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明法師太手中還拿著幾本賬本,已經疾步走了過來,厲聲呵斥明心。
見何綿兒在場,明法師太的臉色緩和了些,轉身問道:“夫人前來,所為何事?”
聽到何綿兒道明了來意,明法師太略一皺眉,沉思半晌,倒也沒有像庵主一般,立馬便拒絕。
何綿兒看明法師太的表情,便知此行是有了著落。心中不禁一暖,明法師太看著法相莊嚴,竟也顧念舊情。
“庵主,近日明智臥病在床,庵中賬目往來開支缺少人手,不若先留她幾日,幫忙打理也好?!泵鞣◣熖ЧЬ淳吹貙︹种髡f道,畢竟會讀書寫字的比丘尼,實在是不多。
庵主點點頭,倒也不是很在意,一副任憑明法師太做主的模樣。
就這樣,何綿兒與阿香便住進了城外的尼姑庵里,與明心同住一個炕上。
此庵占地面積不大,樸素小巧,一見庵門,正對著大雄寶殿,左右兩個矮小的屋子,里面供奉著護法。
再往后,便是幾間清陋的禪房,用來接待來賓。后院則是師太們住的地方。從庵門往后,有一大片竹林,竹林旁邊有著一大片菜地,均是庵中師太們所種。
明心自是要看守庵門,替明智師太煎藥的活便落在了阿香身上。所幸她一直習慣伺候旁人,倒也得心應手。
何綿兒則是幫忙著處理庵內的賬目,本就是不大的地方,只需將每日來人捐贈的香火錢登記了,一些必要的開支寫了下來便是。
此地較偏,也只京中大大小小官員的夫人小姐會來,附近偶爾有村民上來求個平安符,倒也還算冷清。
明法師太自是為了避免麻煩,特意囑咐何綿兒不要到前面大廳去,只在禪房與后山活動。
庵中似乎只有七八位師太,有幾位年事已高,庵中大小事務只明法師太一人出面。
轉眼間,何綿兒已在此地待了兩三日,每日除了算賬登記,便是去后山挑水,澆灌菜地。閑余時間,便是自己寫寫佛經,畢竟免費住在庵內,自是不能再多收費用。
何綿兒猶記得那日明法師太留她下來時提的條件,“我這尼姑庵,可不養(yǎng)閑人?!惫识种械氖聞?,她倒也不推脫,只打算再多攢幾兩銀子,便下山去了。
這日,何綿兒趁著太陽高升之前澆灌了菜地,便一人坐在樹蔭底下,打開好久沒有動手的那副萬馬奔騰圖繡了起來。
庵里的后山十分清凈,只不時有幾只鳥叫聲,一陣風吹過,何綿兒只覺十分愜意,不由得靠著樹根打了個盹。
似乎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走路沙沙的聲音,何綿兒手中的繡品也拿不穩(wěn)了,恍惚間,走路聲似乎又遠了。
何綿兒正半暈半睡之間,一股清風吹來,只嗅的男子身上龍涎香的氣味,似乎聽到有人輕笑了一聲。
何綿兒募地睜開了眼,只見眼前站著一身著青衫、身形瘦削的男子。
何綿兒慌亂地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繡品不知何時,早已跌落在地,就連線都纏做一團了,當即有些手忙腳亂。
“夫人莫慌,我來幫你。”那男子輕聲細語地安慰道,隨手撿起了何綿兒繡的那副畫,拍了拍上面的塵土道:“萬馬奔騰,勝在氣勢,夫人好繡工?!?p> 何綿兒自是已經認出這人便是那鴻蒙書院教習許少東功課的夫子,似乎是姓陳。
當下回答道:“夫子見笑了,粗略手藝,不過是謀得幾個碎銀子糊口罷了?!?p> 那人輕輕咦了一聲,似乎有些驚訝,不曾想之前相見時,她還是將軍府小公子的嬸娘,再次相遇,卻成了一個尼姑庵后院繡花來謀生的繡娘。
何綿兒自是猜到他在思索什么,也不便解釋。若是能早日將這幅畫繡成功,賣與那繡莊,她手頭也寬裕一些。
“不若,這幅畫繡成之后,娘子賣與在下?!蹦侨碎_口提議道,手中拿著那副畫,似乎有些愛不釋手。
何綿兒只覺得臉上一羞,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安煌祝以缫雅c城北繡莊的老板有了約定,這幅畫是要賣給他的?!?p> 那人笑了笑,不無可惜道:“看來是我唐突了,也是遺憾?!碑斚聦⒗C品還與了何綿兒。
何綿兒接過繡品,上面還殘留著男子手上的溫熱。
“夫人可是有什么打算?”那人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何綿兒抬頭輕瞥了他一眼,他眼神清澈,倒似在真誠地關心她,而不是為了看什么笑話。當下心頭一熱,道:“夫子還是不要再叫我夫人為好?!?p> 那人點點頭道:“請教姑娘芳名,不然在下不知如何稱呼為好。”
何綿兒又是一羞,只道:“夫子叫我何姑娘就好。”心中卻是覺得此人有幾分唐突,哪里有才見面便問人家女子名字的做法,實在是浪蕩。
當下也不再和氣,只板起臉道:“此處為尼姑庵,后山更是少有人至。在下先告辭了?!?p> 心中卻是不知,此人竟是三番兩次出現(xiàn)這尼姑庵,不知所為何事。明法師太竟是也不加以阻攔。
說罷,收拾了繡品,便打算回禪房。
那人自是看出何綿兒有幾分慍色,當下也不再追問。
何綿兒走了好久回頭看時,那人還停在遠處,偌大的后山,看起來有幾分孤寂。不知為何,心念一動,此人倒與我頗為相似,茫茫人海,卻煢煢孑立。
當下提著繡品回了禪房,心中打定主意,若是明心不知此人的來歷,不若再去其他師太那里打聽打聽。
但轉眼一想,若是問了師太,怕是會被當作別有用心,當下也只能作罷。
手中的這幅繡品已快完工,她當下也不停頓,趁著天色尚早,手下不停。
正在屋內繡著畫,只聽得院子里有走路聲,聽著聲音,似乎是明法師太。
果不其然,明法師太滿臉喜色地上前來道:“綿兒,外面禪房有位施主想要見你。”
何綿兒停了手,問道:“莫不是我那表哥?若是他,麻煩師太替我回絕了,就說我暫時不想見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