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賢者之石”

　　如果亞特蘭蒂斯終將滅亡，我希望它最終毀在我的手里。創(chuàng)造它然后毀滅它，這樣也不差。

　　——阿特拉斯

　　那個浮空擂臺是什么鬼？還有那柄光劍又是什么東西？更重要的是祈嫀那女人又是什么時候來的？

　　就不能來個人解釋一下嗎？

　　柒白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睡了一覺整個世界都變了。

　　更過分的是，自己好歹剛剛也算是覺醒了。那么大的動靜，結(jié)果四個人看了一眼就轉(zhuǎn)頭了？我就這么沒有存在感的嘛！

　　柒白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弱者深深的惡意。

　　“恐懼！”

　　還未待柒白自顧自憐個夠，壓抑的怒吼響起，隱隱含著委屈和不甘。

　　金終于受夠了這個女人，起初還以為她也是個高階超凡者，小心應(yīng)對著。后來發(fā)現(xiàn)她只是個力氣大一點的中階巔峰罷了，卻還如此緊追不舍地錘自己，死纏爛打的樣子氣死個人。

　　偏偏自己的異能重于防守，平時最煩這種肉搏的牛皮糖。再加上場內(nèi)變故越來越多，金再也按捺不住，悍然發(fā)動了“恐懼”魔痕。

　　“小心！”

　　柒白吃過一次虧，現(xiàn)在看到金身上的魔痕，連忙出聲提醒，一時間卻是忘了這種范圍技能自己也會中招的可能。

　　倒是黑漆黑的雙瞳染著幽光，在一旁若有所思，手持青銅古書，沒有出手的打算，嘴角掛著一抹莫名的笑意。

　　漆黑如墨的魔痕如至邪至惡的藤蔓爬滿金的面龐，潛藏于人類基因內(nèi)的恐懼因子被喚醒，在場所有人都產(chǎn)生了奇怪的幻覺，眼前浮現(xiàn)了自己掩藏起來的怯懦與最深沉的恐懼。

　　柒白倒是沒有看到什么讓自己恐懼的幻覺，然而恐懼本身就像一只漆黑的、碩大無朋的惡魔之爪籠罩著自己的心臟，一點點地攥起。

　　深沉的壓迫傳來，自身意識被壓得一點點下沉。眼看著又要陷入混沌迷蒙的深淵，柒白內(nèi)心充滿了壓抑的憤怒和不甘。

　　為什么！為什么明明覺醒了還是這么廢啊混蛋！

　　淡淡的金色熒光亮起，柒白試圖使用從未用過的異能，然而不管他如何嘗試，異能都像老舊柴油發(fā)動機(jī)般忽上忽下，吊著他的胃口，遲遲不肯顯露真容，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個閃光燈，金光撲閃撲閃地不停。

　　該死！

　　當(dāng)柒白看到金閃現(xiàn)至雙目失神的祈嫀身前，揮出不知從哪摸出來的餐刀時，幾欲沉眠的意識猛地清醒一瞬，身上的金光也似是穩(wěn)定了下來，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都靜了下來。

　　來了來了！快要出來了！

　　感受到皮膚隱隱的麻癢和灼熱感，柒白知道自己離發(fā)動異能只有一步之遙了。然而看著陷入險境的祈嫀又完全興奮不起來，激動、振奮、擔(dān)憂、焦急、憤怒、悔恨，種種心緒五味雜陳。

　　來不及了！

　　柒白終于痛苦地閉上了眼。

　　自己這個月兩千塊錢白花了！

　　咳咳。

　　倒不是柒白冷血，而是最后一剎那他分明看到祈嫀失神的雙眸中閃過了一絲狡黠，被欺騙的懊惱完全壓過了其它情緒。

　　我就不該替那個女人擔(dān)心！

　　柒白狠恨地想道，果不其然轉(zhuǎn)念間就聽到了金的慘叫聲。

　　這也是金開戰(zhàn)以來叫得最慘的一次，整個人弓在地上像一只弓背蝦捂著腹部大口吐著血水和酸水，像是要把內(nèi)臟都嘔出來。

　　剛剛那一瞬間金仿佛感到了死亡的恐懼，那一剎那的爆發(fā)徹底擊碎了他的防御，要不是他反應(yīng)快，鋒銳的拳芒可能直接擊穿他的身體。

　　變態(tài)！

　　看著那個揉著拳頭臉上掛著滲人微笑的女人，金終于想起來她是誰。

　　龍組創(chuàng)立以來唯一一個不是高階超凡者的副隊長，同時也是隊長級別內(nèi)唯一一個純力量覺醒者，狴犴隊副隊長祈嫀。據(jù)說純以爆發(fā)力來論，整個龍組內(nèi)都少有人能比得過她。

　　“就這？”祈嫀踩著金的腦袋，雙手捏得嘎嘎響，臉上浮現(xiàn)淡淡的微笑，語氣卻讓金宛若身處北方極地，徹骨冰寒：

　　“說起來——你剛剛那個魔痕很有趣啊，讓我記起了一些不是很美妙的回憶。”祈嫀微微俯下身子，凝視著腳下的金，漆黑的雙眸宛若來自地獄深淵中的魔王：“你說，我該怎么回報你呢？”

　　“正義！”金身上魔痕一閃而逝，掙扎著喊道，語氣前所未有的慌亂，說完又咳了一大口血。

　　于是，白石擂臺自腳下浮現(xiàn)，白色的長劍虛影懸立上空，祈嫀被無形的力量拉開，遠(yuǎn)離了金。

　　“切！”

　　祈嫀望了望黑和基德所在的擂臺，甩了甩微卷的長發(fā)，總算明白這里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卻是沒有什么心情得不到發(fā)泄后的不滿，只是淡淡地“切”了一聲表示不屑。

　　真是見了鬼了，不是說這個女人去執(zhí)行什么秘密任務(wù)了嗎？而且這種莽夫為什么不會被“七情六欲”影響？滿腹疑問的基德臉皮抽了抽，鬢角劃過一滴冷汗。

　　麻煩大了！

　　雖說以自己異能的特性，并不是很怕這種只靠肉身突臉的鐵頭娃，可現(xiàn)在自己動不了啊！

　　心思急轉(zhuǎn)間，基德余光瞄到了在一旁摸魚的柒白。

　　金色的刻痕在皮膚下若隱若現(xiàn)，淡淡的熒光像呼吸一樣一張一緩地在肌膚上閃爍不斷，讓少年看起來像是童話里走出的王子——如果忽略掉少年此刻臉上悔恨猙獰、恐懼后怕的表情的話。

　　刻痕在蔓延到少年的左手時，在手背上留下了圓形的空白，空白處正有模糊的陰影閃爍，似乎有更多的變化在等待著發(fā)掘。

　　魔痕？還是異能？

　　魔痕必須由煉金術(shù)士輔助才能刻畫，而且過程相當(dāng)繁雜，遠(yuǎn)不是短時間內(nèi)能完成的事?？扇粽f是異能，少年身上的刻痕未免和魔痕太過相似了點。

　　基德皺起眉頭，不管是魔痕還是異能，這樣的菜鳥都本不該被他放在心上。可是哪怕是余波，中了“驚悸”和“恐懼”魔痕的初階超凡者都應(yīng)該五臟破碎而死才對，更何況一個剛剛覺醒的菜鳥？

　　而且這個菜鳥似乎和黑與祈嫀兩人都很熟……金色的魔痕，金色的魔痕……

　　難道說！

　　經(jīng)過一番艱苦卓絕的頭腦風(fēng)暴，一線靈光忽然擊穿沉思的靈魂，之前隱約聽到的傳聞和此刻的情景完美地重合起來，基德豁然開朗！

　　沒錯了，一定是這樣！

　　盯著柒白身上閃爍的刻痕，基德的眼神變幻起來，時而欣喜，時而忌憚，時而貪婪，時而猶豫，宛如暗中窺伺獵物的毒蛇，伺機(jī)而動。

　　終于，任務(wù)失敗的可怕后果和內(nèi)心的貪婪占據(jù)了上風(fēng)。

　　基德咬了咬牙，臉上魔痕一閃而逝，擂臺邊緣陡然出現(xiàn)一個豁口，維持不到一秒又消失不見，而基德已然化作一道暗影向著柒白電射而去。

　　“小心！”

　　黑和祈嫀兩人沒想到基德居然會突然向柒白下手，反應(yīng)過來時基德已然突進(jìn)到了柒白面前，獰笑著伸出手，抓向柒白的脖頸：

　　“最后還是我們贏了?。　?p>　　“我說……”在基德手快要觸及到柒白的瞬間，柒白緩緩開口，眼睛埋在劉海的陰影下，語氣低沉得可怕：

　　“我真的看起來這么好欺負(fù)嗎？”

　　柒白身上的刻痕終于停滯下來不再閃爍，金色刻痕光華流轉(zhuǎn)，熠熠生輝，左手手背上的陰影也凝固下來，圓形空白內(nèi)是三個等分相切的金色圓環(huán)，在三個圓環(huán)相切的空白處，黑色紋路勾勒成矩形的印章反著幽光，透著森冷之意，和金色的紋路形成鮮明的對比。有兩個圓環(huán)內(nèi)還是空白一片，而剩下的那個圓環(huán)內(nèi)正是剛剛閃爍的陰影，細(xì)小的黑色紋路在其內(nèi)演化，形成縮略版的魔痕一樣的刻紋。

　　一道微弱、隱晦的波動從黑色刻痕中擴(kuò)散開來，向著眼前的基德侵襲包裹而去。

　　面對近在咫尺的魔爪，柒白頭后仰，收腰，右腳后撤一步，轉(zhuǎn)換重心，一腳踹出，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利落干練得不像是一個剛剛覺醒的萌新超凡者，反倒像深諳戰(zhàn)斗搏擊數(shù)年老牌戰(zhàn)士。

　　咔！

　　基德“轟”的一聲被踹飛到因方才戰(zhàn)斗而破碎的墻角處，而柒白也不出所料地聽到自己腿骨骨折的聲響。

　　哪怕是重傷，高階超凡者也不是他這種菜鳥可以應(yīng)付的，單是全力一腳下肉體的反震就讓他的腿骨斷裂，更不用說基德連儲藏的靈能和異能都沒用。

　　呼，柒白呼出一口氣，前所未有地感激某位無良老師的魔鬼訓(xùn)練，若不是自己身體素質(zhì)已經(jīng)被訓(xùn)練到接近三階超凡者的水準(zhǔn)，這一腳下去或許飛出去的就是自己了。

　　然而當(dāng)他想到那位無良老師安排自己的，極其扯淡的“表演賽”時，那一點感激也瞬間消散一空了。

　　不，不可能！

　　基德從破碎磚瓦內(nèi)爬出，柒白那一腳對他造成的傷害基本為零，然而他內(nèi)心的困惑、震撼遠(yuǎn)在看到黑掌握利奧波德律法之書之上。

　　在接近柒白的一瞬間，他感受到了恐懼！

　　并不是字面意義上的恐懼，而是他的搭檔“金”所掌握的“恐懼”！

　　巧合？復(fù)制？

　　雖然效果極其微弱，大概只有一階魔痕的水平，但那確確實實是“恐懼”沒錯。作為“驚悸”的擁有者，基德比誰都清楚“七情六欲”魔痕掌控的難度，現(xiàn)在在一個剛剛覺醒的一階超凡者身上體會到了弱化版，怎能不感到驚訝、困惑和惶恐？

　　而且遠(yuǎn)不止如此，基德死死地盯著柒白的左手，那里的三環(huán)還有兩個是空白。

　　是不是還有兩個魔痕可以復(fù)制？如果只是普通的魔痕，一階就掌握好幾種魔痕的大有人在，根本不值得關(guān)注。

　　然而如果三個空白全是“七情六欲”呢？若果魔痕的等級還能隨著使用者進(jìn)階而進(jìn)階呢？

　　同時掌握三種“七情六欲”，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不過這也恰好證明了基德的“猜測”。

　　不會錯的，金色的魔痕加上堪稱“奇跡”的復(fù)刻，這一定是傳說中的“賢者之石”！這小子一定是龍組針對內(nèi)侍暗中培養(yǎng)的秘密武器，剛剛的覺醒只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只要能抓到他，不僅可以抵消任務(wù)失敗的罪過，說不定還能借用賢者之石更進(jìn)一步……

　　基德舔了舔嘴唇，耳朵上密布的耳釘隨著面部肌肉微微顫動，眼中閃爍著興奮、貪婪與瘋狂，隨后整個身軀緩緩融入到陰影中消失不見。

　　“混蛋！”祈嫀咬了咬牙，一臉憤懣，她剛剛嘗試著突破擂臺范圍，卻被無形的墻壁彈了回來，全力一拳擊打在腳下擂臺上，甚至不能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這種近乎規(guī)則的造物根本不是現(xiàn)在的她能夠突破的。

　　黑更是被利奧波德律法之書抽取力量抗衡正義之劍，完全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柒白在……發(fā)呆？

　　見鬼的發(fā)呆！

　　這是你發(fā)呆的時候嗎？

　　祈嫀和黑兩人滿臉黑線，不知道為什么這么緊張的時刻因為某人的加入，畫風(fēng)就能崩成這樣。

　　卻見柒白抬起左手，盯著手背若有所思，對背后陰影內(nèi)伸出的短刺恍若未覺，嘴里還在喃喃絮叨著什么。

　　嘁，該死的小鬼！

　　明明看到自己消失在眼前，居然還敢發(fā)呆。雖然本就沒有殺他的打算，但是身為高階超凡者被一個菜鳥這么無視還是讓基德極為光火，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幾分。

　　唰！

　　預(yù)想中短刺刺穿身體的輕響沒有出現(xiàn)，而短刺卻又確確實實地扎進(jìn)了柒白的身體。

　　不，不只是短刺，基德整個右臂都穿過了柒白的身體，順利的就像壓根不存在障礙一樣。

　　場內(nèi)一時間靜謐得可怕，擂臺上的三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自己眼中看到的景象，基德更是僵在了那里，瞳孔劇縮，已然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震驚了。

　　只見柒白胸前的豁口處，一只持著短刺的手臂穿透而過，卻是沒能帶出半點鮮血，本該鮮血淋漓的豁口周圍是一圈黑煙繚繞，再搭配上柒白仍舊觀察自己手背、恍若未覺的表情，有一種詭異陰森的氣氛在無聲醞釀。

　　若是在平時，基德或許會認(rèn)為這小子太菜了，剛覺醒就基因奔潰，失控成了不知名的怪物。

　　然而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柒白身上發(fā)生了什么，將身體一部分暗影化躲過致命攻擊，這小子分明復(fù)刻了自己的暗影系異能！

　　暗影系刺客階異能——暗影突襲。盡管不是排名前百的高危異能，但是暗影系本就是極其稀少的異能，在各個組織都是稀缺資源，就這么簡簡單單莫明其妙地復(fù)刻了？再想想自己為了覺醒異能起早貪黑日日不輟地埋頭苦練，基德感覺自己心里就像恰了檸檬一樣。

　　而且雖然同樣只有一階的靈能水平，可是依托基因覺醒的異能你給我抄襲了是個什么道理？你就是旗木五五開？

　　“恐懼！”

　　恍惚中，基德仿佛聽見耳邊有人在輕聲呢喃，眼前的少年緩緩轉(zhuǎn)過了腦袋，轉(zhuǎn)動的脖頸像是機(jī)械上發(fā)條一樣一卡一卡，雙眸化作兩個黑漆漆的洞口，張大的嘴巴里尖銳的獠牙向外翻出，流下一串腥臭的唾液，失去了人的特征，變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

　　“哈啊……哈啊……哈……”基德猛地拉開距離，喘著粗氣，甩了甩腦袋，將剛剛的幻象驅(qū)散。盯著眼前恍然大悟的少年，他用左手捂著臉頰，露出陰沉的眼睛，右手捏緊了短刺：“小鬼，你激怒我了?！?p>　　噗——

　　鮮血揮散，柒白咬著牙捂住了胸口，他落在地上的影子伸出了一根黑色的尖刺穿胸而過，偏偏尖刺很窄，又刻意繞開了要害，更像是純粹的折磨，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一階的“暗影突襲”還做不到將全身化作陰影，而尖刺的速度又太快，遠(yuǎn)不是柒白能反應(yīng)過來的，只能被動承受一道接一道的穿刺。

　　就到這里了嗎？

　　隨著血液的流逝，柒白雙眼漸漸模糊，雙腿更是快要支撐不住越來越沉的身體。

　　“混蛋！”

　　“找死！”

　　恍惚中他好像聽見祈嫀和黑的怒吼，然后他就看見四周建筑的影子化作遮天蔽日的暗影將自己籠罩。

　　終究是……太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