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想來，小葉和舟兩個字真是不吉利。
葉子總要離開樹的懷抱，小船兒也會離開港灣。
楊舟挺過來了，病魔沒能奪取他的性命。
但看他的眼神，黯淡無光，分明充滿了死志。
楊小葉便知道這人還是沒能完全救過來。
她嘆了口氣。
走到楊舟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楊舟?！?p> 楊舟于是把頭抬起來了一點，少年的眸子里什么都沒有。
啪。
清脆響亮，一個紅印子在楊舟的側(cè)臉浮現(xiàn)。
楊小葉語氣很冷，明明是軟軟的少女音，此刻卻好像含著冰刀一樣，刺激著楊舟脆弱的神經(jīng)。
“醒醒，三天了，該醒了。以后沒人來管你了。
起來啊！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哈，怎么比我一個女孩子還軟弱？
起來啊，全村人的仇還沒報，你好意思頹廢下去嗎！”
又一個巴掌甩上去。
楊舟把身體蜷縮起來，終于有了一點反應(yīng)，低低地啜泣起來。
楊小葉擰著眉，還想再說點什么，卻無端感覺體內(nèi)一陣熾熱，五臟六腑猶如火燒，她一口氣沒喘過來，嗆咳起來。
喉頭涌上來一股腥甜，楊小葉無心管楊舟了，踉踉蹌蹌跑到外面去。
一串劇烈的咳嗽聲傳過來。
對楊小葉的擔(dān)心一下子克服了一切，楊舟跟著沖了出去。
“阿葉！你......”
“沒事吧”三個字卡在少年的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來，不上不下卡得難受。這幾天高燒帶來的渾渾噩噩，失去一切的悲痛，紅腫的臉頰上的刺痛，都短暫地消失了。
他看見楊小葉伏在水邊用力咳嗽著，每咳一下就帶出來一點血花，星星點點的血花濺到水里，暈開一小片紅色。
楊小葉看見他跑出來，硬是頂著五臟六腑的灼燒感擠出一個笑，鮮紅的血從她的嘴角溢出，蜿蜒而下，流到脖頸上，刺目極了。
一點也不溫暖，楊舟只覺得難受極了。
她忍住咳嗽，擦了擦嘴角的脖子，不出意外地沾了一手血。
“我聽說，有些妖魔，是帶毒的。”
所以前幾天楊舟的高燒，也有這個因素嗎？
那她中的毒，大概是要深一些了。
楊小葉想到了夢里躲不開的黑紅，笑容帶上了苦澀。
暈開的血色里，幾只小魚小蝦翻著肚皮浮了上來。
......
經(jīng)歷過這件事之后，楊舟終于是不再頹廢了，雖然也不可能恢復(fù)到從前那樣的陽光了。
他們都知道那段無憂無慮的童年過去了。
楊小葉拿樹枝在地上畫著地圖，她小時候曾對這些非常感興趣。
“我們在這里，最近的城鎮(zhèn)在這里，向北走，有差不多四十里路。我們兩個人肯定走不了那么遠的，那就只能走水路?！?p> 江南水系發(fā)達，河流眾多，劃船過去也是比較省力的一種方式。
就是容易迷路。
楊舟有些迷惑：“去菰城？去哪里做什么？”菰城只有大人們趕集時才會去，聽說是一個非常繁華的地方。
楊小葉把樹枝戳在了代表菰城的點上，嘆氣道：“我們兩個人，總要去接觸人群的，人越多的地方越有機會。而且，你看我們兩個能在這荒野活下去嗎？就算活下去，也只能勉勉強強，一事無成吧。再說了，我得找藥?！?p> 楊舟想起了楊小葉吐血的畫面，心里一緊。他明白了什么，他和楊小葉一起長大，知道她曾經(jīng)特別喜歡各種玄幻的修仙傳說，對那些仙人很好奇：“你是要去找傳說中的仙人？”
楊小葉回答他：“不是我，是我們。”
她畫了一條線：“北地，我們可以去那里找獵魔人，求他們幫忙，學(xué)習(xí)如何變強大。也可以去找傳說中的修仙者，加入仙門學(xué)法?？傊儚姶?，報仇?！睒渲υ诘厣洗亮藥讉€坑，“這里，這里，都是傳說中有仙門的?！?p> “萬一......我是說萬一，修仙不是要看資質(zhì)的嗎？萬一我們兩個資質(zhì)......不佳，仙人不要我們怎么辦？還有獵魔人，不一定會幫我們的吧?！睏钪郦q豫著說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
很合理的擔(dān)憂。
資質(zhì)，最大的未知數(shù)。
“沒有萬一，一定要做到，一定要變強大。就算是求著人家，也要走下去?！?p> 他們整頓了所有能用得上的東西，楊小葉甚至拿彎曲的鐵絲做了個魚鉤，拆了衣服的線做了釣繩，再找根竹竿，釣起了魚。
江南別的不多，魚是真的多。
作為餌料的蚯蚓也很好找。
楊小葉發(fā)揮著自己上輩子這輩子學(xué)過的所有技能，只求能吃飽一點。
她翻找著久遠的回憶，想到了某個無所不吃的男人。
楊舟被她派去找船了，這附近肯定能找到，若能找到些菜地，就更好了。要走四十里水路，這個小筏子肯定是不行的。到時候去了寬廣的水域，翻了可就完蛋了。
最后他們就帶著一些米糧，一些用具，劃著木船離開了這里。
小棚子漸漸遠去了。
楊小葉劃船并不快，有一下沒一下的，累了就和楊舟換，兩個人都累了就躺下休息，或者釣魚。
至于楊舟什么時候?qū)W會的劃船？
哈，生活逼迫，無師自通，學(xué)啥都快。
她學(xué)著大人的手法，掐著魚的肚子把內(nèi)臟擠出來，然后在河水里漂洗干凈，放到船板上曬干。這種魚不大，最長也就成人手掌那樣，數(shù)量又多，很好釣，而且很適合制成魚干。
油炸最好吃了，炸得酥脆，香氣就逸散開來，骨頭也炸酥了，都不用擔(dān)心被魚刺扎到。
現(xiàn)在......嘖，有的吃就不錯了。
楊小葉近乎冷漠地殺著魚，她討厭手上的魚腥味兒，也討厭小生命在手上逝去的感覺，卻還得拿魚內(nèi)臟的腥氣吸引更多的小魚過來。
現(xiàn)在是春夏之交，太陽不是特別曬，但是曬上幾個小時的大太陽，這是他們受不了的。于是他們中午就去靠岸，找陰涼的地方架鍋燒水煮飯，恢復(fù)體力，傍晚則多趕一段路。至于晚上趕水路，他們是不敢的。
黑漆漆一片的水面，仿佛能吞下一切，幽深不見底，殺人于無形。
總覺得隨時會蹦出來一只水妖，把他們拖入地獄。
楊小葉看著火花，打了個激靈，有點害怕地想，這可是個玄幻世界，水妖什么的還真的有可能爬出來。這么一想，暗沉沉的水面更可怖了。
她也并非是看起來那樣堅強。
楊舟在邊上吃著楊小葉烤的魚，口里嘟囔著：
“楊小葉你什么都會，好全能啊！”
楊小葉回他：“那你就快學(xué)會鉆木取火，火折子遲早不夠用的。”
楊舟：“......哦。”楊小葉突然就好像一個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