光?”
“是日的余暉?!?p> “何來光明?”
“晝夜輪換,日月共舞,陰陽相生?!?p> “何為弦?”
“光影之間,張弛有度,幽玄隱道?!?p> 山巔舊殿,霧氣繚繞,仿若天上宮闕。天河橫亙夜空,星光輝耀,令那明月也黯淡得不見了蹤影。
一人白衣白發(fā)佇立殿側(cè)高崖,夜風微襲,長發(fā)舞動,衣擺翩翩,卻蓋不住她心底那份寒冷蒼涼。
兒時記憶愈發(fā)清晰,自父親的教誨,系家族的興衰。
師尊警言縈繞耳邊,念世外的仙音,憶綻放的薔薇。
江湖坎坷生離死別,是正,亦邪。
她隱于黑暗之中,與邪惡糾纏半生。
她嗜血成性,殺戮無數(shù)。
她一奏弦曲亂天下,指壓江湖斬離音。
她曾是家人眼中的叛徒,亦是江湖人眼中的極惡之徒。
總須有一人背負天下之惡名,她便是死也須將那惡名帶去陰間。
“星河燦爛,明月歸隱,大限將至?!彼龂@。
“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她身后,白衣黑袍,動若疾風,靜若松柏,亦黑亦白,亦靜亦動。
“終有一日,你我同歸一處?!彼馈?p> “無妨?!彼谷?。
他仰天而望,早便預料了結(jié)局,何必徒生愁緒?
“你可悔過?”她問。
“青龍不悔。”他道。
她笑,笑得凌厲凄慘。
“刑千崖可曾料到,天下之巔竟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她道。
“較之白云天的天下之巔好上許多。若無你明月之主,這江湖天下想必又是另外一番模樣?!彼?。
“殺伐有道,且不論德。殺人償命,死亦安心?!彼?。
“你若去了,天下當何?”他關切。
“我已死了十幾年,天下由你左右,該是如何,便是如何?!彼寡?。
他甩袖踏霧,伴著冷冽秋風,消失于山巔星光之下。
她嘆氣。嘆廟堂之理,嘆江湖之氣,嘆心中之恨。
“明月主!孤星樓樓主前來復命!”
忽地一道青光閃過,青白身影微屈作揖。
“如何?”
她變得冷厲,驚得周遭樹木颯颯作響。
“牡丹劍堅韌異常,落葉簫凌厲沉穩(wěn),桃花扇恣意灑脫?!?p> “余孽如何?”
“皆死于落葉簫與桃花扇之手。”
“你的殺父之仇恐是報不了了?!?p> “家父為江湖天下而死,死得其所!”
“擇日血洗江北寫意樓,逼迫顏冰清出手。”
“師出何名?”
“桃花扇曾拜師于顏冰清,天塘山莊必定尋仇,屆時龍井山莊定不會坐視不管,離心劍已到重出江湖之日?!?p> “這……青龍主怕是不愿龍井山莊卷入江湖紛爭?!?p> “江湖安穩(wěn)必引得朝廷覬覦,拖龍井山莊下水,看看落葉簫與桃花扇還有哪些本事?!?p> “假若局勢失控,該當如何?”
“江南王自會請出名刀破日。”
“江湖權(quán)謀非明月主不可為!”
“少講些阿諛之言!”
“追殺牡丹劍之時,錢塘城南,張汐云現(xiàn)身?!?p> “莫要去惹張汐云,你斗不過她?!?p> “一介女流,我斗不過她?”
“若是以前,她或非你對手。如今你只看到張汐云,卻不見她身后那人。”
“你是說……”
“你并非不知如今的云香殿乃當初的云香殿與楚江魄合并而成。”
“我明白了!”
時天下四盟,乃為江湖太平武林安定所立。
北方賀圣朝,東方九州臺,西方云香殿,南方楚江魄。
禁宮第一高手刑千崖借機追捕天下第一大盜白羽天而盜書歸隱,相繼約見黃鶴山莊公孫云、洛神山莊洛陽沖、東海名俠軒轅長風和薔薇海長老南門瑤光,后此四人相繼建立云香殿、賀圣朝、九州臺與楚江魄。
圣朝出明君,太平天下賀。
大禹分九州,中原英雄臺。
云中有花香,宮殿煙波上。
楚江一曲歌,便得八荒魄。
此四人江湖名望地位不遜于僅憑一柄銹鈍劍便名揚天下的江湖傳奇天外仙客,但論江湖之貢獻卻非灑脫自在的天外仙客可以相提并論。
天下四盟相繼成立后,天下之巔便也應運而生。
初代天下之巔匯集英雄豪杰,以刑千崖為首天下七主,拜淮南書閣之主淮南子為軍師,雖不為江湖天下所知曉,卻左右著江湖天下之走向,大者抵御外敵保國為民,小者維護江湖秩序懲惡揚善。
后天下七主其六相繼歸西,僅剩乾坤之主白云天獨攬大權(quán),天下四盟易主而不受天下之巔所轄。白云天設計殺害天外仙客,招納禁宮第一高手歐陽仙、薔薇琴鬼喬弦、南海蛟王王子白,庭北公孫瑜亮、京城唐氏家主唐嘯、聽風閣之主風中羽,欲拉攏刑千崖之子刑開入天下之巔而未果,便動邪念欲奪刑開手中龍吟與袖里乾坤,造了轟動江湖的荊棘林慘案。
荊棘林慘案令得天下之巔元氣大傷,歐陽仙戰(zhàn)死,其余六人除喬弦外皆受重傷,白云天為得續(xù)命而求于明月之主喬弦。自此,天下之巔雖有首主乾坤之主白云天,其身后便是明月之主喬弦操縱。
刑千崖治下天下之巔正勝于邪,而白云天治下天下之巔邪勝于正,殺戮江湖,民怨沸騰,然卻設計操控敵國朝堂,免天朝于大禍。是非曲直,江湖天下甚少人懂,唯白云天與喬弦心中最是明白。
白云天曾對喬弦道:“待我死后,你便是天下第一人?!?p> 喬弦否認。
荊棘林一戰(zhàn),天下七主中六人與刑開殺了個兩敗俱傷,唯喬弦未有出手。
喬弦深知,若是同時出手,恐怕那夜已無天下之巔。
白云天之邪惡,邪得蒼白,邪得陰沉,邪得令人難以捉摸。直至其臨死之際,才真正坦白其作惡江湖之際,卻已阻撓了夷狄來犯。
喬弦承認,她永不能成為天下第一人,過去是,現(xiàn)在是,將來亦是。
她只是天下之巔明月之主。
她只愿做天下之巔明月之主。
立于天下之巔,行于光影之間,背負惡人之名。
皓月無暇,徐徐上升,撥開迷霧。
那橫亙于夜空的星河一瞬之間便被遮蔽了光芒。
月光皎潔,月光冰冷,月光在黑暗之中帶來光明,亦造就了無數(shù)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