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節(jié)聽故事有意,考場發(fā)威力。
星期天,不兒陪伯伯玩胡子,三人對陣,輸贏不大,玩興不濃。不兒要求大伯講講大山中的古老神話。
男伯:“講真講笑,《蘑菇屋》真是個好故事。”
不兒拿出三瓶飲料,催促男伯快講。
“有一大江,左岸的人突然于某天發(fā)現(xiàn)對岸那荊刺叢生的右岸無緣由地從地上長出了房子來,就像那蘑菇一樣,后又像竹子一樣,一天長一節(jié),長成六六三十六節(jié),也就是三十六層的房子。沒有房住的窮人膽大,爭先恐后地搶了房子,住了進去,后來富人也去占房子,可到那里后,光禿禿的,與過去沒有什么兩樣,什么也看不見?!?p> 不兒:“有這等怪事?房子會像蘑菇一樣從地上生長出來?!?p> 伯伯:“有的,大山里有的是故事。”
不兒:“好故事?!辈炎约旱哪瞧匡嬃霞咏o了伯伯,并要求他再講一個。
女伯:“故事多得很,女崽,家里的故事就講不盡?!?p> 不兒:“那就講講家里人的故事吧?!?p> 男伯:“早幾年我哥從南洋回家一了趟,他給我們講了他這一生的經(jīng)歷,去美國修鐵路,去南非挖金礦,跑了大半個世界?!?p> 不兒:“你們與他還有聯(lián)系嗎?”
男伯:“沒啥聯(lián)系了?!?p> 女伯:“流子畢業(yè)那年,大哥來了信的,建議流子去海外拔前途,我們不同意,太遠了,去了,像丟了一個兒子一樣?!?p> 第二天,不兒參加了全市《我愛我的城市》為主題的小說比賽。小題目由自己編寫,提倡歌頌自己住的城市,可虛構(gòu),幻想。
這不兒記起伯伯昨天講的故事,激動不已。她結(jié)合這東西市的蜃河西岸,添油加醋,全力發(fā)揮。她浮想聯(lián)翩,欣然命筆,一揮而就。三個小時過后,一篇名為《地市蜃樓》幾千字的文章洋洋灑灑而出。真是文如其人,來看看她是如何娓娓道來:
《地市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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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城是得仙氣的。它一面臨海,城中四條大河穿過,而最大的河流——蜃河西岸的故事就是神話中的神話。
當初人們只在東岸開發(fā),西岸荒涼透頂,荊刺重生,亂石穿洞,人們對它望洋興嘆。但那西岸的上空是“海市蜃樓”的???,每年都上演好幾回琳瑯滿目的海市蜃樓美景。
蜃河在萬古不停地流入大海。東岸的人們在歡歌載舞,簡直就是生也為歌舞,死也為歌舞一般。
于某月某日,有人發(fā)現(xiàn)對岸有些變化,有東西像帳篷或蘑菇一樣從地面破土而出,人們開始以為看花了眼,沒當回事。半個月過去了,那東西成片成片地冒出,成了氣候。
“幻影吧,既然天上面是海市蜃樓,那地下面難道不可以出地市蜃樓嗎?”通古達今的胡博士擦擦眼鏡說。
“影子沒有這么結(jié)實的,你看看它,簡極就像真房子一樣?!泵窆ふf。
“人要有想象力……”,博土的朋友瞄了民工一眼。
“咱們打個賭好不好。”
“哪有時間和你打賭。”博士一伙們噴著煙走了。
一個月過去了,那局面確實引人注目。有人找來了望遠鏡。從望遠鏡中清晰地看出那是屋頂像蘑菇一樣的房子,活生生地從地里長著出來了。最為奇怪的是,無論白天晚上任何時刻,看不到一個建筑工人,看不到車輛和建筑材料,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影或動物,但有人看到有野兔在活動。
這事驚動了上層,劉市長裝聾作啞,王書記按兵不動。
兩個月過去了,那蘑菇長成二層樓高了。劉市長把統(tǒng)計司馬局長叫來。
“怎么個報法?”
“按實際報,把西岸算進去。”市長從口袋中摸出了煙盒來。
“不成,還未落實咧?”
“蠢子呀,你知道什么叫‘天助我也?!械朗琴~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p> 司馬局長抓了半天腦袋。
“我略算了一下,加上西岸,達到了那個目標,達標了,就有戲唱了,咱們的日子就錦上添花了。咱市長好過,你局長也不受氣啦?!?p> “那邊到底是個什么迷?!?p> “不要去破它,誰胡說八道就撤他的職,有道是‘天機不可泄露?!?p> 局長向市長討了一根煙,倆人噴張起來。
“科委新來一個小子說是什么是宇宙的第七封印被打開了,能量泄漏下來……”
“……也不錯,這毛娃娃有想象力……人如果沒有想象力跟動物有什么區(qū)別……咱們這個地方不缺神話。”市長優(yōu)雅地彈掉手中的煙蒂。
市長已思索良久,他思索尋找東面西城在“宇宙大屋”中的定位。他怕失去機會,他怕自己狹隘的眼界及保守的靈魂將宇宙之火撲滅。不由得他不信神,神是什么東西?大家都在摸索,那些偉人們也不是即不承認也沒否定嗎?
“喝酒去……洋酒一瓶……”,劉市長苦笑,假笑,真笑著,像似雄獅一般大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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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蘑菇房保持一月一層地上長著。政府將那一片劃為禁區(qū),實行封所,周圍布了鐵絲網(wǎng),武裝警察帶獵犬值班,最害怕的是那些難纏的記者們。政府再使出花招,傳出話來,發(fā)現(xiàn)有進入者暴病身亡了。這樣把那些探險者嚇住了。
一年過去了,那房長成十二層。在飛機上可觀它個大概。但只能望到它蘑菇般的屋頂,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無法探明。那布局也是完全出于人類所想,有消息報道像星空結(jié)構(gòu),但有時變形,形態(tài)不定。
全世界關(guān)注著它,全世界猜想著它,幕名而來的觀光者絡(luò)繹不絕。包括埃及金字塔的考古者們,他們預(yù)言這將是第二個金字塔之謎。更有學(xué)者預(yù)言這將是外星人登陸地球的基地。
博彩業(yè)及網(wǎng)絡(luò)的賭鬼們早瞄上了,實行瘋狂的賭博:賭那房子的高度,材料,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人居住的可能性,等等。有些老人硬是扛著不死,死了也不得瞑目,一定等解開那個謎才甘心離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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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是三年。東西城變化真大,格局上升半級。人們充滿活力,似乎越活越年輕了,劉市長的氣場更大了。
那蘑菇房長到三十六層打住了。政府早就給它取好了名字,就按群眾喜歡稱呼的《地市唇樓》吧,且與蜃河對位,真是天衣無縫啊。那“地市蜃樓”的氣場才大喲,像是占了那一方天地似的。特別是夜晚她放出綠光把那片天空染成藍色,把光影投向蜃河,真是變成萬丈高樓。那色柔和透明清澈,像是月色勝似月色,好像是另一個月亮在點綴著她的。有人把她與天上的海市蜃樓比較,覺得那海市蜃樓比她遜色。當你坐上飛機從她頭上越過時,才得知她就是地上的星空:她按天上的某組星星錯落有致地排列,既不是人類想象的太極形、八卦陣、S型、更不像地球上的植物動物型,人們只得往外星文明去猜想了。
三年以來,各種假說紛紛揚揚。
“那就是海市蜃樓堅實頑固的投影。”
“那是投影中的投影,是作家博爾赫斯的宇宙模型?!?p> “她會像馬爾克斯《百年孤獨》中的馬孔多,在一場大狂風暴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的?!?p> 然而,三年過去了,經(jīng)歷過幾十次海嘯與狂風暴雨,她屹立不倒。
在《地市唇樓》的管理會上,劉市長用他那“天人合一”的自然觀,及“糊涂學(xué)說”來舌戰(zhàn)群儒。
“上天是來愛人的,特別是愛窮人,用儀器測試測是測不出天意、人心、人愛來的,人心與萬物相聯(lián),”市長主張,解除禁區(qū),愿意入居者免費居住?!白屛覀兝斫庥钪娴牧伎嘤眯陌?,讓窮人進去吧,讓應(yīng)該進去的人進去,目前送給富人也沒人接手,富人的命比房子值錢?!?p> “主人,怕是今后你騎虎難下?!蓖鯐浨昧耸虚L的響鐘。
“窮人不配,德不歸位,勢必亂。”有人附合著。
“朋友們,就我所讀的神話中,或凡是所有的神話,都是給窮人撐腰說話的。比如說窮得無米下鍋來,那鳥告訴窮人哪里有地瓜,如窮得娶不上媳婦啦,突然狐貍變成了小姐,如房子倒塌啦,樹木變成了房子。不知為什么?為什么來著?!笔虚L攤開雙手,表現(xiàn)出一付無可奈何的樣子。
會議持續(xù)到深夜,最后市長拍著胸脯:“讓我來做當一回耶穌吧?!?p> ?。?)
第一批涌入者是一隊拾荒者,他們只戴著手套,騎著個三輪車就撲進去了,以為有一大堆啤酒瓶,水泥袋子,紙板,飲料罐等著他們?nèi)欤f不定還能撿到外幣,老錢。
他們爭先恐后蜂擁而入。他們?nèi)ダ玻侥菢乔?,像似他們的眼睛不管用似的,他們的心發(fā)怵,發(fā)虛。在無名的驚訝中醒不過來一般,沒有任何人說話:他們看到了他們平生從未看到的東西,沒有什么可說的,因為沒有語言形容這些東西,他能表達出它們的語言還不存在。他們成了傻子呆在那里。
這隊人馬中有倆兄弟,他們的祖輩有的去了南非淘金,有的下了南洋。他們學(xué)著祖輩竄到這城,也曾賺過錢,被人騙了一回,從小老板淪為拾荒者。
大兄弟平時愛給眾人講故事,他看了半天,比眾人看得認真刻苦,把一張臉看歪斜了,眾人以為他見多識廣,一定看出什么名堂來了。
只見他咳了幾聲:
“誰說沒看到什么……那不就是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裝》里的兩個裁縫手中的五光十色的布料制成巨副標語掛在房子上,從房頂直刷到地下,把房子遮掩得看不見了?!?p> “有那么點意思……”,兩眼不對稱的阿崽用一只手去額上遮擋陽光仔細去看。
有人照著他的樣子只做了。當然也有人在笑。
老二兄弟從前面走了回來。他的口才超過他哥哥:
“兄弟們,市長確實是一片好心,他想讓我們窮人好起來,他以為天下所有的神仙是幫咱窮人的,只是咱們窮人的命運扭轉(zhuǎn)不過來,眼前是一座城堡,一座偉大的無堅不摧的城堡,但她是卡夫卡的《城堡》,窮人怕是難已進去啊?!?p> “你說是那是哪里卡關(guān)了?”一位上了年紀的老漢說。
“是的……卡夫卡……卡關(guān)了?!?p> “咔察……咱砍了他,看他還卡不卡?!崩蠞h把口中的煙蒂吐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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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用“安徒生的服裝城”、“卡夫卡的城堡”、“契訶夫眼鏡有限公司”、“魔鬼三角洲岸”等名字取代了《地市蜃樓》。有人罵她,恨她,更有人愛她。她依然是那個樣子,白天在太陽光下鬼詭璨爛,夜晚仍是地上的淡藍色的深邃無底的星空。
正像市長預(yù)料的那樣,那這探寶探險的隊伍中,很小看到富人高官要員的身影,藝術(shù)家們也很少,他們只熱衷在舞臺上表演。最多的是民工,小販,三教九流的下等人。有人說他們是去撈點什么油水吧,是對的,也不是對的。
人們強烈要求政府去探寶探險,可市長仍然是按兵不動。
“科學(xué)是對藝術(shù)的無情糟蹋與損害……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笔虚L繼續(xù)做著他的耶穌夢。
市長準備前去。他不會約上任何人,包括他的司機秘書。此去非常冒險的,首先是對自己的自信心的考驗,等著接受某種神秘機構(gòu)對他智力的測驗與評估。市長自認為天賦過人,所以他才別具一格做出某種決策。
他要去與安徒生對話:你的服裝店要交清稅款,他要契訶夫給他配付眼鏡,他要去與卡夫卡舌戰(zhàn):咱城堡是人民的城堡,你看走了眼,你別一偏概全。
市長悄悄地打扮一番上了路。他身著一套舊工作服,混跡人流中。他來了,他看了,他全看到了,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認真細致。他看得更深遠,更持久。
市長激動得驚愕幾乎顫抖起來,他極力按捺住自己。他覺得他置身在他所感覺的偉大的以意識語言為基礎(chǔ)的“特隆宇宙”里,他的“地市蜃樓”超越時空般地存在這里。啊,當“意識”與“物質(zhì)”互換之后宇宙模型竟是如此這般輝煌壯麗,當哲學(xué)的大廈傾斜翻天時,宇宙竟是如此這般了。這里任何對稱,任何表面上看上去所有秩序的系統(tǒng),所有的美學(xué)觀點,道德法則不一了了。感謝偉大的創(chuàng)物主,偉大的宇宙對思想的一次偉大的實驗。整整發(fā)生在一個局部,一粒微塵里,他的意義非凡。在這里,當哲學(xué)的大廈還未傾斜時的眼睛,是看不出實質(zhì)來的,唯有空靈的心可以慢慢體會。你必須將你的“心”與你的“身”互相。比如說讓“心”住進房里,而讓“身”棲息房外。
市長聽到了身邊人的議論。
“地下的部分才是個迷宮,它們被蛇,精靈,魚,王八,野兔,老鼠,龍王,神秘占去了,上面的被鳥,風,光,閃電,雷公,時間,魂魄,宗教占去了?!币粋€戴著墨鏡和口罩的中年人在嚷著,由于口罩堵著嘴,他的話嗡嗡的。
市長瞟了那人一眼,那人也知道了有人能聽懂他的話,想繼續(xù)講下去,但被身邊的女人拉著走了。
臨近蜃河邊的一片刺槐和野竹灌木混合的小峽谷口,那兄弟二人捷足先登搭起幾間便屋,供來訪者歇腳之用,第一天賣了點茶水,來客吵著用飯,第三天便可供飯了。
市長也來歇腳,被老二認出。市長敷衍說是市長老表,有血緣關(guān)系,當然相象啦,并說在城中也做飲食。
“神仙來自何方。”市長嘴多。
“南方人。”
“南方人精明?!?p> “快別說了,被人騙得沒渣渣了?!崩洗蟛逯臁?p> “好遠,不想家鄉(xiāng)?!?p> “家鄉(xiāng)不成,窮得稀巴爛,學(xué)祖父出來走走?!?p> “祖父走了多遠?!?p> “村上一伙人,窮的先是出去吃糧,后來隊伍打散了,七拐八拐地到了南非去淘金?!崩洗笫┱钩鏊v故事的能力來了。
“金子是淘到了,但被一伙人用槍逼著搶去了……后來又去美國修了六年的鐵路。祖父最喜歡鐵路了,那么筆直,那么硬邦邦的,這在老家絕對看不著的。但時辰久了,想家呀,逃出來后,就沿著鐵路走。走,日夜走,相信總有一天會走到家的,不管是過橋,過山,過遂道,最長的遂道二三十里也穿過。”
“后來呢?”
“后來,還是乘了船,坐了車才回了家。不過家中的奶奶死了。那時,村上說他不清白,另眼看他,況且他還想那邊的女人。于是有一天,他把咱倆兄弟抱了抱,親了親,第二天,大家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
“后來呢?!?p> “后來杳無音信了……不過,我相信祖父是幸福的,或許說他至少幸福一陣子的?!崩洗笕フ泻袅硪粋€客人去了。
“兄弟,這就是你們出家在外的理由?!笔虚L說。
“什么是理由?你說,市……市長老表。”
“還有故事嗎?”
“他是故事大王,講了一輩子鬼話,笑話,騙了八個女人?!卑⑨烫吡怂荒_,提醒他去洗菜。
老大洗菜去了,市長圍在他身邊轉(zhuǎn)。
“我二爺去的是南洋,他的運氣好些,早幾年,還回了一趟家來,老透了,尸骨回不來了。”
“老表呀,你不是要找理由嗎,那邊,那邊,那邊到底是什么理由?”老二
遞給市長一支煙。
市長用手指彈一彈煙支,接著了老二送上來的火頭,猛吸一口。那煙竟燃去了三分之一。
“兄弟,那邊就是那邊的理由,就是那種理由,為什么任何事情非得要正常呢?
異常不好嗎?每個人對他的理解不同喲。你這里不是有反季節(jié)的蔬菜水果嗎,那里不就是反……對不起,我還沒有找叫適當?shù)脑~匯形容那里,但是……但是,但是在我意識深處我總感覺到是存在的,一個偉大的存在。一個偉大的存在與一個偉大的虛無暫時換了一個位置?!笔虚L打開了話匣子。
“我們聽不懂你的話。”老二擺了擺手。
“這樣說吧,你們從小就讀著神話,大兄弟愛說神話故事,盼望著神話來到身邊,來到自家,現(xiàn)在神話來到了,你們就害怕了,哈哈哈。告訴你們,那里是‘天堂房地產(chǎn)公司’修建的,在上帝那里注冊的。一般人不識貨。”市長說得頭頭是道。
海已經(jīng)漲潮了,海水倒進了蜃河,水漫進了峽谷口,綠油油,明晃晃,填滿了坑坑凹凹的溝槽,使眼前的一切飽滿起來,生動起來。那購物的小船憑這潮水竄上了這臨時的碼頭。兩個船工挑著貨物朝小店走來。
市長的蘑菇湯已做好,市長邀老大作陪,老大巴不得,害得老二和阿崽忙不過來。這二人各喝一瓶啤酒。
“咱也不想在這城里安家,女人們吵鬧著罷了,我和老二商量著賺點錢,找爺爺去?!?p> “去南非?”
“坐高鐵去,爺爺喜歡鐵路……”
“那邊的房子你不要啦……”,市長有些醉意。
“虧得你市……市長老表的一番好心,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我領(lǐng)情了?!崩洗笠呀?jīng)是第二瓶了。
“那房子好賣得很,將來全會是金子價……不過,你去找爺爺更有意義,你爺爺畢竟幸福過,他干過的行業(yè)多,種地,打仗,淘金,修鐵路……你真的泡過八個女人?!笔虚L也干起第二瓶了。
“騙過并不一定泡過,干個……老表耶?!?p> (6)
市長有一個兒子,小時頑皮,大學(xué)念的是經(jīng)濟學(xué)。父子關(guān)系一般,但也存在交流。兒子愛玩“比特幣”,時買時賣,經(jīng)常吹噓。時不時拿著卡在爸媽前面晃。
有一次,那故事竟讓老子聽進去了,渺茫啊,簡直比眼前的“地市蜃樓”還要渺茫,但故事竟然成了活生生的事實,竟然發(fā)生在他家中,竟然發(fā)生在他的兒子身上,兒子竟然懂得那么多。那是本世紀最大的神話,按“無中生有”的原則,高度保持匿名性與神秘性和稀有性特色。它在世界橫行,它是一種貨幣幽靈,不知是怎樣一股力量在操控它,它成長,好像任何力量都摧毀不了它。說實話,過去以來,他瞧不起兒子的,兒子的智力充極量在老婆的級別上,而老婆媽媽的……
“比特幣”的故事啟發(fā)了市長。他現(xiàn)在著手搞一個《百年西岸》經(jīng)濟發(fā)展規(guī)劃,他決心將“地市蜃樓”的故事與“比特幣”的故事完美結(jié)合起來——發(fā)行《蜃樓比特》幣。
市長邀請兒子幫忙,以《地市唇樓》為影子,發(fā)行“比特二號幣”,類比“比特幣”的方程根的算法,以“抽簽算法”概率為準。其招幣說明書云:
“擁護者是凡古以來,老幣老帳作廢,自認此幣。為保持該幣稀有性,其幣股本少至趨近于零,為保持該幣的匿名性,除心記外,不予記錄。它的有效性為永恒(或人類盡頭),其漲跌幅度為零至高級無窮大……”
諸位,這世界什么都缺,唯有不缺的是冒險家、投機家、賭博鬼。況且有“比特一號”在前引路,“比特二號”何不騰飛?!氨忍囟枴卑l(fā)行成功,暴漲,在此不表。
(7)
當市長再次做客峽谷口兄弟二人的小店時,已經(jīng)是兩年以后了。小店今非昔比,游人也增加數(shù)倍。
“蘑菇湯一碗,啤酒……”,市長吆喝著。
“來咧……”
“管家呢?”
“還沒起床咧。”
“有朋友找他談生易……”
“好咧?!?p> 許久,那懶漢才打著哈欠過來。
“老表,虧你久等,該死該死?!崩洗蟠蛄俗砸岩话驼啤?p> “錢賺足了,人就懶了?!?p> “這兩年若沒仔照顧,這里那開得下去呀,全靠著你,恩人?!?p> “是的,只能給他一支煙,不能給一包煙,若給一包,下回他就要你一條,或許還要加紅包……其實我的心也是那樣的。”
“是的……對不住,恩人,下次來咱們就見不著了?!?p> “啊……”
“南非那邊有消息了,咱爺是早沒了,但他在那邊留下了骨肉,那骨肉邀我們過去認親?!?p> “是好事……”
“那邊有房子?!?p> “那是理由嗎?為房子過去的?!?p> “那倒不全是,女人們有女人們的想法。”
“大男人們,把事全推到女人身上去,干嗎?!?p> “……媽的屁,老是說著下一代下代的。”
“下一代會越來越好的……”
“肯定的……老表耶,我在想,我始終在想,如這房子能背著走的話,那多好哇……老表,你想想法子。”
“不難……”
“我把老家的房子背在背上,走到哪里,安放在哪里。回老家時,再背回去,多方便呀?!?p> “不難……”
“那是神話?!?p> “不難的。”
“你書讀得多,什么都難不往你……”
倆人互相敬煙。
“差不多吧……其實咧,大部分房子是供‘心’住的,‘身’根本沒往進去。”
倆人互相敬酒。
“你是說的那些富人吧,說得那些有幾套,甚至有幾十套房子的人吧,是一個人住幾百平方米的人吧?!?p> 倆人互相咳嗽。
“那是些魔鬼,別把他們當人看待。”
倆人沉默良久。
“我們還會回來的,我們?nèi)グ涯沁叺姆孔颖郴貋怼!?p> “不好,那樣你也會變成魔鬼了?!?p> 這倆人大笑起來,這倆人把酒瓶碰得“呯,呯”地響,這倆人差不多喝醉了。
入夜,這無名城的西南方,城市躺在蜿蜒曲折的蜃河兩岸,燈火輝煌。蜃河西岸已經(jīng)伸展開來,不熄之火漫延出去幾十里了。但無論何處,都不能與那“地市蜃樓”來攀比?!暗厥序讟恰碧稍谧约旱拿詫m中,俞發(fā)美麗圣潔崇高。她藍藍地,透明的,猶如智者的糊涂狀,裝睡的嬰兒,待出閣的少女,有孕在身的少婦,智慧的魔王。她是“意識”與“物質(zhì)”互換的結(jié)晶,是上帝的思想試驗場。她早已超出了博爾赫斯的“阿萊夫”。
列車長鳴,市長送著老大老二兄弟全家上車,叮囑他們注意在五又三分之二車站下車。他自己也馬上要乘車了,那車既是開回遠古去,又像似開進未來。
一個星期后,成績公布了,不兒以九十八分的高分名列第一。這一下不兒紅火了,名次是至要的,關(guān)鍵是她這篇《地市蜃樓》文章打動了多少人啊。除了市廣場電臺翻滾播出外,各大媒體,電視臺,宣傳部,市文聯(lián)足夠重視,大力宣傳。將不兒夸張成奇人出奇文,夏不兒是這東西城的安徒生,卡夫卡,博爾赫斯,她超越了時代。
市宣傳部與市文聯(lián)聯(lián)合召開了表彰大會。主席臺上的不兒大放光彩,劉市長親自給不兒頒獎。
劉市長是哲學(xué)系的高材生,又酷愛文學(xué),在這東西城干得風聲水起。不兒這篇《地市蜃樓》情文并茂,哲學(xué)味濃。特別是將“物質(zhì)”與“意識”這兩近代最重要的哲學(xué)元素玩得翻云覆雨,眼花繚亂。一般人是捉摸不進的。然而劉市長是懂的,何止懂,是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好像正是寫在他的心坎上。他感覺自己就是那文中的劉市長,具有超越時代的眼光和強烈的宇宙意識。所以他大加欣賞,贊口不絕。
劉市長不止一次強調(diào),《地市蜃樓》一文最大的亮點是它超出了自有文字、哲學(xué)產(chǎn)生以來,所有的文學(xué)家、哲學(xué)家對“虛無”這概念的描寫及敘述。該文對“虛無”的描述是那樣貼切自然,天衣無縫。它是這樣地超出時代,走前深廣的未來。
當在臺前看到不兒那天使般的儀表時,他從心底里發(fā)出贊許來,正因為如此這般,他潛意識地冒出這句話來。
“夏不兒同志,我表代我兒子給你獻花?!笔虚L神氣嚴肅逼真,具有長者風度。
“感謝市長大人?!辈粌喊豚涟胄Α?p> “應(yīng)該是市長父親?!笔虚L認真了。
“太早點兒了?!辈粌杭磁d表演著。
“我準備在《地市蜃樓》置最好的房送給你作為婚禮?!笔虚L還想把戲演下去。
“多謝市長公公?!辈粌簜?cè)著身子微微蹲下身做一謝禮。
這處戲把人逗樂了,會場響起一陣一陣的鼓掌聲。
市長兒子恰巧是一個玩比特幣的高手,這一家人真是被不兒寫活了,事情竟然這般奇怪湊巧。
劉市長的這一風趣,更顯現(xiàn)出他的親和力和高超的領(lǐng)導(dǎo)藝術(shù),深得在會人員的賞賜。
二十五節(jié)市長的家
這是個休息日,市長在自家客廳翻閱報紙。這家裝修風格比較特別,墻上大部分是名人照片,哲學(xué)家較多,如馬克思,尼采,老子,莊子,達芬奇等。
“我的意見怎么樣,夫人?”
“否定?!狈蛉藦睦镩g出來回答。
“為何?”。市長沒回頭的問。
“我們事先決定了將兒子送出去的,那外面的環(huán)境優(yōu)于國內(nèi),投資渠道多。”夫人回答。
“是從經(jīng)濟上考慮的嗎?”市長回過頭來。
“經(jīng)濟是基礎(chǔ),世上的是靠經(jīng)濟說話的,誰掌控了經(jīng)濟的主動權(quán),誰就稱霸世界?!狈蛉苏f。
“我們的分歧主要在這里,我的高級經(jīng)濟師,你把世界看成是票子推動著這時代列車的鋼輪前進的,而我,把這世界看成是人的精神推動這趟列車的鐵輪前進。”市長抽煙了。
“差不多吧,頭頭,昨晚喝多了?!?p> “一般吧……我在想,我始終在想,一個黃毛丫頭憑什么都寫出驚震文壇,震撼哲學(xué)界的大文章來,把那最難以表達的‘虛無’自然貼切地表達出來,那般完美無瑕,天衣無縫。而我,一介書生,一介高官,在縣里工作十多年,市里也快工作十多年了,而一生手癢弄文舞字,磨刀霍霍向牛羊,寫出的文章與它相差甚遠,慚愧,慚愧?!?p> 市長仍不甘霸休,從報紙上尋到那篇文章,他朗誦下去:
“如夜,這東西城的西南方,城市躺在蜿延曲折的蜃河兩岸,燈火輝煌,那蜃河西岸已經(jīng)伸展開來,不熄之火漫延出去幾十里了,但無論何處,都不能與那《地市蜃樓》來攀比?!兜厥序讟恰诽稍谧约旱拿詫m中,俞發(fā)美麗,圣潔崇高,她藍藍的透明的,她皇皇然,浩浩然,猶如智者中的糊涂狀,她似裝睡的嬰兒,待出閣的少女,有孕在身的少婦,智慧的魔王,‘意識’與‘物質(zhì)’互換的結(jié)晶,上帝的思想試驗場。她早已超出了博爾赫斯的‘阿萊夫’?!?p> 夫人似乎也聽出了點味來,從市長手中討要報紙,她眉毛舞動,快速瀏覽下去。
“你不是許愿要去那《地市蜃樓》置一套新房送給這作者,你的兒媳嗎?”夫人說道。
“權(quán)力在你心中,票子由你管著,我只是兒戲兒戲罷了?!笔虚L在煙灰盒中掐沒了煙蒂。
“值得么?”
“值!”
“算算賬?!?p> 二十六節(jié)東區(qū)大學(xué)
這次短篇小說競賽,前二十名中,“東區(qū)大學(xué)”僅以不兒一人獲獎。教務(wù)處王處長感嘆不兒的文學(xué)功底深厚,決定文學(xué)院增設(shè)一個副教授職稱指標,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這指標是沖著不兒去的。
“說實話,那文章我是看不懂,我感覺到那是一篇像跟劉市長扯關(guān)系的文章。”席老師跟另外的魏老師與張老師說,這三位都是與不兒一同進東區(qū)大學(xué)的。
“對那文章的理解角度不同會產(chǎn)生不同的意見,說句不好聽的話,那文章是對政府房地產(chǎn)業(yè)存在泡沫的影射?!蔽豪蠋煱l(fā)表意見。
“話說到這頭上……那文章對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不持立場一般?!睆埨蠋熯吪淖鳂I(yè)邊說。
“也算怪,平時看她老老實實的,竟敢寫出這樣的文章來,打死我想不出這樣的文章?!毕蠋煋u著腦袋說。
不兒這時跨進了辦公室里,老師們的議論終止了。
“夏老師,早。你聽王處長說,今年給咱中文系幾個副教授職稱指標?!毕蠋焼柕?。
“今年比去年多一個,我只聽到有這個消息。”不兒回答道。
“去年兩個,瓜小僧多。”魏老師改完了最后一本作文本。
“咱們四位算是最倒霉的了,教伶快滿十年了,還是講師,講師,把課講死來?!睆埨蠋熀攘艘豢谒?,才把這口話講完。
“美女,今年你大有希望的,你那篇文章搞紅了?!毕蠋熥82粌?。
“文章不能說明問題的,偶爾為之。”不兒謙虛地說。
“是,是的,有人從你的文章中挑骨頭,還說你教伶不夠?!毕蠋熢僬f。
“那是領(lǐng)導(dǎo)的事,職稱不是自己去評的?!辈粌鹤谖蛔由?。
“市長都與你攀親了,他們奈何你不成。”席老師說。
“真話假話你聽不出呀,我的席老師,你生孩子的人啦,還聽不出來呀?!辈粌旱倪@句話才將席老師的嘴堵住。
急促的上課鈴“嘟嘟嘟”地響起,不兒邁出大步,上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