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過,春色自南而北逐漸遍布蒼云。
花紅柳綠,草長鶯飛。
但北荒還未見春意。
雪地上,一精瘦少年只穿著一條黑色馬褲光著上身,頭發(fā)隨意地束起。
少年雪地疾馳,速度很快。
湊近看去,少年上身肌肉結(jié)實,線條輪廓修長,看著精瘦,實則結(jié)實得很。
少年正是凌燃。
此時距離開始學習那時過去差不多三個月。
三個月,凌燃從一個白胖的小書生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一個皮膚略顯麥色,身形健美的少年。
天還未亮,凌燃停下腳步,他對跑步的時間把握極準,知道再往前便不能趕在天亮之前回去。
望著還看不到影的黃梁坡,凌燃也不覺氣餒。
這幾月,他進步十分明顯,現(xiàn)在能在天亮之前輕松跑完半程。
這樣的成績放在之前他是想也不敢想。
深吸口氣,氣息綿長有力,空氣中似有南邊飄來的春意。
凌燃保持著來時的速度往回。
上午的藥理課,基礎打牢后凌燃也不像之前那般被動,不時提問與老炎頭討論。
有時老炎頭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教的學生?進步著實明顯。
說實話老炎頭一開始并不看好凌燃,他只是想找個人盡可能地學一點他的東西,能給蕭蕭提供哪怕一點幫助也好,換句不好聽的話來說就是,死馬當活馬醫(yī)。
在教授開始的那段時間,老炎頭認為自己是在浪費時間,因為那時的凌燃毫無基礎,什么都不懂,一度想著,要不算了。
好在看到凌燃那時雖愚笨,但那份堅持之心難能可貴,所以便也堅持教了下來。
其實并不是凌燃愚笨,只是老炎頭有些急于求成,畢竟從無到有是需要一個過程。
凌燃可不知老炎頭曾一度想要放棄他,他只知凡事不可一蹴而就,不會就學,不懂就問,不行就練,悶頭學習。
過程一定是痛苦的,但若想獲得最后的成功,那便一定要堅持再堅持。
好在數(shù)月過去,成績出乎意料的明顯。
凌燃自己感覺并不大,因為這是他每日一點點努力得來的,他并沒有什么感覺。
老炎頭作為一個旁觀者,深深地感受到了凌燃每日穩(wěn)穩(wěn)地進步。
看著凌燃極為熟練地熬出一爐活血散,老炎頭略一沉吟,走到凌燃面前,
“不錯嘛,小凌子,這活血散火候時辰都把握得恰到好處,就是老頭來熬也并不見得能比你好?!?p> 被老炎頭一夸,凌燃一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
“活血散的主材“血芝”性熱,一開始要用大火急熬,輔料中“凝華”恰恰相反,性陰,所以需要最后加入,小火慢燉。
凌燃詳細地把他的熬制過程說出,又道,
”老炎頭這還是你第一次夸我熬藥熬得好?!?p> 老炎頭不可置否地哼了一聲,將“黑金獸”往案前一立。
凌燃吃了一驚,有些猶疑,
“這是要?煉丹?”
“怎么?已經(jīng)過去三個月了,你還想在這些破爐子上耗著?”老炎頭語氣嚴厲。
凌燃只是覺得老炎頭突然就拿出黑金獸要教他煉丹,事前并沒通知,一時有些訝異。
熬藥不同于其他修煉,雖然這些時候他也是每日熬煉,但這對于只能從失敗中汲取經(jīng)驗才能成長的方法來說,時間還是太短了,光這一副活血散他都不知熬了多少次。
此時就要著手煉丹,對他來說可能比較吃力。
不過凌燃向來不懼挑戰(zhàn),
他拍拍手,咧著一口白牙,開心笑道,
“來吧老炎頭!”
老炎頭點點頭,看著面前的黑金獸臉色鄭重嚴肅起來。
他其實比凌燃要更不安,湖心島重傷背后的那一刀傷了他的心脈,能活下來全憑何藥居不遺余力以無數(shù)靈丹妙藥施救,才撿回命來。
只是恢復過來的老炎頭卻發(fā)現(xiàn)了一個讓他生不如死的事實:他不能運氣煉丹了。
心脈受損,稍一運氣便堵塞難耐,極為不暢,若強行提氣運行下去只會心脈爆裂而死。
那段時間,
他悵然,覺得蒼天是不是讓他做了一個夢?
他悔恨,執(zhí)拗害了他害了何若。
他不甘,命運憑什么奪去他努力一生的東西?
他掙扎,不如隨老友一同去了。
那段日子他渾渾噩噩,以酒麻痹自己。
身邊何藥居的人來來往往,他覺得仿佛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異樣,每個人都在說:看,那個就是曾經(jīng)風光無比的炎師。
到酒水都無法麻痹他的時候,他做了一個決定,他想,何老頭,我可能要辜負你了。
但他改變了,因為他見到了何老頭到死也沒見到的“孫子”,
“是個丫頭啊,老何”。
看著那個扎兩根小辮已經(jīng)蹣跚學步的小女孩,老炎頭覺得自己還可以做些什么。
何若為了公平,并未讓自己的兒子何長林涉及族內(nèi)事業(yè)。
炎成在有些難以面對何長林,何若之死可以說干系全在他。
但他還是鼓起勇氣向何長林表達了自己想教授他女兒煉藥一事,
望著滿臉希冀的炎成在,何長林內(nèi)心矛盾。
一來眼前這個老人與他父親是為摯友,但父親卻因他而死,二來他只想自己的女兒以后平平淡淡的生活便好,別無他求。
但看到了炎成在,他便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父親定會希望有人能繼承他的事業(yè),自己愚鈍不能幫助父親分毫,只希望蕭蕭能做到自己想做的吧。
老炎頭喜出望外,待蕭蕭如親孫女,甚是寶貝。
何藥居內(nèi)老炎頭的身邊從此便多了個小丫頭片子。
丫頭還小,不明事理,何若帶她在何藥居內(nèi)終日閑逛玩耍,耳濡目染,接受熏陶。
而老炎頭自己也沒閑著,那株那命換回來的仙草還靜靜躺在何藥居。
而丹門也不止一次前來何藥居,想著奪回仙草。
軟的硬的各種手段不斷向何藥居施壓。
放在以往何藥居有何若炎成在,便不怎么懼怕丹門壓力。
只是今日不同,丹門每一次施壓都讓族里雪上加霜。
老炎頭覺得是時候了,他帶上蕭蕭,帶著那株火紅仙草來到了許久沒人來到的地下煉丹室。
巨大的“黑金獸”靜靜地立在室中,
老炎頭緩緩撫摸著這個往日最親密的伙伴,冰冷又堅硬。
蕭蕭也學著爺爺伸出小手摸了摸黑金獸。
老炎頭憐愛地將蕭蕭抱起放在一旁的座椅上,
“蕭蕭啊,待會爺爺煉丹你就坐在這邊看著好不好?結(jié)束了爺爺給你糖豆!”
“嗯!”蕭蕭非常乖巧地點頭,安安靜靜地坐在椅上。
老炎頭圍著半人多高的黑金獸轉(zhuǎn)了一圈,雙手猛地一拍鼎耳,
“起!”
呼!
黑金獸聞聲而動,鼎內(nèi)赤焰綻放,室內(nèi)溫度馬上高了許多。
老炎頭微微一笑,再用上這鼎的感覺真好。
他研究這株仙草許久,雖有許多尚不清楚,但憑著侵淫煉藥多年的經(jīng)驗,自忖摸透了七七八八。
此仙草藥性屬火,但卻溫潤,好似冬日暖陽,若非如此炎成在也不敢妄動。
經(jīng)過多番推敲,炎成在給這株仙草配上了一些中和且?guī)椭盏膶毑?,每一種輔材都極為珍惜罕見。
若自己的推想不錯,此丹若成,必是能讓人易經(jīng)改髓,重塑經(jīng)脈,甚至沖破修仙那層壁壘。
炎成在盤坐鼎前,雙手按鼎身,臉色漲紅呈不健康的豬肝色,這是強提真氣的表現(xiàn)。
胸口如巨石負壓,額頭慘白,卻一絲汗水都沒有,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遠遠坐著的蕭蕭一眨不眨乖乖地看著炎成在煉丹,她還太小,不知道炎成在做些什么,也不知道炎成在此時正處在十分危險的境地。
他的經(jīng)脈快爆了。
本就受損的心脈此時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炎成在感覺鼎內(nèi)一股巨大的吸力正貪婪地吸取著他的真氣。
他不擔心反而極為興奮,這說明他的推想是正確的,這株仙草有練成的希望!
炎成在極力地催動體力久不運轉(zhuǎn)的真氣,絲毫不顧及自己如破篩般身體,眼中透著瘋狂的神色!
赤焰狂舞,炎成在面色死黑,嘴唇抿出血,
快了!快了!
炎成在心中狂喊。
“嘭!”
炎成在被彈飛甚遠,一口鮮血噴出,本就受損的心脈更為嚴重,昏迷前那刻他還死死盯著鼎爐。
何藥居外一道微弱的霞光直沖云霄,一晃便散,除了少有的人發(fā)現(xiàn)異樣之外,并未引起注意。
許久,
“爺爺,爺爺”
感覺到有一雙小手在自己臉上推搡,炎成在悠悠醒來,胸口的灼燒感也同時傳來,鉆心地疼!
他輕輕抱住蕭蕭,小聲安慰,眼神緊緊盯著黑金獸鼎,那里有他今生最大的賭注,
成沒成?
懷抱蕭蕭,炎成在拖著傷軀一步一步往鼎挪去。
輕輕一拍,黑金獸鼎緩緩打開,炎成在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害怕。
若是失敗了,等于何若白死。
“有一個紅色的球球在里面?!?p> 蕭蕭伸著白嫩小手指著鼎內(nèi)奶聲奶氣地說道。
炎成在仿佛是聽到了世上最動聽的聲音,他急忙探頭看去,
一顆朱紅色丹藥靜靜地躺在鼎內(nèi)……
直到此時,炎成在因為緊張而失去的嗅覺才恢復過來。
那是一股美妙無比的奇香,炎成在無法形容,他只是呆呆地看著,眼睛不自覺便濕潤了。
“爺爺不哭,”蕭蕭的小手認真的幫炎成在擦拭著。
“蕭蕭乖,爺爺這是開心,你看爺爺給蕭蕭練成了世上最好吃的糖豆。”炎成在指著那枚丹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