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姐弟相認》
城里人很少注重天空，但簡諾是個例外。她特地注意那美麗極了、變幻莫測的天空。天空曾給她帶來多少慰籍，帶來過無窮的遐想與沉思。當看到那極富音樂般旋律的回環(huán)舒緩的云朵纏綿悱惻時，她的心頭會掀起一重一重無比名狀的各色情感來，是友情，親情，還是愛情？她理不清楚，無法判斷，又無法控制。
她今天要去干一件大事！簡諾選上了這樣的一個天空，身著藍裝，頭發(fā)比平時修拾得莊重：一個發(fā)髻環(huán)繞出特種風韻，貼在腦后，面部不裝，硬扎扎地走出一個美人來。
她下了公共汽車，走進飛翔公司，飛翔公司是一家著名的造機器人的公司。在電梯里選了二十六樓的研發(fā)部。
研發(fā)部辦公室里，四臺電腦前的四人正在緊張地忙碌。沒人注意到門口站著的筒諾。
簡諾站了好幾分鐘?？繓|邊第二個位那位就是夏之。夏之的腳長，他還故意地把身子后傾，像坐在一把太師椅一樣，腦袋搭拉在椅頭上，全神貫注地注視電腦，在沉思什么。那雙長得出奇的腿伸得筆直，一直插入辦公桌底的盡頭，恨不得把墻壁沖破。
這雙優(yōu)雅的腿，簡諾是看得上眼的，平時足球場上，只要夏之在踢球，簡諾一定是會去看的，她最喜歡看的是他那個動作：模仿球星們左右搖晃的假動作，騙過防守隊員帶球過人。
不知何因，那夏之莫明其妙地偏了頭朝門口望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與簡諾交流一束眼光，但又莫明極妙地把頭轉了回去。繼續(xù)他的沉思。
簡諾也莫名其妙了，這難道就是那個親弟弟嗎？就是專門來第一次相認的親弟弟嗎？
那一束目光代表什么？難道不歡迎她來到飛翔公司嗎？是懷疑來糾纏他的嗎？是懷疑來偷竊他的秘密嗎？
這個奇怪的弟弟竟然還不動聲色地停了十幾秒鐘之久。
但夏之突然像記起什么一件重要的大事來。他像一根壓足了的彈簧，“嘭”的一聲彈張起來，那椅子被震得“咔拉拉”地響。
“你……你好……”
“……好……”，
姐姐的眼睛今天特別地清靈銳利，她要把眼前的這個人全部吸入自己的內心里去，這個人曾經(jīng)被她當作對手，甚至當作敵人對待過，忌妒他的才能，還忌妒過他的漂亮，說實話在心底里漸漸地產(chǎn)生過愛意，甚至越來越濃。為了讓他注意到她，她耍過小聰明，耍過不正當?shù)氖侄?，現(xiàn)在想起來就感到荒唐可笑。而這個家伙不買她的帳，聯(lián)合別的女孩來捉弄她。但他也會偶爾拋出一句莫明其妙的的話來，叫人摸不著頭腦的，叫人思索半天。弟弟，我的親弟弟，事情竟這樣奇跡般的出現(xiàn)在我的倆人之中。我還沒有半點思想準備，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啊，故事把我捧上了天堂，同時又把我拋進了地獄。我是這樣誠心誠意地認你做我的弟，但又于心不甘地認你做弟弟，看到你踢球的樣子，那傾斜度到了極限位置時，你能起死為生，出奇制勝。看到你的設計思路是那樣別具一格，不同凡響，我確實為你高興過，我只能在我心底里高興，是不能喊出來的，特別是在你面前甚至連臉色都不能表現(xiàn)出來的。我矜持、高雅，堅強，但內心脆弱，但不能讓你看出半點破綻來。
親愛的弟弟，這兩天，我使出全身解數(shù)，向你發(fā)出神奇的心電波，攻擊你，激怒你。但沒收到那回波。若在平時，你控制不住，你那心腦電波會飛過城市上空，七拐八拐地從我頭發(fā)上滲入我的靈魂中，我是偷竊了你的設計思路，怎么樣啊，你奈何我不？算是你幫姐的忙吧，使姐在公司里站穩(wěn)了腳跟，讓那些瞧不起我的臭娘們見鬼去吧。
親愛的對手，就是收不到你的腦電波，姐也不是善腳色，只要她平心靜氣，一般問題也是拿手戲的。
親愛的敵人，你不是說了，你引入氣功，能改變你的心量和腦電波的頻率，還能屏蔽這些波。為的是躲避我，你成功了否？我想不會的，因為咱倆的關系是天生的，是天意，天意人是不可抗拒的，你懂嗎？
親愛的朋友，告訴你吧，老實告訴你吧，我清查我的思想，我挖出了根源，其思想根源是一個愛字作怪，這個愛是那么奇怪，又是那么簡單，又那么正常。若不愛你，那才更奇怪。
朋友啊，朋友，我調查了你的周圍，愛你的女孩有大堆，不愛你的女孩說你不講衛(wèi)生，胡子不刮頭發(fā)不理，對人的態(tài)度愛理不理。是我知道你的心底，哎喲喲她們才是不配……
夏之向她走去，簡諾貼近他：“咱們出去走走，行嗎？”
他們下了電梯，走向廣場。月臺上的旗桿上的旗幟在空中舞動著，廣場里有幾處人群在活動，跑道里有人在騎著自行車的。
“你們公司真氣派的?！?p> “比不上你們公司的?！?p> “別謙虛呀，有你在，誰能超得過。”
夏之的頭發(fā)挺亂，姐姐還不能去幫他整理，但她心里多么想去幫他整理一下?，F(xiàn)在還不是時候。姐姐強壓住心頭的感情。
“還氣我吧?！?p> “不啦，叢林法則。沒有競爭，沒有進步。你狠，佩服你?！?p> “能原諒姐吧?！?p> “互相原諒。”
他倆在環(huán)形跑道上走。
“我想調到你們公司來?！焙喼Z環(huán)視四周。
夏之：“來去自由?！?p> 簡諾：“不歡迎？”
夏之：“天高盡鳥飛，海闊憑躍。”
簡諾：“別東拐西拐了，我會來你們公司嗎？”
夏之：“有可能?！?p> 簡諾：“憑什么？”
夏之：“另有原因。”
他們快到廣場的盡頭。
夏之：“咱們公司的“天星二號”定型了，初次被采購二千套。今年公司對這一塊特感興趣。準備招收一批生物，哲學，文學，心理學，醫(yī)藥，社會學，幻想學，未來學方面的專家。你進來是個機會?！?p> 簡諾：“公司會給我個什么職務？”
夏之：“人盡其才?！?p> 他們到了廣場的盡頭，下了個小坡，坡下是一排小店，起頭的那家店是個咖啡館。夏之經(jīng)常與同事們來此喝咖啡的。
倆人進了店，選在靠里間的桌坐下。小姐早就迎了上來，夏之選了那種特含苦味的，并囑咐他的那杯不加糖。
夏之從他那寬大的褲袋里摸出幾頁紙來，那上面有文字的，遞給了簡諾。
這是一份廣告信——《新騎士》，也算一篇小小說。簡諾讀了起來。
“當太陽西沉，大自然把城市帶進入黃昏。總會看到一隊由機器騎士駕駛的摩托車方隊，在大街小巷上穿行?！?p> “你編寫的?！?p> “嗯?！?p> 咖啡上來了，夏之呷了一口，感覺苦得真帶勁。簡諾繼續(xù)念下去。
“那騎士們威風凜凜，
紅色的頭盔，
筆直的大腿，
白手套佩肩微優(yōu)雅的手臂。
婦女們見著了口中驚呼心中想入非非，
他媽的咱家的那個在他面前簡極是殘廢，
這才是真正的人類。
那騎士方隊從北邊的警察大隊部出發(fā)，
沿唇河大道轉過彎跨過橋到人潮如海的“大福家”。
那十字路口警察局長下車向方隊發(fā)出了“停止前進”的命令，
那方隊剎不住車差點馬失前蹄。
“四○二出列！”副手手拿喇叭，
四行二號跳下摩托車宣講，
我親愛的市民們，
我們非常榮幸與你們在一起，
我們是第n代第m行機器人，
咱們的祖先從未來十萬年而來而來，
你們人類的祖先從先前的十萬年而來而來，
咱們巧合的在這時空的十字路口相會。
真是幸會，幸會?！?p> “四O二，你不要扯題太遠。”局長吼道。
“我們從遙遠的太空而來，
經(jīng)過了人類不厭其煩的改造而再，
早就把初心除掉，
這不裝上了飛翔公司研發(fā)的“天星二號”心，
我們配合大隊參與貴城的治安管理為使命，
貴市人們品德高尚，素質純正。
但仍有人妄議政府，小偷小摸并走私毒品，
逃犯化妝在逃，間諜在大街小巷搜集情報。
這一切都被我們捕捉到眼里向數(shù)據(jù)中心逞告。
人類啊，我們羨慕你們啊，
看我們是多么孤單難歸，
在銀河系和太陽系接攘的地方彷徨數(shù)年，
上級指示我們設法應快打入人類，
與人類為伍才能找回最大的幸福?！?p> “親愛的騎士先生們，感謝你們的辛勞，為咱城的管理做出貢獻?，F(xiàn)在請隊長四O四出列?！本珠L下了命令。
然而四○四始終沒有出列。
“為什么，四○四？”
“報告局長，隊長與我換崗了，他干私活去了。”四○四出列了。
“誰批準的？”局長質問。
“沒人，我們違規(guī)了。”
四○四邊說邊去啟動自殺開關，副局長眼尖，立即上前制止，四O四自殺未遂。
“四O四，你為什么要自殺？”局長問。
“報告局長，其一違規(guī)，其二出賣了隊長。該去死?！?p> “好一個騎士，你忠誠，免死……現(xiàn)在你是隊長了?！本珠L大聲地下了命令。
“感謝局長提攜。”
“入列！”
市民們目睹了眼前這驚奇的一幕，有人大呼，有人擊掌。
“向騎士學習，向騎士致敬。人類不如機器干脆?！?p> 人們從四面八方涌來，議論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這騎士夠有勇氣的，”
“他們安的是飛翔公司研發(fā)的‘天星二號’心，這是一顆正直勇敢的心?！?p> “飛翔公司真是厲害……”
“那里有一個電腦奇材，叫什么什么啞之來著?！?p> “那是個魔鬼，他只屬于半個人類?！?p> “要是給那些腐敗分子換上這樣的心就好辦了。看來那些壞蛋們連機器人都不如
?！?p> “聽說正在研究開發(fā)?！?p> “這樣的公司有前途，有發(fā)展?！?p> “那還用說嗎？這樣的公司上市的話。市盈率就是百倍了，那股價還會往上漲?！?p> “聽說飛翔公司馬上快上市了?！?p> “差不多啦，正在做前期準備?！?p> “這世界馬上被機器人取代了……”
“有利有弊啊……”
“人人都有一顆正直勇敢的心，這社會就太平了?！?p> “但什么是公平正義？連上帝定的標準都不同的?！?p> “是的，不能千篇一律，不能千古一律。將來的世界是科技的世界，是敢于弄潮兒的年青人的世界?！?p> 夏之的一杯咖啡已經(jīng)喝完，又換上了一杯。簡諾的只喝了一口，夏之要小姐換上一杯熱的給姐姐。
“全才，你還有這一手?！焙喼Z盯著夏之不放，好像是剛剛認識他一般。
簡諾：“你太會編了。為公司的產(chǎn)品搖旗吶喊，宣傳自己是半個人仙，為公司將發(fā)行的股票飛漲造勢，這真是一石三鳥?！?p> 夏之：“已經(jīng)有事實了?！?p> 簡諾：“這算廣告還是算小說?！?p> 夏之：“廣告與小說有區(qū)別嗎？有什么理由來將它們來區(qū)別?！?p> 簡諾：“寫完了嗎？”
夏之：“那哪說得準，難道不能續(xù)寫嗎？”
這時，簡諾才品出點咖啡的味道來。
他們準備離開咖啡館。突然簡諾問道。
簡諾：“真姐姐與假姐姐也沒有區(qū)別嗎？”
夏之：“我認為沒有區(qū)別……正像你，你是我的假姐姐，又是我的真姐姐。”夏之及時回答上了。
簡諾：“我是你的真姐姐？”
夏之：“不是嗎？”
簡諾：“是嗎？”
夏之：“不是嗎？”
簡諾：“什么時候有這樣想法的？”
夏之：“四年前，我就認為你大概是我的親姐姐?！?p> 店里又來了幾個客人。小店顯得有些擁擠。
簡諾的眼里起了變化，慢慢地擴其到臉部，再漫延到了嘴角，人的樣子變得不好看。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弟弟？”簡諾在想。
弟弟是沉得住氣的，唯一表現(xiàn)與平時不同的，他想去拉一把姐姐的手。但姐姐拒絕了他。
“他也許是魔鬼吧。正如他自己說的自己，他只屬于半個人類?！苯憬阍谛睦锵胫?p> 弟弟把臉轉向店外，看樣子他又走了情，想別的什么去了。也許他會突然記起什么事來，會突然像一根壓實了的彈簧一樣，彈將起來，奔上去，直抱姐姐，然后嚎啕大哭。
弟弟還沒記起什么？也許他正進入了他那心底里的奇幻世界，在構思“天星三號”，那是“心”的上乘。
簡諾去了衛(wèi)生間，她依然愛面子，怕失控，掌控不了情緒。
第二節(jié)達達家的打鼓敲鑼
達達這回有十足的理由整死劉流了，這個劉氓連家里人都欺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冷戰(zhàn)，而是炮火連天，彈痕遍地。達達下了決心要將劉流趕出房子。劉流也知道這個家呆不下去了，一個朋友出國考察，他準備住到那里去。
爭吵是不斷的，絕對的，必須的一樣的。你看，你看，剛一下班，剛碰在一起，雙方感覺不自在，于是戲便演了起來。
“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沖著我親妹妹來?！边_達像唱情歌一般，相當熟練。
“那時候還沒明確是你親妹妹來?！眲⒘饕呀?jīng)油了。
“就算不是咱親妹妹你也不該。”
“水有源，樹有根，每件事情都有因?！?p> “不就是沒讓你媽來住婚房，不就是沒讓你爹來吵新娘?！?p> “這個新娘有點怪，好像與誰來比克薄公公婆婆最厲害?！?p> “這個新郎有點賴，處處在家把刺栽。”
當劉流點燃一支煙時，這戲的節(jié)奏減慢幾拍，但不久又現(xiàn)重復下去。
這倆口子，這對準新人，只要有時間，只要有機會，必須這么對歌，必須這么敲鑼。
劉流的行李包已經(jīng)打好，那朋友今晚九點的飛機，九點半他就自由了，這房子也得到休息，得到解放。
“放心去吧，
這房子有你的一半，
我不會蠻犯。
你不會吃虧，
只是我的妹妹吃虧。
看在我那敢于吃虧妹妹的身上，
我將你的父母來供養(yǎng)。
要不然我妹妹的虧白吃了，
可憐的妹妹喲，
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那國外，
真讓我心疼，更讓我慚愧?！?p> 達達霸占了沙發(fā)。
“這房子我出資一半，
這時代平凡的人的行情是這樣。
就這么簡單裝修了一番，
了確這匆匆人生一場。
倘若要我去尋求出什么意義，
說白了，
買房、結婚、生子傳宗接代，
任何時代一樣。
我父親劉家沖的，
我母親婁河壩的。
說什么大山里飛出了個大凰皇，
說什么曾在大海上去翻過浪，
父母也沒指盼我在這城中生什么根、留什么種，
但不管怎樣這肩上的擔子不輕松?！?p> 劉流掃視房子一回，大有留戀之態(tài)，又有無可奈何之狀。
這房子嗡嗡地作響，作歌合著：
“陰陽不和，
天不下雨，
財不入戶，
豈怪男女？”
劉流看了看手表，背著行李包，出門去了。
第三節(jié)外甥女的故事
夏家，夏三與古云吃好了晚飯，正準備去樓下悠哉悠哉消消食，現(xiàn)在倆女孩找著了，總算石頭落了地，雖然不兒身在國外，但能隔幾天接到她的電話。心里踏實下來了，簡諾有些頑皮，但與夏之在一塊兒，姐弟總有個照應的。唯有與黃家還有一餐飯沒吃，時時掛在心上。
有人敲門，古云開門，進門的是王棗，胸前掛著一根白紗帶，把手套住。
古云：“呀呀呀，怎么搞的。”
王棗：“大姨，摘柚子扭斷的，叔。”
夏三：“住院呀……”
“這不剛出院來著。我找了貴伢子，他那里沒地方住，就來里了。”
“我們這里寬，有地方住，來對了咧?！毕娜f。
古云：“對。夏甲呢？，他沒陪你住院？”
王棗：“陪了的，共住了十來天了，他回村了，家里事多，摘柑子、柚子還要賣?！?p> “你這臉怎么樣？腫起了，眼睛也腫了。不對？不對呀？”古云像似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
王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是嗎，左看右看是不對的?！惫旁拼舐暤卣f，好像是贊賞自己獨特的眼光。
是夜，古云與王棗同睡，悄悄地講了大半夜。第二日吃罷早飯，王棗說下樓走走。誰知吃晚飯時未歸，古云打了半天電話，才得知她已找到住處，并找到一個守材料的工作。
“她手未好怎么工作。”夏三問。
古云：“工地上守材料倒輕松?！?p> 夏三：“真是個勤快人?！?p> 古云：“夏甲打了她一耳光。說老實話我是心痛的，她爸媽死得早……”
夏三：“不對呀，夏甲不會隨便打人的，侄兒子中，算他還有點出息?！?p> 古云：“他圖自己快活，長期不回，村上的伍毛去吵王棗的事。”
夏三：“伍毛長期游手好閑?！?p> 古云：“一開始，王棗省吃儉用，用小錢小米來擺平。”
夏三：“男人會得寸進尺的?！?p> 古云：“你猜對了，晚上還去敲人家的門。”
夏三：“該死的……”
古云：“王棗說，根本沒那回事。但村里出現(xiàn)了閑言碎語，這夏甲不問青紅皂白，抽了王棗一巴掌大的?！?p> 古云準備上菜場買點菜和水果在家儲備，說不定王甲來尋王棗的，到時急得手忙腳亂，下一陣子這王家夏家必來折騰。
走了走了還轉過身來講些事。
古云：“講真講笑，有個事還更奇更怪?！?p> 夏三扯開著耳朵準備著。
“這短命婆膽真大的……她們哪有那多錢醫(yī)病，而且她家從來未交醫(yī)保費，沒得半分錢報銷的……靠賭運氣不生病。這醫(yī)病花了五萬多?！?p> “啊……”，夏三猜想必出奇事了。
古云：“她們已經(jīng)打倒回府來，準備用土辦法去治。沒想到的是在醫(yī)院門口撿到一個小合包，那包中有張身份證和醫(yī)療卡?！?p> “有戲了?！毕娜龔埓罅俗彀?。
古云：“鬼使神差的是那身份證上的那個女人跟王嫂長得差不多，不仔細看看不出差別來……于是這短命婆起了野心，壯起膽子冒充那女人去住了院?！?p> 夏三：“王家人膽大呀，夏家人沒這大膽子了的。”
古云：“你看對了，那夏甲嚇得要死……”
夏三：“我們在那種年月生了那四個，還不是你膽子大。”
古云：“你也不是善腳色，生了那么多卻不去交稅?！?p> 夏三：“人世就算咱們膽子小的。我這種類型的算是膽小的了，老娘耶?！?p> 古云：“還不是背后有人講你的怪話。石山角的那個事。”
夏三：“你總是舊事重提，一輩子說不清?！?p> 古云：“能說清的不算事？”
夏三：“那太爛嘴爛腮了。我還看不出這王婆頭子有這兩下子。黃家人，英雄。這真是個好故事?！?p> 古云：“莫整天吹呀吹，故事東，故事西，寫小說，編劇本。初中沒讀全……”
夏三：“不是那種講法的，關鍵是愛好，還要故事真。這真是一個‘好故事’?！?p> 古云：“這真是一座好橋，被瓦爾特炸掉的那座‘橋’，也是一座好‘橋’?！?p> 夏三：“那電影拍得好，人們最喜歡看的……你還說對了，咱們倆就是在看那場電影認識的，你說那場電影真有味，我說你真是有藝術細胞的?！?p> 古云：“我還以為你問我會不會熬‘糯米稀飯’的?！?p> 古云轉身去廚房拿了個布袋子。夏三見到她那豐膄的姿態(tài)不弱于當年的大腹便便懷孕的妝態(tài)。不知不覺感慨而來：
夏三：“黃家人膽大如牛，對困難從未低過頭?！?p> 古云：“夏家人想夏之，曾低三下四?！?p> 夏三：“在自家女人面前低三下四，沒什么可恥?！?p> 古云：“最可恨生下來沒來養(yǎng)，竟還沒讓我瞧上一眼。”
夏三：“只怕瞧了送不出，你就不知道農(nóng)村的規(guī)矩？”
古云：“狠心的夏三……”
夏三：“不慈悲的古云……”
這古云轉身開門下樓去了。
第四節(jié)簡諾的家
這是一個美麗的海濱城市，有河流淌入海，有湖與海相連。凸出的河岸拐向凹進的海灣，海灣里一高檔住宅區(qū)的06號別墅里，女主人唐璜與男主人黃遙遠兩夫婦正躺在花園里的搖椅上聊天，頭頂上瓦藍的天空中浮著少許白云，而眼前的對岸是越過大海的有些模糊不清的城市遠景，那里叫做內島。
“我一聽到消息我高興極了，別人發(fā)愁，以為女孩被人搶去了，我則不然，其實早十年前我就留心替女兒尋找親爹親娘的?！秉S遙遠的思緒遙遠而闊大。
唐璜：“啥意思，是氣我沒給你生孩子?！?p> 遙遠：“你沒生孩子好哇，醫(yī)生說生出來不好養(yǎng)嗎。”
唐璜：“咱們膽子不大，顧慮重重，不經(jīng)意失去了機會，總會留下些遺憾。”
黃先生：“娘子何必多愁善感。這樣不是好得很嗎。簡子有兩個爹，兩個媽，說不定有三個爹。人類的繁衍經(jīng)營家庭方式多種多樣，不知動植物的繁衍方式有多少種方式。隨著方式的多樣化，新觀念取代舊觀念，思想也多樣化起來，私有制呀公有制，私心公心，欲望，權力，宗教。都是從這腦子里滾出來的，有關家庭，有兒女，有關親情，真情，假情，五花八門。我的眼前是千軍萬馬越過，各種旗號鼓角相聞，我眼前是各種皇帝發(fā)號施令，皇孫皇子們?yōu)闋帄Z皇位，刀光劍影。爭來爭去，就這般過來了，這世界就好像將人分散至各個家庭，何必問什么來路？又何必問什么去路？我眼前是咱娘子與我坐享其成咱們的女兒。說坐享其成也有點過火，我們也是一口飯一口肉喂養(yǎng)，一句話半個字地培養(yǎng)?！?p> 唐璜：“她有四姊妹，三女一男，咱簡子排行老三，老四是弟弟，老三老四最親，老三說她留在娘肚里的一些東西被老四吃了，這樣老三包含老四，老四也包含老三，她們倆人老是思想在打架，互相不服?！碧畦矔f的。
黃遙遠的手機響起，那是海外來的一個電話，通話許久，看樣子聽聲音這個家與那邊有割不斷的聯(lián)系。
太陽偏西有些時辰了，海風幫助這大自然進入黃昏的宴會，它在空中無形無聲的游動。正是由于它，人們已經(jīng)在精神上戰(zhàn)勝了今天的炎熱。歡快的心情由此而生。
進入視野的東邊海灘上有游泳者在斑斑點點的影兒在蠕動。而北邊是一個露天夜宵場。有人正拉著車進場，早去的人已將桌子擺好。偷懶的人昨天的架子沒有收場，只是蓋上一塊避雨的帆布，今日把那帆布揭開，便可從新開張。
今日遙遠本來心情很好，可被剛才那一通電話攪亂，他直視著天空，有云朵在回環(huán)舒緩般地卷起、纏綿。他的思緒也似乎隨那云彩漂蕩，越漂越遠。
他的父母養(yǎng)成一雙兒子，在山吃山，在海吃海，生活一直不順，家境不好，一心總想另做打算。
那一回的一個晚上，有一偷渡船來到這邊，父母心一橫，把家僅有的幾枚銀圓交給那人，換得將二個兒子送到那邊去。兒子去后一直杳無音信。十年過去了，有一天那第二的兒子出現(xiàn)在父母面前，兒子身體長壯了一倍。
于是這黃家發(fā)達啦。這遙遠娶了富家女唐璜，唐璜不生小孩抱養(yǎng)小孩，這遙遠無所謂。他追求的是自由。
黃昏的宴會已經(jīng)享受盡了，這城市變得情深而得意，河岸亮起來了，海灣閃爍著，萬家燈火，暴亮，連海中游輪，商船也來湊熱鬧，這不只是海洋之城，而是火的海洋之城，對不起，顧不得對你星星和月亮讓什么面子了，已遠遠把星空甩在一邊，冷落她了。這海洋般的火之城市才叫城市，才叫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