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府。
四宜軒。
鄭然然的院子,主屋。
四五個丫鬟魚貫而入,只為了她家小姐要洗個熱水澡。
屋里銀炭生著,冒出來的銀煙泛著裊裊香絲,烘烤得屋子里頭如同春日一樣暖和。
但鄭然然仍然要洗澡。
江玠帶著那馮大濤出了翠微樓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早晨,隨后各家少爺魚貫而出,估計好些時候不會來翠微樓尋歡作樂了。
楊桃在人群里找到了自家小姐,主仆二人隨著人群出了翠微樓。
但出乎意料的是,昨夜風(fēng)雪太大,馬車上帶著的銀炭受了潮,點起火來煙熏火燎,活生生將這位鄭家大小姐逼出了馬車。
雖披了大氅,但風(fēng)雪天里就這么在外頭站著,確實有些要人命。
好在凡事講究個機緣巧合。
翠微樓門口被凍得瑟瑟發(fā)抖的鄭然然就這樣看到了隨在人群里出來的李洵小男爵。
“李兄?”
李洵聞言看向他,面上很是驚喜:“誒然然,慚愧慚愧,想不到你還有這等問案的本事?!?p> 李洵是跟那幫士族子弟一同等在連廊處的,他只見鄭然然在江玠身邊問案,不知樓上她還驗了尸。
鄭然然笑了笑:“玩玩罷了,小男爵,那些個貴族子弟早就走了,怎么,你一直等在翠微樓里?”
李洵與她熟識,是曉得鄭然然女子身份的,鄭然然也不知該稱呼他什么好,一會兒叫李兄,一會兒叫小男爵,好在李洵并沒察覺有什么不妥。
李洵一笑,流露出富貴天成,他道:“同然然一樣,沒見過人家問案,留下來看看。哎?倒是你,怎么在這兒站著,是在等什么人么?”
說著,他就回頭去看身后還有什么鄭然然要等的人。
鄭然然連忙擺了擺手,“等什么人,是我馬車上的銀炭受了潮,沒在衢天河里頭淹死,差點兒在自己家馬車上熏死?!?p> 李洵聞言,朗聲一笑,“那不如我捎你一程?”說著,往他身后一輛華車指了指。要說鄭家的馬車奢華,這李家的馬車便是人間極品。
鄭然然忍不住嘖嘖點頭。
而后不要臉的上了李洵的馬車。
她不是古代保守女子,不覺得與男子同乘一車有什么不妥。
其實李洵捎他一程的確不費力,他們家都在城東,只不過鄭原比不上爵爺尊貴,所以李府要更靠北一些。
但鄭然然在翠微樓門口凍了半天,鄭府門口回四宜軒的路上又凍了半天,朔北的寒風(fēng)折了她的腰。
鄭然然忍不住感嘆:古代——真冷?。?p> 回了自己的屋,銀炭燒了,香絲暖了,鄭然然依舊覺得冷。
于是便有了少女沐浴這一幕。
那浴桶到人胸膛,桐油刷的好,銀絲也箍的好,里頭溫水熱水匯聚一起,騰騰熱氣里頭可以嗅見比那銀炭里頭更香的松木味兒。
浴桶旁放了小幾,依次放著皂角,絹帕,換洗衣裙等物。
兩個羅裙婢女就要進屋伺候。
這時候鄭然然正在浴桶邊脫裙子。
“干……干什么?”
婢女美眸眨了眨,一臉無辜:“服侍小姐沐浴啊?!?p> “出……出去,我自己洗!”
兩個女婢委屈巴巴地退出了房門,小姐平日里沐浴都是由她們兩人服飾的,大戶人家有講究,想要有資格做服侍主子沐浴的事兒,那手得生的好看,不能是做過粗活兒的,得有那膚如凝脂腕若霜雪的姿容。她們二人是鄭府里頭最細嫩的兩個丫頭了,從前是在二夫人房里伺候的,前兩年才被小姐要了過來,自那以后小姐沐浴凈面的事兒就都是她們兩個的差事。卻不知小姐今兒是怎么了,竟然把人往外頭攆。
浴桶里泡著的鄭然然卻也滿腹委屈,她又不認識這兩個小姑娘,雖然同是女子,可這還是很別扭!
……
外頭風(fēng)雪又卷了起來,屋里頭熱水涼的也快,鄭然然趕在水涼之前出了浴,隨后楊桃?guī)诉M屋收拾了。
鄭然然換上一身水粉紗裙,正坐在窗前出神。
她剛洗過澡,屋里有些悶,遂將窗戶開了,屋里銀炭燒的旺,此刻倒不覺得冷了。
放眼窗外皆是皚皚白雪,稀疏的雪花又從九天之上落了下來,襯的窗前的明媚少女也多了分寒意。
她看著這鋪天蓋地的素白顏色,腦子里想的是那個清冷如霜雪的男子。
廣平府,校卿,大昭國?
初來之時她只覺得刺激,可一場兇殺案反而增添了興致,更對這個時代生了好奇。
這個大昭……是哪段歷史的事?
正端了銅盆要出門的楊桃看見鄭然然這般模樣,以為是這次去翠微樓碰上命案的是讓小姐生了悶氣,就想著怎么才能讓小姐高興點兒。
“少爺,要不等您歇好了,小的再陪您去首飾鋪子逛一逛?”
鄭然然聞言一笑,沒答話,起身踱了兩步,也不關(guān)那窗戶,便往床上懶懶一躺,沖算著銅盆的楊桃說:“小姐我今兒有雅興,你去尋幾本書來?!?p> 楊桃瞪大了眼,書……書?小姐何時愛看書了?
卻聽床上鄭然然又囑咐道:“最好是些歷史古籍,史書史記之類的,若能找到本朝書錄,也一并送來?!?p> 楊桃在旁驚掉了下巴,她本以為她家小姐要看書,必定囑咐自己找那話本子,如今竟然要看史書?
但嘀咕歸嘀咕,小姐的命不敢違,她愣是硬著頭皮去尋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