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很久都沒能平復(fù)心情，他終究還是看到了周遭的慘狀。沒有血跡，亦找不到全尸，大部分人的尸體都在顧東園的那一劍中氣化消失，再尋不見，只剩了零星的碎肉殘肢，被二十位陣劍軍士收拾聚到一起——尚不足一人的重量。
他對顧東園沒有產(chǎn)生成見，此時的排斥、惡心與厭惡，都是生而為人的本能驅(qū)使。
顧小山臉色煞白地站著，問道：“五云夫人死了？”
“死了，尸骨無存?！?p> 他又問：“那……承影劍鹿大呢？”
陣劍軍士已經(jīng)拾來了干草柴禾，胡不器取了火石點(diǎn)燃，火苗噼啪跳躍中，胡不器忽然莫名地一笑：“公子，你問出這樣的問題來，那是太小看極劍九俠了。鹿大雖然瘋了，但要死可沒那么容易?！?p> 笑容漸漸消失，他將眉頭皺起，似乎遇上了極大的難題，好半晌才道：“有點(diǎn)不對勁。二小姐的劍，不應(yīng)該強(qiáng)到這個地步。”
路平心想：顧東園閉關(guān)十年參悟心法，現(xiàn)在剛剛出關(guān)，又沒有參考比較的對象，哪里談得上“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
卻聽陳孟起也叫了起來：“若是這一劍隨手就能出，豈不是天下無敵？我不信一個女人能有這樣的能耐?！?p> 他這是赤裸裸的歧視婦女。
身側(cè)人多，路平雖也得了幻陰心法，卻不敢在此時跟他爭論。忽地想起那日面對鐵劍門八劍客時，金花姥姥也有過類似的壯舉，醞釀多時，憋出個大招，與路平的千劫劍氣配合，一舉殺了八劍客中的五人。
顧東園的這一劍，是否也是相似的道理？
她是何時到的，路平根本不知。
而鹿大先是全力對付胡不器和二十位陣劍軍士，接著又被路平影響，沉浸于萬古長夜的馬屁中不可自拔，一時沒留心顧東園的動靜，也是有可能的。
路平將目光又投向了面板，26級的百花劍術(shù)和19級的百花心法（改），雖然等級肯定遠(yuǎn)低于顧東園，但模模糊糊卻也對十方山掌門的這一劍有了一些猜測。
只是中間還有幾個關(guān)鍵點(diǎn)未能想通，非得親身一試才能知曉。
余光中忽地瞥到了千劫劍氣，不由地一驚，兩只手都不自禁地擺跳了一下。
只見千劫劍氣后面括號里的“一轉(zhuǎn)”二字，已變成了“二轉(zhuǎn)”。
究竟是何時變化的，路平竟完全沒有留意。
心想：我穿越至此后，只不理智地沖動過兩次，第一次是與鐵劍門八劍客交手，想要救金花姥姥；第二次是以為顧小山被擒，上東寶山來救人。兩次沖動千劫劍氣皆升了一轉(zhuǎn)，顯然不是巧合。
看來千劫劍氣的提升，確與心態(tài)有關(guān)，多半還是與前身的執(zhí)念聯(lián)系在一起。他一心維護(hù)師門，我只要順意而行，便能使劍氣圓滿？
路平有些哭笑不得，隨即又有些心驚，渾身都不自在起來。然而左思右想，又覺得從身體到心靈，皆是自己所完全控制，偶爾有與前身相關(guān)的沖動，也盡可壓下，并無異常。
正自琢磨，胡不器皺著眉頭又道：“就算天資超絕，強(qiáng)大出乎意料，但……百花劍術(shù)，也不該如此霸道殘忍，乃至于敵我不分，出劍便不留余地，沒有后路?！?p> 確實當(dāng)?shù)蒙蠚埲贪缘浪淖?，整個十方山頭幾十號人物，除了逃跑的鹿大和作弊的路平，余者皆化作飛灰，死無葬身之地。
倘若顧小山與陣劍軍眾人不是提前被鹿大趕下了山，恐怕也難免要遭殃。
顧小山遲疑道：“以姑姑的性子，確是使不出這種劍法來?！?p> 他忽地一嘆，道：“唉，我算是知道了，為何姑姑殺人之后掉頭就走，怎么喊也不回頭。想必這一劍的后果，她自己也沒有預(yù)料到。不行，胡將軍，我們得去找姑姑，開導(dǎo)開導(dǎo)她?！?p> 路平差點(diǎn)失笑，心想：“你這個地主家的傻兒子，自己有多少斤兩心里沒數(shù)么？還想著去開導(dǎo)顧東園？”
胡不器一愣，道：“以二小姐的功夫，若不想見，我們哪里追的上？不如早些回十方山，沒準(zhǔn)二小姐早就在十方山等公子了?！?p> 顧小山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向了路平，沉吟著道：“路兄，我想邀請你去十方山游玩，又怕你多想，先前我和姥姥確是另有所圖，但現(xiàn)在，我姑姑的劍法你是見到了，十方山再不需千劫劍氣，所以我的邀請也是一片真心?！?p> 路平搖搖頭，斟酌著言語待要開口，卻聽胡不器忽然道：“他去不了。臘月初八，安平侯將在綠柳莊召開天下英雄大會，路平是關(guān)鍵人物，不可缺席，我要親自帶他回京?！?p> 路平一驚，想：“燕飛春要召開英雄大會，這事與我何干？”
片刻間便已醒悟：“王桐死了，殺他的是大師兄石開，以“為父報仇”的名義，但我才是真正的石正先之子?！?p> 又想：“王桐雖然一手打造了陣劍軍，為大秦江山立下大功，但其名聲并不好聽。一是因十八年前斬蛟軍血洗江湖鎮(zhèn)壓武林的那場風(fēng)波，一是因當(dāng)年屠殺石正先全家以致北線狼藉差點(diǎn)淪為千古罪人的行為?！?p> 二者中后者更為嚴(yán)重，不說民間的傳言，光是朝堂上，若非不久后陣劍軍出山以無敵之資橫掃六合，屢屢立下不世奇功，王桐說不定還關(guān)押在獄中，不得脫身呢。
聯(lián)想到之前的經(jīng)歷、見聞和一些猜測，燕飛春在此時要召開英雄大會，其緣由已然呼之欲出：他找到了石正先謀反、叛國的證據(jù)，想要昭告于天下，為恩師王桐平反。
路平心中一顫，忽地又想起了不久前與武安侯陳文遠(yuǎn)的相遇，心想：陳文遠(yuǎn)似乎覺得另有內(nèi)情，也不知真相到底是什么。
想到此節(jié)，他不由地將手摸到了懷中，抓住了那個小小的卷軸，道：“英雄大會與小子何干？小子籍籍無名，功力淺薄，哪有資格前去參會？胡將軍說小子是關(guān)鍵人物，真是會開玩笑。”
胡不器輕輕一笑：“你姓石，這便夠了?！?p> 果然如此。
路平心中盤算：我新得了26級的百花劍術(shù)和19級的百花心經(jīng)，配合千劫劍氣以及其他功法，能否成功從胡不器手中脫身？或許我該出其不意，先抓了顧小山作人質(zhì)？
目光轉(zhuǎn)向一片真誠地望向自己的顧小山，心中一軟，先自否決了后者。
至于前者……百花劍術(shù)到手從未試過用法，實在沒有底氣。
路平下定了決心，攥緊了那個卷軸，口中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去這英雄大會。況且我不姓石，這輩子都只做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