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自從有了宿舍之后,只匆匆回家了一次,把自己的東西搬了個干干凈凈,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夏清媽時常惦記著女兒,總想做些母親該做的事情盡盡母愛,可常常被夏清擋三擋四的拒絕,眼看冬天越來越冷了,夏清的被子顯得單薄起來,媽媽提出給她換一床厚被子的時候,夏清默許了。
自從夏清媽大鬧華僑大學,她把這件事表述為自己的英雄事跡,逢人便傳授寶貴經(jīng)驗,自信滿滿地宣稱,夏清的鐵飯碗是她一手操辦的,一般人根本沒機會。
所以這天夏清媽帶著兒子,大搖大擺地來到華僑大學,踏上這片她曾經(jīng)征戰(zhàn)過的土地,夏清媽神清氣爽,得意非凡,她滿臉掛著勝利者的笑容,一路直奔夏清工作的圖書館。
夏清正在埋頭工作,被同事一提醒,遠遠看著母親帶著哥哥走來,獐頭鼠目的哥哥夏明四下張望,背著一個裝著厚被子的紅綠藍編織袋,夏清媽滿頭夸張的卷子和紅撲撲的臉蛋,笑意滿滿的。
夏清趕緊起身,把倆人擋在大門附近,她實在不想讓同事們看到自己的家人,盡管媽媽和哥哥穿過她的肩膀不時向里面張望,夏清沒有半點邀請他們進去參觀的意思,只是執(zhí)意地勸他們在外頭等著自己。
夏清哥出了門,把腿蹬在圖書館外頭的石凳子上,隨手甩出一顆香煙叼在嘴里,順勢把額前遮住眼睛的長發(fā)用力一甩,嘴里嘟囔著,“什么破地方,讓我進去我還不稀罕呢!說了半天就在這破地方上班,有什么好牛氣的!”
夏清媽聽了,皺眉狠狠剜了兒子一眼,一把拍掉他嘴上的香煙,從牙縫里擠出幾句話“再破也是念書的地方,也是鐵飯碗,你懂個什么?不清不楚的,滾遠一點!”
夏清哥很是不服氣,但礙于母親的威力,也不好放肆,只能嘴里嘟嘟囔囔,踹著凳子。
夏清慌忙交接了工作,趕緊跑出來帶他們?nèi)ニ奚幔宦飞纤幌敫麄冋f話,甚至不想抬起頭來,滾著快步越走越快。仨人氣喘吁吁地到了宿舍,夏清哥扔下袋子,一屁股坐在夏清床上,被夏清狠狠地瞪著,這才起身挪到椅子上,夏清媽趕緊把床鋪疊疊整整,拆拆換換,不時直起身子捶捶腰,夏清也迅速把哥哥坐過的床單撤下來,夏清哥不管不顧,看見桌上的小零食拆開就吃。正在娘倆兒忙碌的時候,夏清接了個電話,圖書館說有個教授借的珍藏版圖書出了錯,是夏清登記的,讓她趕緊回去核對,教授急著要用,夏清一聽事關(guān)大體,趕緊放下被子就往回走,臨走交代母親和哥哥把宿舍門帶好,不用等她。
夏清一走,媽媽和哥哥同時松了口氣。夏清媽歇了一會兒,把換下來的被套床單拿去洗,只留夏清哥一人在宿舍里徘徊,一開始他東瞅瞅,西望望,只是摸摸桌子上的物品,過了一會兒實在無聊,開始翻箱倒柜,各處翻找,他的本意是想看看有沒有上次的詛咒娃娃那種有趣的東西,卻不成想,在一個不起眼的鞋盒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塊手表,而且是名牌手表,夏清哥喜出望外,趕緊套在手上試試,越看越喜歡,他挪到門口張望,確定沒有人回來,迅雷不及掩耳地把手表揣在兜里,然后把翻過的地方迅速復(fù)原,接下來異常乖巧地等夏清媽洗刷完,但是收拾完,一直等不到夏清回來,母子倆悻悻然離去了。
過了幾天,一個艷陽高照的周末,小劉難得的輪休日,在她的軟磨硬泡下,夏清終于同意帶她去逛商場,其實原本夏清也很少逛商場,一個是經(jīng)濟拮據(jù),看了也沒啥意思,另外也是自己沒有什么朋友,一個人逛商場的凄慘程度僅好過一個人吃火鍋。所以小劉的邀約也動搖了夏清的意念,倆人吃過早飯就各自裝扮,準備出發(fā)。夏清趁小劉去廁所的功夫,迅速拿出床側(cè)的鞋盒子,里面有她最貴重的手表,藏在這里,最不起眼,安全而保險,但是當她打開盒子的一剎那,整個人都呆住了,盒子里的手表連同包裝不翼而飛了!看著空蕩蕩的盒子,夏清揉揉眼睛,還是空的,她怕記錯,又翻了其他幾個盒子,也還是沒有看到。夏清一下癱坐在床上發(fā)愣,想了一會兒。她把疑惑的目光投到了小劉的床鋪。正在她目不轉(zhuǎn)睛的時候,小劉從廁所回來,笑嘻嘻地說“你等我呀,這就好,走呀!”
夏清紋絲未動,她盯著小劉的臉,仔細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然后小劉的任何表情,都在夏清的注視下變成了做賊心虛,夏清瞪圓了眼睛,盡量讓自己平靜,質(zhì)問道,“小劉,我不在的時候,你沒動過我東西吧?”
小劉一臉茫然,緊張回道“清姐,沒有啊,我動你東西干啥??!”
夏清冷笑了一聲,繼續(xù)圓瞪著眼,“別裝了,你要是拿了,老老實實還給我,我們就此算了,否則,這是要吃官司的?!?p> 小劉再憨實,也聽得出這話的份量,她也收起笑容,急切地說“清姐你怎么這么說話呢?我知道你平時有潔癖,連你那一邊都不敢多跨一步,怎么就說沒了東西呢?”
夏清繼續(xù)冷笑道“那你說,這屋里,就咱倆人,我的表丟了,我不問你問誰去?”
小劉更急了,攪著舌頭辯解道,“清姐!話不好這么講的!你的表我見你戴過,可我確實沒動過呀,你放哪里我都不清楚,怎么平白無故來問我呢?”
夏清站起身,俯視地說道,“好呀!那你怕不怕我搜一下你的東西?”
小劉坐在床鋪上又急又氣,大哭起來,烏隆著喉嚨喊道,“你搜你搜,給你搜,我沒動就是沒動,你這就是冤枉人!”
小劉平時嗓門就極大,這會兒哭聲嘹亮,穿透了整個宿舍樓,再加上是周末,鄰居大家都休息,很多人開始在門口躥頭躥腦地看熱鬧。夏清本不想聲張,但人越聚越多,她已經(jīng)無法招架,小劉見人多起來,肺活量更充足了,干脆盤腿坐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起來。這座老宿舍樓里多半都是和她一樣在學校后勤部門打工的外來人員,本能地同情小劉,再加上夏清平時把眼睛掛在頭頂,從來看不起這些鄰居,大家也非常不喜歡她。所以幾乎所有人都在一邊倒地安慰小劉。
從小劉的只言片語中,大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開始議論紛紛,基本上都是勸夏清再找一找。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時候,胖姐神兵天將,她本來在家包餃子,收到有人通風報信,登時把搟面杖一摔,卸下圍裙就火急火燎地趕來,頭發(fā)上還有面粉掛在上面。
胖姐人還沒到,聲音已經(jīng)驚雷滾滾地傳來,“說別人是要講證據(jù)的!誣陷是犯法的!”
夏清聽到胖姐的聲音,心里一哆嗦,但她還是鎮(zhèn)定了一下,揚起頭原地站好。
胖姐沖進來,看到坐在地上的小劉,趕緊扶起來,厲聲問“她怎么你了?她打你了?”
小劉搖搖頭,頭發(fā)被淚水粘在胖胖的腮上,兩只眼睛哭的通紅,像個爛桃兒。
胖姐面對眾人,鄭重宣誓,“我這個侄女,就是個悶葫蘆笨嘴,干活兒實誠,對人也實誠!這怎么就被人誣陷成賊了呢?”
夏清不說話,只瞪圓眼看望著窗外。大家看看憨態(tài)可掬的小劉,再看看渾身長刺的夏清,自發(fā)地認為一定是夏清冤枉了小劉。
小劉哭累了開口說道“清姐,我平時已經(jīng)很小心了,我從來不敢亂放東西,每天下班回來,你罵我臭,我再累再乏都去洗澡,你不高興了,我連話都不敢講,我怎么還敢動你的東西?”
這幾句話一說,博得了所有的群眾集體同情,大家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地埋怨夏清對小劉太苛刻了。胖姐不講話,任大家說,她坐在床上鼓著肚子氣憤不已。
夏清看話題跑偏成她的批判大會,終于開口講話道“平時怎么樣不提,我的手表確實丟了,這屋子就倆人住,那怎么說?”
胖姐一聽馬上蹦起來,“這話說的好的很!俗話說,捉賊捉臟!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侄女拿了你的東西?她這幾件行李就在這兒放著,不怕大家來查,若查不到?我倒要告你栽贓陷害!”說完,胖姐盤起胳膊立目相對。
夏清也并不示弱“這里搜不到,也不能證明她就沒拿,也可以賣掉,那又怎么說?”
胖姐原地又蹦了起來“好呀!那就報警啊,查啊?要是跟我侄女沒關(guān)系,我看你幾個腦袋幾張嘴巴說瞎話!是咯,到時候又要說,我們這整樓的人都有嫌疑,都是賊!”
大家聽胖姐這么一說,都開始義憤填膺起來,紛紛要求討個說法。
夏清被吵的腦仁兒都疼,但是她告訴自己不能示弱,還是站的筆直,“你既然這么說了,咱們就報警唄,手表我是丟了,這是事實!”
胖姐從鼻孔里譏笑三聲,“哦~我可以為是什么天價寶貝,原來是有錢老頭子送的花頭,對對對,你這表得來不容易!老大不小的不出嫁,為了塊表急三猴四的,伺候有錢人不容易!”
大家聽出這話的意思,更加有興趣了,這話信息含量之大,超出了眾人的想象,對比清高孤傲的形象,人們更相信夏清是個無恥的賣笑女。
夏清沒聽完就怒目看著胖姐,厲聲道,“你說什么?你不要胡說八道!”
胖姐揚起胖臉絲毫不示弱,“那就警察來盤問啊!我倒要聽聽你那塊表是怎么來的!大家也想知道唄!”
說完眾人一片起哄叫好,夏清更加孤立無援了。她毅然拿起電話撥打報警。
在一片混亂之中過了半小時,片區(qū)警察和學校保安趕來現(xiàn)場,先是維持秩序,保安定睛一看又是夏清,本能地脫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胖姐聽了立刻手指亂比劃,“聽見沒有?保安那邊都有記錄,這不一定是賊喊捉賊!”
夏清瞪了一眼保安,開始跟警察敘述事情經(jīng)過,就在這時,后勤處長也作為校領(lǐng)導(dǎo)代表,來到現(xiàn)場。胖姐一見處長,趕緊拉過來,聲音哽咽地訴苦道“處長啊,你看我當初怎么說的?我侄女老實巴交,跟這個刁女人一起住肯定要吃虧的!你這么安排就是欺負她呀!”
處長并不慌張,眨巴幾下細長的眼睛,拍拍胖姐的手,“嗨!小劉被人欺負的事,我也聽聞了不少,我當初不知道夏老師是這個樣子啊。委屈小劉了!委屈她了!”
夏清聽了,立刻梗起脖子厲聲道,“處長你說什么?我怎么小劉了?你就說我欺負她?”
處長冷笑幾聲,“夏老師啊!你的厲害,我可是見識過的,我辦公室的椅子,被你摔的都散架了,你知不知道?我一個男人都怕死你了!”
大家聽了哄笑起來。警察立刻平息了秩序,接著詢問,等問到最近有沒有其他人出入宿舍的時候,隔壁的鄰居小朱突然一拍腦袋,大聲說道,“有啊,前兩天,夏清的家里人來過,一個老婦女,像是她媽,還有一個毛頭小伙子,不知道什么人,在宿舍進進出出的,好像在拆洗被子?!?p> 大家瞬間掃見夏清床上蓬松如新的被子,胖姐也跟著說“這個我作證,那天她請假了一會兒,帶她媽她哥回宿舍換被子,后來自己又回來處理工作。有這回事!我一看她哥那個人就是個混混。一臉奸盜相!”
警察轉(zhuǎn)向夏清,“他們說的是事實嗎?”
夏清點點頭,她突然之間也猶疑起來,哥哥夏明的為人她是清楚的,她不敢確保哥哥跟這個沒有干系。
警察馬上說,如果是這種情況,那最好把你哥和你母親也叫來了解一下情況,畢竟他們也進出過宿舍。還有,你說,丟的是一塊手表?價值多少?”
夏清低聲說的價錢,讓眾人為之一驚,警察也不由抬頭看看她渾身上下,有些質(zhì)疑,問道,“有發(fā)票嗎?”
夏清咬著嘴唇說,“沒有,表是一個朋友送的?!?p> 胖姐拍著巴掌笑道“我說什么了?這玩意兒不干凈的。”
警察瞪了胖姐一眼,讓保安把看熱鬧的一眾人驅(qū)散而去,繼續(xù)詢問,并且讓根據(jù)夏清提供的號碼,要求把她母親和哥哥也叫到學校。
夏清媽正在家里烙餅子,聽說警察要了解情況,但又不說具體的事情,只說跟夏清有關(guān),所以猜測是不是之前夏清被肖詩雯推下樓的事情重新調(diào)查,所以興沖沖把夏清哥從床上薅起來,夏清哥說“那咱們是不是穿的體面些?別讓人家警察以為我家窮的是為了訛肖家人?”
夏清媽想了有道理,點點頭,夏清哥趕緊把手表套上,把襯衫袖口挽的高高的。倆人一路歡歡喜喜,精精神神地前往學校。
到了保安室,覺得氣氛不對,不僅有夏清,還有夏清的室友,同事,大家一臉怒氣,并不友好。
胖姐一眼看見夏清哥腕子上的手表,大呼到“警官同志,賊找到了!就是這一只!這個就是那塊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