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已經(jīng)被元軍攻陷,因戰(zhàn)亂而無家可歸的百姓,紛紛背著行囊四處逃難。
在鄉(xiāng)道上,陸白用扇子拉著青河走在路邊,被逃難的人占滿的路一眼望不到頭。
有的男人扛著糧食和包裹在抱怨,有的婦人在抱著襁褓,嬰孩在啼哭。
青河緊跟著陸白的步子,突然看見一個年紀如自己一般的孩子,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正睜著空靈而大的眼睛看著他。
青河有些害怕,抓著扇柄的手不停的往上挪。
陸白有些察覺,慢下了步子。
“怎么了?”
“他們,他們以后都沒有家了嗎?”
青河仰著頭問陸白,陸白偏著頭看向他。
“嗯,因為戰(zhàn)爭?!?p> “我施法幫將軍打開過很多城門,嚇跑過很多很多人……,他們這樣,是不是……也是因為我?”
青河夠到了陸白的手,柔軟又溫熱的手掌抓到了陸白的拇指。
陸白怔了怔,看向青河委屈的模樣。
“那是你不懂事,被人利用了而已,以后不再坑害百姓便好?!?p> 指尖的觸碰讓陸白覺得有些難受,但還是默默地忍了下去,拉著青河繼續(xù)趕路。
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男子,失魂落魄的從陸白身邊走過,他的手里捂著一副精致的金絲物件,金色的鏈子垂在衣擺邊。
陸白感覺到這人身上很著有濃重的悲傷氣息,未能細想,那人已經(jīng)匆匆而過。
“嗯?”青河察覺到陸白腳步的猶豫,也停下抬頭看向陸白。
“沒事,繼續(xù)走吧”
眼前的路逐漸靠向了一條小河,青河松開陸白的手跑到河邊,追著一只蝴蝶游玩。
陸白抬起那只被人握過的手,玉扇一撫,心中的那股難受才消失。
只有五歲的青河,舉止和腦力都只如人類同齡的孩子一般,搖搖晃晃的步伐踏在河邊的圓石間。
陸白有時會擔心青河會摔倒,但是他只是目光跟隨,絕不會主動去牽起青河的手。
陸白闊步走在路上,青河則繞在一旁一邊玩一邊跟著他,聽著風過青山,水過澗溪的聲音一如往常。
“哈哈,你看,你看!”
青河舉起那只停落了蜻蜓的手,動作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嚇跑了它,笑聲倒又響亮的不懂遮掩。
孩童清澈干凈的笑聲融進了風景里,倒也悅耳。陸白一展玉扇,不知覺的跟著男孩笑了起來。
到了一座城前,青河一手抓著陸白的衣擺,一邊好奇的東看西瞧。
城內(nèi)熱鬧非凡,游市的人絡(luò)繹不絕。
陸白穿過人群,用玉扇不停扇去陌生人的氣味,還不忘用扇子把被熱鬧迷惑,而越走越遠的人扒拉到身邊。
青河望著路邊香氣四溢的糕點,腳步不由得往吃的走去。
眼前色氣誘人的糕點突然變成一個白紙扇。扇子把往外伸的頭扒拉了回來。
“人多,別走散了”
“嗯”青河拽緊了衣擺,身子緊靠著陸白。
看到一女童被人抱住,女童笑容滿面的喊著爹爹,旁邊圍著的男童也喊了聲爹爹。
青河眨了眨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眼睛閃過一道機靈的光,他揚起頭看著陸白的側(cè)影,他的身影不也像是那個大人一樣在照顧自己嗎。
“爹爹!”
陸白被嚇得立馬停住了腳步,周圍人也聽到了,紛紛轉(zhuǎn)過頭并投來了羨慕和認可的眼神,大家都一副原來這兩人是父子啊。
陸白覺得為難,他活了有千年,可從未沾染過煙火,又哪來的這聲爹爹。
“爹……”
“住口,我不是你爹爹?!标懓琢ⅠR阻止了青河。
青河眨眨眼問,“那我要喊你什么呢?”
“不用喊,我很快就會將你托付到可靠之人,將來我們二人也不會見了?!?p> 陸白繼續(xù)走著,青河原地想了想也跟了上去,大概也沒想明白。
青河時常看著周圍的人來人往,發(fā)現(xiàn)同齡的孩子喊著什么,青河就朝著陸白了喊什么,陸白只能不厭其煩的阻止他。
“哥哥!”
“不許這么叫,我的歲數(shù)可大了你很多?!?p> 青河見到了一個老翁帶著孫兒,就轉(zhuǎn)頭朝著陸白喊。
“太公!”
“這也未必合適。我的化身樣貌才正值青年。”陸白也朝那滿頭白發(fā)的老翁看去。
“爹爹!”
“這個說過了,不許。”
“哈哈……你又著急了?!?p> “我從未急躁過?!?p> 青河看著陸白微怒的神情,笑容憨厚,似乎這是在玩逗陸白的游戲。
兩個人穿過熱鬧的街市,逐漸走到比較清冷的街尾。
到了一家私設(shè)的學堂前,陸白停住腳步,扇柄指著學堂門口對青河說。
“我曾經(jīng)路過這里,見過這家私熟先生待人很好,為人正直清明,你跟著他學好道理?!?p> 青河看著陸白毫無波瀾的神情,不知所以,也沒回應(yīng)陸白。
一陣風吹過,陸白紅色發(fā)帶拂起,不知為何,這道風吹進了陸白心里的那道空虛。
此時青河的手拽著陸白的衣擺,拽得正緊。
學堂里走出了那位私塾先生,陸白上前鞠了鞠禮。
“這位公子可是送令郎來入學?”私塾先生回禮后問。
陸白頓了頓,才回道“先生,在下是個四處游走的旅人,在路途處撿到了這個無依無靠的孩子。
想著見過先生厚德流光,所以想把這孩子托付于先生?!?p> “這……”私塾先生略感為難。
陸白看了看先生的神情,又朝著青河說
“說先生好?!?p> “先生好,我叫青河?!鼻嗪訉W著陸白的模樣朝著私塾先生鞠禮。
“這孩子倒是乖巧懂事啊”私塾先生笑了起來,手掌伸去摸了摸青河的頭。
青河一愣,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類對他這樣的關(guān)懷,隨即就朝那先生笑的開心。
“那就拜托先生了?”陸白見青河很快適應(yīng)了下來,心中不免放心下來。
“把孩子留在這,倒也行,只不過我這私塾潦倒得很,吃用上可能沒那么周到?!?p> “這無妨,這孩子四處漂泊,想必吃了不少苦。如今他能有屋棚避雨,有熱食暖胃就是最好的周到了?!?p> 陸白用扇子輕輕拍了拍青河的頭。
“那好,那就讓他留在這吧”
私塾先生拉過青河護在身下,青河看著陸白,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表情不知該不該笑的愣著。
“那在下先行離開了”陸白又鞠了鞠禮。
“公子何不先到舍內(nèi)歇歇腳?!?p> “不必了”
陸白轉(zhuǎn)身就走,轉(zhuǎn)身時都沒去看向青河,行事利落的朝前走去。
“那你什么時候來接我?”青河揚聲問。
陸白停住腳,沒回頭。
“我沒說會來接你,你以后就跟著先生學道理,也幫他打理學堂,照顧照顧先生起居?!?p> “那以后就見不到你了嗎?”青河有些著急。
“……”
陸白繼續(xù)往前走,飄舞的紅色發(fā)帶和青色長衣映在青河眼眸底。
“先生……”青河低聲問私塾先生,目光從未離開過陸白的背影。
“嗯?,青河,怎么了?”私塾先生附身問。
“一個收留我的人,他會教我本領(lǐng)和道理,會一直帶著我,照顧我,將來我也會報答他,照顧他的人,應(yīng)該叫他什么呢?”
青河認真的說著,視線也沒往回收,一直看著前方即將消失的背影。
私塾先生似乎看懂了他的不舍,他蹲下來搭著青河的肩膀。
“既然是教授本領(lǐng)的人,那應(yīng)該叫他師父吧。去吧,去找你的師父吧。”私塾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白走到那條途經(jīng)的小河邊,玉扇在手間悠閑的打著拍子。
那只被青河追著玩的蝴蝶又飛了回來,在水面上撲扇著的翅膀。
這衣擺處沒有人拽著倒是輕便了許多……
“師父!”
陸白回頭,青河邁著大步子朝自己跑了過來。
那笑容都快溺化了這山川。
“師父!”
“不許這么叫?!?p> “這又為什么呀?”
“……暫且不能?!?p> 兩個人往青山遠處走去,陸白的衣擺從此一直有個人拽著。
“師父,你看!”
“嗯?”陸白朝青河指的方向看去,自己無意中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這聲師父。蝴蝶從兩人身前飛過朝著高出越飛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