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照片
接下去的兩天考試都比較順利。也不知道是休息的好，還是心情好，成嵐一天比一天氣色有所恢復(fù)。
忻瑤家離學(xué)校挺近，不需要坐車，放學(xué)后兩人一起走回家就行。但忻瑤心虛，怕別人知道成嵐住進(jìn)她家的事，亂傳閑話。為了避嫌，她要求成嵐跟在她十米后的距離。
現(xiàn)在的天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時節(jié)，忻瑤在校服外多套了件羽絨服，又戴上毛茸茸的保暖耳罩，顯得俏皮又可愛，總會不時引起路人的注目。
一路走來，忻瑤一次都沒回頭看過成嵐，不是不在意，而是她對他有種莫名地安心，知道他絕不會跟丟。
快到家里小區(qū)的時候，人行道旁的臨街商鋪里突然躥出來個高高大大的男生攔住了忻瑤的去路。那男生滿面堆笑：“你好，同學(xué)。我經(jīng)常在這附近看到你，覺得……覺得你很漂亮，想問下你叫什么，有沒有男朋友?！?p> 四周一起出來的看起來像是他同伴的一群男生相繼起哄。
搭訕啊……？
忻瑤慢慢收了臉上的笑容。對這種搭訕的，她遇得多了，熟門熟路的。
“我們不認(rèn)識，第一次就問女生這種問題，不好吧？”
男生表現(xiàn)積極?！霸瓉聿徽J(rèn)識，現(xiàn)在不就認(rèn)識了嘛。我先自我介紹，我叫……?！?p> 話沒說完，就見一人突然上前攬住忻瑤的肩，打斷他：“不用了。你們沒必要認(rèn)識。她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闭f完摟著忻瑤直接霸氣地走了，完全不給對方一丁點反應(yīng)余地。
忻瑤心里偷笑，本想夸成嵐干得漂亮，又幫她擋了個爛桃花。但瞅瞅一直搭在她肩頭的手，即便追求者都看不見了也沒撒手的意思，不由有些不樂意了。
她撥開他的手?！澳氵^了啊。十米以內(nèi)了，往后退?！?p> 成嵐說：“你家小區(qū)都快到了，沒必要了吧？”
“就是到小區(qū)了才要保持距離啊。你男孩子無所謂，女孩子的名譽可是很重要的?！?p> “誰跟你說男孩子這方面無所謂了？其實男生可比你們女生慘多了。你們女生受到騷擾、侵犯可以找男生擋，實在不行還有法律保護(hù)。我們呢？”
忻瑤回味一下，覺得成嵐說的有點道理。尤其像他這樣又帥又好看的，這方面煩擾肯定不少。
她仗義地拍了下他的胳膊，笑著說：“所以說我覺得我們之間合作的很不錯啊，繼續(xù)保持吧?！?p> 兩人回到家，看到方華桌子上留的紙條，意思說她晚上要上班，叫他們想辦法喂飽自己，最后還附加了一行小字：保持理智，不許亂來！
成嵐一頭黑線，也不知道這行小字是用來警示他的還是警示忻瑤的。
他問：“要不要出去吃？我請客?！?p> 忻瑤搖搖頭：“外面的東西不干凈，地溝油也多。你病還沒好呢，別給自己的身體找麻煩了。我來下面吧，簡單點的，我還是會弄的?！?p> 聽忻瑤說要主動下廚，成嵐心里甭提多高興了，樂得跟開了花一樣。
忻瑤見他笑得甜膩，一臉嫌棄，順手把紙條拍他臉上，就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成嵐把紙條拿下，看了看那一行“保持理智，不許亂來”的小字，又望了望忻瑤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心想：可以不亂來，但是理智保持無能啊。
他坐到飯桌旁，本想耐心等飯，但看桌布有點歪，就起身打算重鋪。掀開桌布的剎那，發(fā)覺這正方形飯桌的構(gòu)造挺特別的，四邊居然有四個隱藏的小抽屜。也是他等得無聊，就拉開抽屜看一看里面，有打火機(jī)，一些零碎的硬幣，兩支圓珠筆，還有……一個被覆著的小相框。
出于好奇，成嵐將相框取出，翻過來一看，整個人突然如遭雷擊，愣住了。
照片里是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的合影。小女孩很漂亮，能看出有忻瑤的影子，明顯就是她小時候。而那個男孩，則胖得像個球，五官一笑之下全被擠變形了，沒鼻子沒眼的，簡直叫人有些難以直視。
忻瑤下完面端出廚房時，就見到成嵐盯著照片發(fā)呆的樣子。
等忻瑤看清他看的是什么照片，大吃一驚，趕緊沖過去把碗一擱，然后飛快奪過相框扣在桌子上。她的表情緊張又嚴(yán)肅，明顯是不想讓成嵐看這照片。
成嵐問：“這照片上的是誰？”
“我干嘛告訴你？”忻瑤沒好氣地說：“我這相框本來是放在抽屜里的，你這人怎么自說自話的，沒經(jīng)過我同意，憑什么隨便動我家的東西？”
成嵐卻像沒聽到忻瑤說了什么，仍在問照片的事?！澳莻€小男孩又胖又丑的，你怎么會和他一起拍照的？他是你朋友？”
成嵐覺得自己提問的語氣已盡量平淡自然，卻不知怎么把忻瑤惹火了。
忻瑤哂笑?！皼]錯，他是我朋友，怎么了？他跟你一樣，也是我同桌，小學(xué)時候的同桌。我不覺得你們兩個有什么區(qū)別，所以你有什么資格說別人又胖又丑？就因為你身高腿長長得帥，就可以隨便嘲笑別人？”
“可能我剛才的話有歧義，如果讓你不舒服了，忻瑤，我跟你道歉?！?p> “希望下次不會再從你嘴里聽到這種以貌取人的話。不要讓我后悔讓你住到我家?！?p> 忻瑤拿起相框不快地回到自己房間，“砰”地關(guān)上門。
成嵐呆呆望著飯桌上那碗還熱氣騰騰的湯面，香氣雖不受控制鉆入鼻腔，但喉頭隱隱發(fā)苦，只是這苦澀中仍帶了一絲欣慰。
忻瑤，原來你并沒有忘記我，甚至還會維護(hù)我——那個曾經(jīng)最丑陋的我。
那時，他還不叫“成嵐”這個名字，他還跟著母親姓袁——還是一個又胖又丑，沒有朋友，學(xué)習(xí)差，運動糟糕，人人都能嘲笑他欺負(fù)他的一無是處的胖小子。
母親袁少梅從年輕時就是個大美人，追求者不少，所以早早嫁給了身為富二代的父親成敬堂。只是成敬堂是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沒幾年就厭倦了發(fā)妻，小三小四不斷。袁少梅不堪忍受對方無休止地出軌，寧可凈身出戶，毅然決然地離了婚。
離婚時袁少梅沒發(fā)現(xiàn)自己懷有身孕，等她意識到自己有孕時，已經(jīng)來不及把孩子打掉了。于是一個不受期待的名叫袁朋的嬰兒來到了這個世界。
雖然一開始不受期待，但畢竟血濃于水，母親還是愛他的。只是過于殘酷的現(xiàn)實一度壓得他們母子無法喘息。
袁少梅因為早婚，沒把大學(xué)念完就退學(xué)了，又因為婚后一直過著少奶奶般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沒半點工作經(jīng)歷，只有高中文憑的她很難找到薪水稍高一點的工作。不過一開始的幾年倒還好，因為那時姥姥還在。袁少梅在外忙工作，姥姥就在家教袁朋學(xué)習(xí)陪他玩耍，每個月還拿出微薄的退休金貼補家用，日子總算還過得去。
直到袁朋剛上小學(xué)那年，姥姥突然病倒，一查之下才發(fā)覺竟是得了肺癌。為了給姥姥治病袁少梅把所有家當(dāng)都拿了出來，最后就連房子都賣了，還問親戚朋友借了一屁股債，但最終仍沒能挽留住姥姥的生命。
等把姥姥的喪事辦完，他母子倆已經(jīng)窮困潦倒。
還記得那個天寒地凍的日子，他們母子被狠心的房東趕了出來，衣物用品在大街上被扔了一地。袁少梅默默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地?fù)?，而袁朋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等撿完了，袁少梅過來用力抹了他一把臉，說：“別哭了。男孩子老掉金豆子，沒出息。”
他抱住母親，哽咽：“媽媽，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袁少梅長嘆一口氣，自語：“我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去求他的?，F(xiàn)在，沒法子了?！?p> 然后她打了個電話，接著把東西寄放在一個同事家，就帶著他去見了那個人——那個從他出生到現(xiàn)在從來沒見過一次的親生父親。
在咖啡館見到父親的第一眼，袁朋就知道母親當(dāng)年為什么會義無反顧地嫁給對方，連學(xué)業(yè)都放棄了。因為父親成敬堂相貌堂堂，長得又高又帥，絕對是世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典型。如果不是他的花心，他的父母絕對是世人羨慕最登對的璧人。
“當(dāng)年走得那么決絕?，F(xiàn)在你還來找我做什么？”父親成敬堂的聲音很冷漠。
袁少梅沒理他，而是對袁朋說?！芭笈?，叫爸爸?！?p> 不等他開口，成敬堂已經(jīng)“哈”地一聲坐直了身子?！霸倜?，你開什么玩笑。斷絕關(guān)系那么多年，如今剛見面就找個小胖墩叫我爸爸？”
袁少梅冷冷瞥著成敬堂?！八悄銉鹤??！?p> “兒子？你當(dāng)我蠢啊？是你眼瞎還是我眼瞎？你看他又矮又胖又丑，有哪一點像我成敬堂的兒子？”
“他真是你兒子，親生兒子！”袁少梅憤怒了?！安还苣阏J(rèn)不認(rèn)，他都是你們成家的種。你有撫養(yǎng)他的義務(wù)?！?p> 成敬堂哈哈大笑?！霸倜?，你訛我呢吧？我們分開那么多年，誰知道這個是誰的野種。你當(dāng)我冤大頭，隨便塞個孩子過來，就要我替你養(yǎng)啊?！?p> 袁少梅再也忍不下去，拿起桌上的水杯就潑了他一臉。
成敬堂的臉?biāo)查g陰沉下來，揚手就扇了袁少梅一耳光。
“你還當(dāng)你是我老婆啊？我們早就沒有關(guān)系了。無論是感情上，還是法律上。我不管你今天帶這個小孩過來圖的什么，但我告訴你，就算他真是我的種，我也不會對他負(fù)任何責(zé)任。你應(yīng)該很清楚我成敬堂是什么樣的人，你的算盤怕是打錯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是袁朋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