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步仍看著李頊,見他一臉委屈,便道:“今日是朕錯怪你了?!?p> 李頊跪下,道:“父皇不相信兒臣的一片心,兒臣并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是,還請父皇饒恕阿三。此事都是兒臣的罪過?!?p> 李步仍沉吟片刻,道:“起來罷。雖說私拿宮中之物也算不得什么大罪,只是這奴才膽子太大,若不給他個教訓,今后這宮中諸人如何管束?”
李頊跪地不起。
李步仍見他還不起來,便道:“罷了,今日冤枉了你,就算是補償你吧,我不殺他便是?!?p> 李頊磕頭道:“多謝父皇?!?p> 李頊卻是不知,他這樣為阿三求情,也是犯了李步仍的大忌。李步仍認為,李頊貴為太子,居然肯為了一個小小太監(jiān)向他求情,可見兩人的關系是多么的親密。而阿三是李步仍的身邊人,與太子如此親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趙空女懸著的一顆心終于徹底落了下來。她滿面春風道:“陛下圣明。今日本是陛下的壽辰,卻全叫這些小人們攪了陛下的興致。”說著瞪了站在一旁垂頭喪氣的花顏一眼,花顏渾身一哆嗦?!按丝虝r間尚早,我去將姐妹們叫來,陪陛下好好樂一樂,如何?”
李步仍倒也真是有些乏了,遂笑道:“任憑皇后安排?!?p> 趙空女攙著李步仍,叫李頊道:“頊兒,你今晚可要好好陪你父皇喝兩杯?!?p> 李頊躬身答:“是,兒臣遵命?!?p> 花顏欲跟著,卻聽趙空女道:“太子妃今日用心過甚,只怕是累著了。你就不用跟去了,好好呆在宮中,將《女誡》抄寫十遍,學一學婦德罷?!?p> 眼看著李頊三人揚長而去,花顏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樣,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了冰涼的地磚之上。
那么,密室中的竹浣到哪里去了呢?
原來,自那日花顏和趙空女夜探肅寧宮以后,李頊便意識到,竹浣在肅寧宮中已不安全了。他和阿三商議了一番,決定立刻將竹浣送出宮,送到谷園去。
谷園乃皇家行宮,地處偏僻,平日里都空置著,由禁城將軍曹順臣部下的一支軍隊守衛(wèi)。讓竹浣到那里休養(yǎng),是再合適不過。
于是第二日一清早,竹浣扮成宮女的模樣,跟著李頊出了城。
刑部大堂上,刑部侍郎冒箱正看著一份公文。有屬下來通報:“宮里的四公公來了?!?p> 冒箱一愣,這四公公可是皇后的貼身太監(jiān),是皇后的心腹。他來做什么?
冒箱不敢怠慢,急忙喊“請!”又整了整衣冠,迎出堂去。他還沒走兩步,就見一個穿著銀灰色錦袍、生得眉清目秀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正是大名鼎鼎的四公公,皇后稱之為“小四”的本朝當紅太監(jiān)。
“冒大人好!”小四搶先給冒箱行了一個禮。冒箱還禮不迭?!鞍パ剑艺f今日刑部大堂前一大早就有喜鵲叫,原來是應在四公公身上。四公公可是我刑部的稀客呀!”
冒箱命看座,讓茶。
小四抿了一口茶,便站起身來,朝冒箱施禮道:“謝大人盛情,可小可心急如焚,簡直連茶也喝不下去呀。”
冒箱忙道:“公公可是有什么急切之事?”
小四道:“正是有急切且為難之事還要請大人幫忙?!?p> “敢問是何事?”
小四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冒大人是個明白人,也是通情達理之人。因此小可就直說了。此番前來,我是為了我那苦命的兄弟。他如今就關在大人的牢房之中?!?p> 冒箱問:“敢問公公的兄弟是哪位?”
小四正色道:“乃是前日里因偷賣宮中的金創(chuàng)藥被下了獄的阿三公公?!?p> “哦!“冒箱明白了。這位阿三公公的案子可是當朝皇帝親自督辦的。
“那——,四公公的意思是?”冒箱道。
小四道:“實不瞞大人,我與三公公雖不是親兄弟,在情誼上卻勝過了親兄弟。我的意思很簡單,不過是想請大人照顧些,不讓我這兄弟吃苦頭罷了?!?p> 冒箱道:“既然是四公公的兄弟,在下自然會照顧,還請公公放心?!?p> 小四道:“我能否去見見我那兄弟?”
冒箱有些為難,道:“公公的意思,在下已經(jīng)明白,自然不會讓三公公受苦。只是陛下有嚴旨,要查出與金創(chuàng)藥之事有牽扯之人。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得探望。您看,您就不要為難下官了?!?p> 他一口一個“在下”,一口一個“下官”,卻是沒有給小四任何的保證。小四朝堂外拍了拍手。
只見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太監(jiān),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
小四接過食盒,打開給冒箱看。第一層是幾樣精致菜肴;第二層是一壺酒,一碗香噴噴的米飯,幾個饅頭;打開第三層,盒底卻是鋪了一層白花花的銀子。
小四道:“大人,我今日前來,就是想來看看我那兄弟,給他送些吃的。別無他意。雖然大人是個仁慈之人,但到底這獄中的飯食比宮里的要差一些。這些銀兩,交與大人,是煩請大人隔三差五為我那兄弟改善改善伙食的。”
冒箱自然明白,這些銀兩就是送給他的。四公公不過嘴上如此說罷了。兩人都心知肚明。改善伙食?哪需得這許多銀兩?
冒箱心知,太監(jiān)阿三是皇帝親自判下獄的。因此他不能不小心謹慎。可是這位四公公亦是不好得罪之人。他正暗自思忖,只聽小四又說道:“大人盡管放心。出宮前,小可已稟告過皇后娘娘。大人可能也聽說了,此事牽扯到太子殿下?!毙∷姆诺土寺曇?。
冒箱直點頭。
“那日,三公公在皇后娘娘面前一力承擔了所有罪責,才使得陛下沒有責罵太子。娘娘是仁善之人,心中為此事甚覺內疚呢。因此囑咐我,務必要看顧好三公公。”邊說著,邊朝上拱了拱手。
冒箱無奈,這些人他誰也得罪不起。想了想,只得陪笑道:“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帶公公去?!?p> 于是,小四跟著冒箱來到了牢房之中。
誰料到,一走進牢房重地,就聽見一聲慘叫。小四急走幾步,走到刑訊室前,伸出一腳,踢開了門。
冒箱跟在身后,見他如此行為,卻也不好說什么。
室內的行刑柱上,綁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
那個行刑者手中拿著一根駭人的烙鐵棍,有些驚愕地看著小四??吹胶竺娓M來的冒箱,他趕緊低了頭,退后幾步。
小四走了兩步,看著那犯人。那犯人亦抬起頭,有氣無力地看著他。他胸前的烙印還在嘶嘶地冒著煙??諝庵猩l(fā)著一股人肉被燒焦了的臭味。
柱上的犯人,正是阿三。
小四大怒,一指冒箱,道:“我白衣國皇帝陛下早有訓令,刑部審案不得濫施刑法,不得屈打成招。冒大人難道不知嗎?”
冒箱沒想到,剛剛還對自己客客氣氣的四公公,翻臉比翻書還快。他一時十分窘迫,卻又自知理虧,不好發(fā)作反駁。只得喝令獄卒,“快給三公公松綁?!庇址愿溃骸翱烊ソ歇z醫(yī)來?!?p> 阿三被從行刑柱上放了下來。小四看他身上,渾身已無一塊好肉,心中十分難過。不禁又狠狠瞪了冒箱一眼。冒箱又是一陣窘迫。
冒箱令人將阿三小心送到簽押房中的床上躺好。不一會兒,獄醫(yī)也到了。冒箱不敢離開,便一直陪在一旁。
待獄醫(yī)診斷完畢,離開去抓藥,小四道:“冒大人辛苦了,還請大人去歇歇吧。”
冒箱知道,這位四公公要和阿三公公說些梯己話,便借口還要忙公務,起身離去。又暗中吩咐人小心著盯緊些。
待屋中無他人時,小四道:“兄弟,你受苦了。”
阿三勉強一笑,“哥哥不必擔心。我能活命,已是萬幸。吃這點苦不算什么?!?p> 小四悄聲道:“太子殿下正設法救你出去,你且寬心將養(yǎng)身體?!?p> 阿三微微點頭。
小四又道:“我已給冒箱那廝打過招呼了,他以后不會再為難你了。”
阿三又點點頭,然后目光灼灼地盯著小四看。
小四道:“兄弟,你是不是還有話說?”
阿三看了看屋外。那些獄卒們都生怕得罪了四公公,都躲得遠遠的,門外并無一人。
阿三示意小四靠近點。
小四將耳朵貼近阿三的嘴,聽他說著。初時,他驚訝得抬起頭來。接著,他又俯下身去,邊聽邊點著頭。
說完,小四道:“兄弟,你的話我都聽明白了。你放心。”
阿三道:“本來不想把你牽連進來,只是,在這宮中,我只信賴你一人?!?p> 小四握著阿三的手,“咱們哥倆兒誰跟誰,再說了,你也是知道的。我心里想的和你心里想的一樣?!?p> 阿三這才暢快地舒出一口氣,疲倦得閉上了眼睛。
谷園。清晨。
竹浣正在練功。
經(jīng)過這幾日的休養(yǎng),她身上的傷已經(jīng)痊愈。
碎花劍在竹浣手中變成了一條游龍。忽而一團銀光將她周身團團護住;忽而劍氣回歸一束,直射而出,寒意凜凜;忽而劍身幻化成了千萬把碎花劍,使人看得眼花繚亂。劍氣所擾之處,樹上的花朵如雪花般紛紛揚揚落下。梨花、杏花、桃花,變成了紅的雨、白的雨。它們飄飄灑灑地落下來,鋪滿了整個庭院,也沾上了竹浣的黑發(fā)和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