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別離

　　雖然蕭如清說蕭府在東京城內的人眼里是個軟柿子，怎么捏都成，誰都不樂意正眼瞧，但是小孩子看問題終究還是簡單了。

　　換句話說，蕭家這個軟柿子，只有皇上能捏，而普通人家你想讓皇上捏皇上還可能嫌捏了你手臟。

　　所以成親這天，蕭府來了很多人，皇子公主、達官貴人，烏烏泱泱把蕭府都給塞滿了。

　　有舊人見面分外親切聊個不停的，也有不太相識攀親交友的。

　　除了蕭太傅，蕭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能躲的過去。

　　到了新郎來接親時，男孩子們終于得救了，個個攔在府外給新郎官出難題，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刀槍劍影，甚至連女紅都有，人群的笑聲灌滿了幾條街。

　　趁著這個空擋，蕭如卿想尋個清靜點的地方待著，她在府里轉了一圈，半天瞧中一處樹后的墻角，只是繞過粗壯的樹干后發(fā)現(xiàn)，倚著墻角站了個魏昭凌。

　　細碎的風圍繞著他旋轉，他身著一身黑衣，束發(fā)而立，顯得更加挺拔利落，雖說如此打扮很好看但是不知道有沒有提醒他今天來參加的不是喪宴，又或者說今天并不需要去暗中刺殺誰。

　　蕭如卿原本想裝作沒看見走掉，但是魏昭凌卻扭過了頭，不似平時的溫和風雅，此刻他眼中有一條冰封的河流，那細碎的冰渣仿佛一下子戳穿了蕭如卿。

　　看到來者是蕭如卿時，他的神色更冷了幾分。

　　這實在是很沒道理，雖說自從上次他說她欠他一個人情后兩人就沒有再見過，但也不至于短短兩個月就像是結了仇一樣。

　　若說是因為今天蕭如清出嫁，他才在此獨自哀傷，但是魏昭凌又不像是個會為情所困的人。

　　蕭如卿微微曲腿行了個福禮，轉身準備離開。

　　卻聽到身后魏昭凌說，“你姐姐急著嫁人離開東京，你又打算什么時候逃呢？”

　　蕭如卿一下站住了身子，微微側頭，從這個角度魏昭凌看到了她濃密的睫毛在微微顫動。

　　她轉過身盯著魏昭凌，“如卿不懂太子殿下什么意思?！?p>　　魏昭凌站直了身子，臉上浮現(xiàn)的笑意卻未達眼底，“如卿姑娘聰明伶俐，當真不懂我什么意思嗎？”

　　四下無聲，蕭如卿本來今天心情也有些低落，但此時更是覺得惱火得很，“太子殿下覺得我應該懂嗎？我實在不知道太子在此同我說這些有什么意義?！?p>　　她舔了舔唇接著說，“你若是怪我姐姐嫁的太快，那你怎么之前不去提醒提醒你父皇對蕭家好一些呢？你既然覺得我心里清楚，那看來你心里也很清楚，你我各有自己的立場，又何必要把話給挑明了呢，是不是一定要逼著我們蕭家給你們磕頭說微臣感念皇恩呢？”

　　越說越覺得生氣和委屈，這場對話的結局必定是兩敗俱傷，她實在不想再同他理論就快步離開了。

　　看著怒氣沖沖又眼含淚光的蕭如卿離去后，魏昭凌眼中的冷意更甚，他就這么站著一動不動。

　　待幾片樹葉飄然而下落于他肩頭時，他終是長長吐出一口氣，抬手捂住了眼睛。

　　蕭如清此番成親會直接前往洛陽老家，再見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此時正殿上，蕭如清和易城川夫婦二人已經(jīng)開始拜別父母，坐在正坐的戚鶯飛悄悄抹了淚。

　　她心境豁達心里也想的明白，可真的到了這一刻，又難以克制自己的心情，坐在一旁的蕭繁國握了握戚鶯飛的手。

　　在眾人的叫好聲中，蕭如卿覺得眼睛有點模糊，這是她的姐姐，勇敢又懦弱，溫柔又敏感，她從小便常常和她同吃一碗飯，同睡一張床，她們是彼此最親密信任的人。

　　但從今往后，她將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子女，她最信任最親近的也會是他們，而兩個女孩的日子再也回不到當初的歲月。

　　不知道蕭如清會不會不舍，但是蕭如卿的心情真的很復雜，一部分是因為以后缺少了可以分享秘密的人，一部分是因為姐姐的離開一定程度上象征著蕭家的未來。

　　蕭如清和易城川兩人拜別了父母后就出門了，蕭如卿站在府門外目送著迎親的隊伍，嗩吶的聲音透露出帶著俗套的幸福感，大片的紅色在視線里越走越遠。

　　蕭家剩下的三個孩子站在一排，二楓拍了拍妹妹的頭，“妹妹你不用羨慕，有一天你也會找到你的如意郎君風風光光地嫁出去的?！?p>　　蕭如卿心想自己這個二楓哥哥當真和父親如出一轍，對女孩的心思是一竅不通。

　　大峰看著這個剩下的妹妹若有所思，其實有時候他猜想父母應該是慶幸大妹妹足夠看得開也足夠自私，能替父母省不少心，但是這個小妹妹就不是了。

　　蕭如卿有很大的犧牲精神，也很固執(zhí)，如果有一天兩個人一起掉進了河里，只有一個人能獲救，蕭如清肯定很樂意自己被救，但是蕭如卿就有可能更愿意兩個人一起死。

　　典型的“You jump， I jump”型人格，大峰越想越覺得頭疼。

　　看自家哥哥在一旁盯著自己唉聲嘆氣愁眉不展，蕭如卿終于忍不下去了，“大峰哥哥你在想什么?！?p>　　到底在想什么當然不能同她說，蕭如峰隨口胡謅，“我在想當父母的，不管方式能不能讓人接受，都是把所有的愛給了子女，可子女卻又把自己所有的愛留給自己的子女。這世上終歸是子女欠了父母的，當我們是子女時已經(jīng)享受到了最多的愛，這種愛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原本只是想搪塞蕭如卿，卻沒想到越說越投入，最后弄得三個人心里面都沉甸甸的。

　　此后的數(shù)年里，蕭如清常常來信說洛陽的牡丹花甚是好看，說易公子全家對她都很好只是婆婆偶爾會讓她站家規(guī)，說她懷胎十月終于生下了個大胖小子，說她想念東京的草長鶯飛嬉笑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