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掃葉
成嵐知道覃江說是說讓自己放學(xué)留下來掃,但真正留給自己掃落葉的時間其實不多。
平時下午四節(jié)課后還要上習(xí)題講解課或者模擬考測驗,一般17點放學(xué)。如今深秋將至,大概18點30天就全黑了,只有那區(qū)區(qū)一個多小時,是掃不干凈整個操場的。
理科好的人最大的特點就是頭腦夠清晰,能夠精準(zhǔn)推算。
于是一下課他就跑去問校門口保安借了把大竹帚清掃操場落葉。上課了,又氣喘吁吁跑回來。如此往復(fù)。
還好今天沒有模擬考,而是數(shù)學(xué)習(xí)題講解,基于成嵐數(shù)學(xué)成績一向在班級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他開口請求翹課接受掃地處罰,數(shù)學(xué)老師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同意了。
他抓緊一切時間都用在了打掃上,直到放學(xué)鈴聲響徹校園,同學(xué)們陸陸續(xù)續(xù)離校回家,他大概已將一半操場上的落葉掃凈。
抹了把額頭的汗,他脫下校服外套疊好放在在塑膠跑道一邊。校服下是他慣常穿的白襯衫。
歇了片刻,日已西斜。
夕陽就像融化了的黃金,渲染天空整片晚霞,再有地上枯黃的槁葉映襯,整個天地都成了黃澄澄的秋收之色,意外美不勝收。
拍掉灰塵起身,打算一鼓作氣把剩下半個操場拾掇干凈,抬眼,卻見一個身影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跑道的另一頭。
看清是誰后,成嵐笑了,心里有些小小的甜蜜。
忻瑤揚了揚手里掃帚,也相視而笑,比起成嵐笑得略帶羞澀收斂,她的笑容更燦爛,就像雨后的彩虹,一掃隔閡后釋放了懷抱。
暮色下,兩個相距甚遠(yuǎn)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兩人沒有走近,也沒有交流,而是一同奮力清掃起操場的落葉。
直到兩條影子最終交匯到一起。
操場邊緣一棵樟樹后,楊姍姍杵著掃把,望著跑道上辛勤勞作的兩人一臉姨母笑。
身后潘岳龍不知何時來了,戳了戳她?!白甙?,不是說要幫成嵐的忙嘛?!?p> 剛跨出步去,就被楊姍姍揪著衣后領(lǐng)拽了回來。楊姍姍瞪他:“你怎么一點眼力見也沒有啊?妨礙別人談戀愛會被驢踢的?!?p> “什么???”
見潘岳龍繼續(xù)一臉拎不清,楊姍姍干脆二話不說揪著后衣領(lǐng)把人拖走了。
“姍姍你干嘛?別這樣揪我衣服啊。”
“閉嘴!誰允許你叫我姍姍的?我們很熟嗎?”
“我們不是朋友嗎?”
“……那也是不熟的朋友?!?p> 終于打掃完的兩人把落葉全部裝進(jìn)竹筐,天光就只剩邊緣薄薄的一層了。
成嵐看忻瑤流了不少汗,于是建議:“坐下休息會兒?!?p> 忻瑤依言跟著成嵐坐在了塑膠跑道上。
成嵐拿過剛才疊好的校服外套,從口袋里摸出一塊手帕,遞給忻瑤。
“擦擦?!?p> 忻瑤調(diào)侃:“現(xiàn)在居然還有人用手帕?難怪你平時行為看著一點不像這個年紀(jì)的男生,原來你是老干部作風(fēng)?!?p> 成嵐無語。“我是為了環(huán)保。你知道一年要砍伐多少森林用來生產(chǎn)餐巾紙嗎?我們得為未來子孫著想?!?p> 忻瑤噗嗤笑了,“果然是老干部?!?p> “別笑我,你還是好好擦擦自己的劉海吧?!?p> 經(jīng)他一提,忻瑤才留意到自己劉海被汗水打濕了,黏糊糊貼在大腦門上跟三毛一樣,她心想自己現(xiàn)在這樣子一定巨丑。接過手帕,她一邊擦一邊用另一只手虛掩,兩人一時無言,氣氛莫名竟有那么點古里古怪的。
為了不至于讓彼此尷尬,忻瑤沒話找話把話題引到成嵐的衣服上?!拔铱茨愫孟裉焯炖锩娑即┌滓r衫。你不是挺有錢嗎?都不換衣服的?”
成嵐又好氣又好笑?!霸趺纯赡懿粨Q衣服?我衣柜里衣服有很多,但種類很少,像這樣的白襯衫我家有一打。”
“天天穿同樣的,你不膩味嗎?”
“我對穿著不講究。男生嘛,跟女孩子服飾琳瑯滿目不同,基本上款式都差不多。怎么,我天天穿白襯衫,你覺得很難看嗎?”
忻瑤咽了口口水。
怎么會難看?比起那土了吧唧的校服,成嵐穿起標(biāo)準(zhǔn)制式的白襯衫來簡直活脫脫像個白馬王子,整個人都熠熠生輝。雖然此刻王子的戰(zhàn)袍有些汗?jié)瘢べN在身上,但高顏值完全駕馭住了原有一絲不茍下的凌亂,反突顯出一種說不出的迷離氣質(zhì)。
見忻瑤半天沒回他話,成嵐心想定是自己老穿同樣的衣服讓她厭煩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喜歡什么樣的衣服?”
忻瑤猛地回神,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隨口說:“我當(dāng)然最喜歡粉粉的小豬佩奇了?!?p> 小豬佩奇?
成嵐眉頭皺得死緊,內(nèi)心開始劇烈掙扎、博弈。
一時又恢復(fù)了沉寂,變得相顧兩無言。忻瑤實在受不了越來越壓抑的氣氛,想到前面課堂的事,她誠懇地對成嵐說:“今天的事,真的謝謝你?!?p> “應(yīng)該的。怎能讓你一個女生被老師罰呢?”
“還有……那個游艇禮物的錢……。”
忻瑤本來想說自己會還他的。但仔細(xì)一想,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弄錢。她的家境不算富裕,高三了,媽媽一定不會再讓她像前兩年那樣寒假出去勤工儉學(xué)。但如果問長輩伸手,估計一頓批評是逃不了了。思來想去,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不用給我。你忘了,我也是徐開的粉絲。而且你還是用我的賬號送的禮,就當(dāng)是我送給偶像的一份心意好了。”
忻瑤一想,這話說的也有道理,頓時心結(jié)盡解。
兩人起身打算回教室取書包回家,正巧最后一抹光徹底隱沒在天際,操場上突然起了風(fēng),吹得忻瑤打了個寒戰(zhàn)。不等她抱住自己手臂,一件寬大的校服外套已罩上了她的后背。
她吃驚地斜仰著頭看向一邊,明明光線昏暗,她卻能清楚看到成嵐的眼睛亮得跟星星一樣,包括他眼底的所有情緒及感情。
心,漏跳一拍。
忻瑤覺得心底有什么被微微攪亂了,但她很快穩(wěn)住心緒,讓自己停下腳步。
成嵐見忻瑤不走了,回過頭不解地看她。
忻瑤垂著頭,過了好久才抬起,勇敢直視成嵐的眼睛。
“成嵐,你是不是喜歡我?”她問地很認(rèn)真。
成嵐愣住,之后雖張了張嘴,但沒有回答,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
忻瑤嘆氣。其實不管他承不承認(rèn),她都感覺的到。于是她用一種近乎商量的語氣說:“成嵐,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歡我?”
“……?!?p> “你真的很優(yōu)秀,我不想你受傷。我只想和你一直做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種……普通朋友。我回饋不了你什么,我很清楚知道自己沒辦法喜歡上你。”
不知是不是夜幕落了下來,忻瑤越來越看不清成嵐臉上的表情。對方長久的緘默讓忻瑤覺得緊張,心如擂鼓,就在她以為會被這無形的壓力壓垮時,才幽幽傳來成嵐略帶沙啞的嗓音。
“因為我不是你喜歡的那款嗎?”
忻瑤松口氣,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說完,成嵐沒有等她,獨自轉(zhuǎn)身離開了。
忻瑤拽下身上寬大的校服本想叫住他,但最終沒敢開口挽留他落寞的背影,只能咬著下唇,眼中盡是頹喪。她說她不想傷害,但她不知道她剛才的話是不是已經(jīng)傷害了這個溫柔的大男孩,內(nèi)心的愧疚感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當(dāng)她頂著熊貓眼去學(xué)校,全程不敢與同桌的成嵐進(jìn)行一次眼神交匯。直到體育課,原本平靜的體鍛時光隨著我們的校草把校服外套脫掉,而瞬間引爆。
忻瑤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成嵐一改從前里面穿慣的那款白襯衫,竟難得穿了一件T恤衫跟潘岳龍在體育館打籃球,圍在邊上的人憋著笑全程指指點點。
因為那件T恤衫上不但印著一只可愛的小豬佩奇,更關(guān)鍵的是,這件T恤衫竟然還是粉色的——死亡芭比粉。
這詭異的搭配,簡直叫人沒眼看。
一旁楊姍姍也是目瞪口呆?!靶2萁裉焓悄母窠?jīng)抽了嗎?不走酷帥系,改走萌獸系啦?”
忻瑤捂住臉,心中碎碎念:昨天她說的話他到底聽懂了嗎?所謂不喜歡哪款,他理解的難道是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