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何綿兒之前還強撐著,被年僅五歲的許少東抱著大腿一頓大哭,終于是控制不住,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停地往下流。
何綿兒剛來將軍府時,許少東才不過一個牙牙學語的孩童,就是走路都走不利索。短短三年,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知禮懂事的書院學子。
莫說是個孩子,就是塊鐵石,捂了三年之久,也該捂熱了。這三年來,兩人日日相見,許少東黏著何綿兒的時間,倒比跟自己的母親在一起更多。
一時叫他分開,小孩子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何綿兒心中又如何能受得了。當下房間里,老太太是不停地抹眼淚,江大嫂
是不住地拿手絹擦拭眼眶,就連阿香都忍不住紅了鼻子。
更勿論是要離開的何綿兒本人,當下真是心如刀割,好不難過。
只是,哭歸哭,她心中卻是認定這個將軍府不再是一個值得她待下去的地方。
即便是勉強待了下去,以后還是有數不盡的委屈與麻煩。她心知許云卿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否則也不會與她圓房,絕口不提再娶他人的事情。
也許這一輩子,看在過往的份上,許云卿都會對她恭敬有加,舉案齊眉。但也就僅限于此了,他的心意如何,她從前懂裝不懂,現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一輩子看似漫長卻又短暫,她無法忍受那樣的生活。不愿意將許云卿困在其中,讓他背負著道德枷鎖,與一個不愛的人共度此生。她也不愿意忍受著這攤死水般,沒有情感激蕩的生活。
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她終于是決定放過許云卿,也放過自己。
老太太本以為何綿兒最是心軟,看到許少東痛哭成這樣,自是不忍離開了。
幾人抱頭痛哭一陣,何綿兒終于是平復了心情,雖然眼角不時還是掉淚,卻也能開口說話了。她蹲下身子,抱著年幼的少東,小孩子身子軟軟的,哭得是直抖,兩個圓圓的大眼睛完全瞇成了一條縫。
“少東,嬸娘自是有自己路要走,你以后一定要……”說到此處,何綿兒又忍不住哽咽起來。她頓了頓,吸了吸鼻子,接著叮囑道:“少東以后一定要聽你祖母和母親的話,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說完之后,終于是控制不住,掩面而泣。
許少東聽到嬸娘還是要走,撇著嘴又開始坐到地上哭了起來。
“少東,你還記得以前嬸娘說過的,你要聽嬸娘的話,做一個乖孩子?,F在,嬸娘要你站好了身子?!焙尉d兒一邊抽吸著鼻子,一邊忍住眼淚,對著許少東命令道。
許少東哭歸哭,但最是聽何綿兒的話,當下從地上爬了起來,雖然不停地啜泣,但身子總算是站穩(wěn)了。
江大嫂見狀,心疼地抱著兒子道:“綿兒,你不如再等等,看小叔回來如何去說。”老太太也在旁幫腔道:“去的人應該很快就回來了,云卿知道你要走,一定會馬不停蹄地趕回來?!?p> 何綿兒自是不愿見到許云卿,當下搖搖頭道:“不必了?!贝蚨ㄖ饕?,不如現在就走,若是許云卿回來了,節(jié)外生枝,更是難走。
她自是要走,江大嫂便立馬拉住她道:“不如等等,綿兒,等小叔回來。感情的事,你們倆人商量,我們不摻和?!?p> 正說著,只見門外竄進來了一人,正是老太太派出去給許云卿傳達消息的人。
老太太見了,當下是喜上眉梢,招呼那人過來問道:“可是云卿有什么話說?”
一時之間,何綿兒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停滯了,似乎心中有隱隱的期待,自己又下定決心,不管那許云卿說什么,她都不會動搖,今日必定是要離開的。
只見那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是緊張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彎下腰低頭稟告道:“小的該死,去晚了一步,少爺護送陳王府家眷前往福建的隊伍已經出發(fā)了?!?p> 此話一出,老太太頓時泄了氣般靠著椅子背上,道了句:“這就是命呀。”當下擺擺手,示意江大嫂放開何綿兒。
“綿兒,是我老太婆對不住你,是我許家對不住你呀!你要走,便走吧,許家上下,誰都不許攔著?!崩咸f完這話,是老淚縱橫。
她從前竟是不知何綿兒懷中有許云卿寫下的休書,可以說,在過去三年中的任何一天,只要何綿兒想,她隨時都能離開,沒人能攔得住。在許家最是艱難的時候,她沒有離開。
現在許家有著皇帝賜予的黃金千兩,幾代人花不完的財富。而她卻要離開,誰又能攔得住她。
老太太的話,在許家就是天,自是沒人敢再來阻攔一下。
“以后,你若是什么時候想了,就再回來。只要我老太婆還活著一天,這將軍府就是你的家?!崩咸能浀亟又?。
何綿兒心知老太太最終還是尊重了自己的選擇,當下整理衣襟,朝著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磕,自是與許云卿恩怨全了,正如他放妾書中所說,此生是生是死,再無瓜葛,他日相逢亦是不識。
再一磕,則是感激老太太與江大嫂的照料。許家雖是重規(guī)矩,但老太太從未刻意刁難,江大嫂更是對她一直推心置腹。
這最后一磕,則是與許家眾人撇清關系,當日許云昌救她一命,她照顧許家老少三年,權當是抵消了。至此,她與這一生活了三年的許家大院再無糾葛。以后便是陌路人了。
三磕一畢,何綿兒當下麻利地起身,頭也不回地直奔大門而去,至于身后眾人如何去想,她也不放在心上。
將軍府占據面積龐大,地勢曲折。何綿兒走了好久,還能聽到身后許少東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卻是想要跟著自己一起來,被江大嫂死死攔著。
孩子的哭喊聲讓何綿兒忍不住又掉下淚來,但她沒有回頭,她知道,自己的路在前方。
跨步出了許家宅子,身后的大門重重地關上了。何綿兒回頭看著高高懸掛的那塊匾額——“征遠將軍府”五個滾金的大字,金光閃閃,極具氣勢。
何綿兒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匾額,當下心中暗想,以后與此地再無瓜葛,一時之間,心中竟是有幾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