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繼業(yè)看著那圖畫,緩緩說道:“這洛神賦圖記載的是洛神賦的故事,源于曹植的洛神賦。第一幅圖上說的是黃初三年,曹植由京師返封地,途經(jīng)洛河之濱,時近黃昏,見景物優(yōu)美,率眾停步歇息,遇神女宓妃。曹植極力稱贊宓妃之美,全都記載于洛神賦中,在下幼年求學(xué)時,有幸讀過洛神賦,至今倒還記得幾句。”
施常珍道:“愿聞其詳?!?p> 黃繼業(yè)道:“我給大家背誦夸贊宓妃之美的句子,你們聽聽: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偨Y(jié)起來,便是神女宓妃之美千古第一,西施退避三舍,貂蟬甘拜下風(fēng)。遇見之后,曹植的隨從們看得神魂顛倒。曹植目光炯炯地看著神女,也如癡如醉。他深切渴慕宓妃的美色,于是解下玉佩相贈。神女感其誠意,也有相就的意思。怎奈人神殊途,相愛卻不得相守在一起。哎!”
黃繼業(yè)長長地嘆了口氣,眾人也跟著重重地噓了口氣。只聽劉一魁嘆道:“相愛卻不能在一起,這是多么沉重的遺憾。”劉一魁說到此處,深切地瞧著他的師妹。
霍山道:“這關(guān)你什么事?你這么看著師妹是什么意思?”
劉一魁道:“我覺得我跟曹植是同樣苦命之人?!?p> 霍山道:“放屁,你怎比得上曹植?”
劉一魁道:“你會不會聽話的,我不是跟曹植比,我是說我的感情經(jīng)歷跟曹植相似。”
王暉喝道:“都住嘴,不要在老子面前談感情?!笨粗S繼業(yè)。道:“你繼續(xù)說?!?p> 黃繼業(yè)道:“牛郎織女每年只能七夕節(jié)相見一次,若一年按三百六十天來算,他們有三百五十九天都要在相思之中度過。倘若世間有這樣一對情人,每年只能相見一次,那必是最苦的情侶。但是,哪怕只能相見一次,終歸是有盼頭的。曹植和神女人神殊途,連一點盼頭都沒有?!?p> 施常珍道:“這圖畫的第二部分,算是神女對曹植的一點彌補。她既知人神不能相戀,便邀請諸天宮娥,在洛河之濱跳舞嬉戲,以悅曹植耳目?!?p> 黃繼業(yè)道:“不錯,曹植一番癡情,也在此得了些回補。哎!但神女跳舞過后,便將遠離。她與曹植短暫的相識,暗中相許,轉(zhuǎn)眼卻要分別,留下無數(shù)的遺憾?!?p> 眾人聽后,都憂愁不已。
那少女忽然問道:“他們?nèi)绻刃械弥@是一段孽緣,無論開頭多么美好,結(jié)果都是要分開的。那他們還會傾心相愛嗎?”
大廳里靜默下來,一時鴉雀無聲。都陷入了沉思之中。有的心想:“倘若事先得知不會有結(jié)果,無論多努力也沒法改變,那堅持下去又有什么意義呢?及時懸崖勒馬,才是明智之選。不要等到山窮水盡之時,才想到早該浪子回頭?!?p> 有的則想:“未來之事?lián)渌访噪x,難以預(yù)估。有沒有結(jié)果,會有怎樣的結(jié)果,一切充滿了未知。何妨放手一博,極力爭取,縱使最后沒有好結(jié)果,也無悔憾?!?p> 過得片刻,只聽王暉說道:“不要扯遠了話題,接著說這幅圖上的故事?!?p> 眾人漸漸把目光重新放到那幅圖上,但心中已結(jié)下了一個難解之結(jié)。對事先預(yù)判到不會有結(jié)果的事,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該堅持。
只聽黃繼業(yè)緩緩說道:“第二幅圖畫描繪宓妃與眾宮娥嬉戲游玩,其實已為宓妃離去埋下了伏筆。不出意外,第三幅圖所描繪的,就是宓妃回天的場景。”
黃繼業(yè)指著圖畫,漸漸地將眾人的思緒拉回到畫圖上來。黃繼業(yè)道:“大家請看,這第三幅圖畫畫的是宓妃將要離去,她架著七彩祥云,御飛龍將要返回天宮。可她時時回首,無奈地回望著守在河濱的曹植。想必宓妃心中有千萬個不舍,她低徊留戀,頻頻回首,萬千無奈。云彩越飛越高,宓妃去得也就越遠,她的影子越來越模糊,云彩慢慢地把她遮蓋住,看不到了。你們看,這里有一艘小船,宓妃離去后,他劃著小船,逆流而上,要去追尋宓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曹植只怕還有許多情話未來得及向宓妃訴說,宓妃卻已返回天宮去了,曹植是多么的不甘,又是多么的無奈。”
眾人聽到這里,無不覺得難過,心情郁結(jié),無法排解。只聽啊的一聲,左邊一名軍士吐了口血。那軍士倒在地下,嘴中喃喃念道:“太可憐了,太癡迷了?!备钟袛?shù)十名軍士倒在地下,神情癡呆。
王暉大叫一聲。道:“不要再說了,把圖畫收起來。他奶奶的,這圖畫有毒,這故事更奇毒無比?!?p> 施常珍也嚇得不輕,忙將圖畫收起來。
張勛、陳雙隨著王暉查看倒在地下的軍士,一探內(nèi)息,查知倒下去的數(shù)十名軍士都是心脈受傷。適才他們?nèi)褙炞⒌芈狘S繼業(yè)解說曹植與洛神相戀的故事,心境與內(nèi)息本是相通的,故事最后,曹植與神女相愛而不得相守,心境由此轉(zhuǎn)悲。這些軍士受過特別的訓(xùn)練,本是赳赳武夫,內(nèi)息宏旺。忽然間心境轉(zhuǎn)悲,受此重創(chuàng),抵熬不住,以致吐血倒地。
張勛拔出長劍,指著黃繼業(yè)。道:“他們是聽了你的言語,才會中此奇毒。你肯定是對他們施了迷惑心竅的法術(shù)。老實交代,你有何目地?”
黃繼業(yè)道:“我說的只是曹植與宓妃洛河相戀的故事,他們聽得太投入了,情不自禁地感到難過,以致氣脈郁結(jié)。吐血之后,他們的心脈反而打通了,只須調(diào)息兩天,將這事忘了,就能恢復(fù)如常。我如果會施方術(shù),就連你們也一并迷倒,怎么你們聽了會沒事呢?”
最后這句話,很有說服力。張勛不由得心想:“如果他真有什么企圖,應(yīng)該將我們也迷倒,那他便可放心大膽地劫掠了。”
陳雙勸道:“總鏢頭,我相信黃兄不是壞人。剛才我聽到故事的結(jié)尾如此凄慘,心里也堵得很。這事怪不得黃兄,是故事太凄美了?!?p> 張勛放下長劍。道:“暫且饒過你,不過這些軍士沒有好轉(zhuǎn)之前,你休想離開?!睆垊追愿赖溃骸皬埓笊鬃樱懰細w。這書生來得怪異,即刻起,你二人務(wù)必守住他們主仆,有何異狀,立刻向我匯報。”
陸思歸和張大勺子道:“是!”兩人一左一右,守在黃繼業(yè)和吳師德身旁,監(jiān)視二人。
吳師德道:“這也太不講理了吧,我們都沒有犯錯,只是說了段畫上的故事,又不是我們帶來的畫,為何就要監(jiān)視我們?”
王暉道:“不錯!不應(yīng)該只監(jiān)視你們,帶畫的人也脫不了干系。來人!”兩名軍士上前聽令。齊聲道:“末將在!”王暉道:“從此刻起,你二人給我看住施常珍?!?p> 那兩名軍士將施常珍圍了起來。施常珍道:“我犯何罪,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
吳師德見施常珍也被監(jiān)視起來,心下總算平復(fù)了些。道:“都是你拿那破畫來害的。什么洛神宓妃,根本就不存在。”
施常珍道:“那確實是名畫,你不懂欣賞,自然覺得它一文不值?!?p> 吳師德道:“它本來就一文不值,你為了賣出去發(fā)財,才大肆吹噓,誰都知道這是商人慣用的伎倆?!?p> 施常珍怒道:“跟你這什么都不懂的人說話,實在拉低了我的智商?!?p> 吳師德立刻反唇想譏。道:“你也有智商可言?”
施常珍怒不可遏,忽然向吳師德拍出一掌。吳師德向左一閃。道:“真要動手嗎?”
施常珍更不答話,豎起左掌,切向吳師德的臉頰。黃繼業(yè)上前兩步,使一招順水推舟。輕輕一帶,化解了施常珍的一招。抱拳道:“施兄請住手,師德言語中若有沖撞之處,請見諒?!庇洲D(zhuǎn)頭向吳師德道:“師德,你就少說兩句吧。”
黃繼業(yè)發(fā)話了,吳師德便住了嘴。劉一魁苦戀著那少女,偏偏有霍山一直針鋒相對。劉一魁不能討得那少女的歡心,還屢次被霍山打傷,他兩面受挫,受了情傷,心情極易變得惡劣不堪。于是他巴不得天下間的人都跟自己一樣倒霉,唯恐天下不亂。趁機說道:“吳兄弟,怎么他叫你少說兩句,你就不敢講話了?男子漢大丈夫,被人牽著鼻子走,豈不是很丟臉?”
吳師德道:“不關(guān)你的事。”
黃繼業(yè)看著劉一魁道:“這位兄臺,你活得很有面子是嗎?”
受黃繼業(yè)這一譏諷,劉一魁臉上顯出一股難堪之色。氣叉叉地道:“騎驢看唱本,我們走著瞧?!?p> 黃繼業(yè)道:“你說怎樣便怎樣?!?p> 那少女忽道:“二師兄,這位黃公子可不好惹。你聽人家那話,說得不客氣點兒,就是奉陪到底,你可要當心了?!?p> 黃繼業(yè)向那少女一笑。道:“能在此相遇,就是緣分,我絕沒向劉兄挑釁的意思,姑娘不要誤會才好。你們又是師兄妹,就算劉兄過分我,看在姑娘的份上,我也不會跟他一般計較?!?p> 那少女不知該說些什么,轉(zhuǎn)過了頭。卻因受到意外的尊重,芳心竊喜。
劉一魁和霍山見此情狀,大是惱火。卻不知該恨誰,該找誰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