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頭等她換好衣裳,是一件玫紅色的束腰連衣裙,幾年前有個男的和我說這個顏色襯我膚色白皙,因此有一段時間里我經(jīng)常買玫紅色的衣裳。
如今看來要么是他瞎了眼,要么是我失了明。
不過這件裙子穿在她身上確實好看。
我拉著她在左邊靠里第二張桌子前坐下,將那杯冒著熱氣的姜茶推了過去。我問:“先認識一下吧,我是微光酒館的老板,我叫林微光?!?p> “我姓張,姐姐叫我允晴就可以了?!彼f話時有點怯怯地。
“張允晴,很好聽的名字?!蔽倚χf。
“謝謝?!彼曇粲行┥硢。夜烙嬎且呀?jīng)哭了很久了。
我不太見得別人哭,世界上最無用的事情就是哭,對于你的自身能力來說絕對不會有所提高。但淚水同樣也是不可或缺的東西,哭或許無用,可毋庸置疑地,人類在某些時候必須要用淚水來替我們抵擋一些情緒。
長大以后才知道,哭泣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發(fā)泄。
“為什么哭呀?”我從一旁的花架上取一朵花瓣上沾著水珠的茉莉,修剪好花枝,送給了她。
“女孩子就像這樣的沾著花露的茉莉,潔白無瑕,而眼淚就像是養(yǎng)料,哭著哭著,留給花朵的可就只??菸??!?p> 她茫然的抬起頭,卻只看了我一眼就羞澀地垂了下去。
“這花香嗎?”
她點點頭,小聲地說:“香,和我奶奶家的花圃里的一樣的香?!?p> “所以你是因為奶奶所以才這么難過的嗎?”我又問。
她咬著唇點頭,任由淚水慢慢的淌了下來,“我,我可能再也回不去那個小鄉(xiāng)村了?!?p> ……
故土之于國人來說,絕不僅僅只是一個出生地而已,更是對家的一種歸屬感。
允晴生在中南地區(qū)的某處山區(qū)中,說起故土時她眼里仿佛印著光芒。
“我們老家很窮,很窮很窮,窮到通往山村的路都是泥土路,一到雨天路上就泥濘的緊。每次爺爺騎著摩托車經(jīng)過,我們都需要把腳抬起,但褲腳上還是會沾上泥土?!?p> “從我們家到小鎮(zhèn)上趕集,一天就只有三趟班車,一班車在六點半,太陽還未升起的時候。二班車在七點半,運氣好等車的過程中能遇見那一天的日出。末班車在八點半,如果錯過了可就只能走路了?!?p> “走路需要兩三個小時的腳程,我爺爺奶奶暈車,所以每次都只能走路,往往是在天空剛翻起魚肚白的時候就準備出發(fā),等到了鎮(zhèn)上,已經(jīng)八九點了。”
“我們家住的木房子,吃柴火飯,坐在灶膛前燒火,只用一會兒衣服上就總能沾上些黑不溜秋的東西,洗都洗不干凈?!?p> “但我覺得那個地方,依然是我最懷念的地方……”
我覺得鄉(xiāng)村應當是許多人懷念的地方,包括我自己。
用允晴的話來說,農(nóng)村就是春有花香,夏有微涼。秋有豐收,冬有團圓。
以及……
允晴兩歲時父母就來了城市務工打拼,年幼的她和年邁的爺爺奶奶成了互相取暖的留守兒童與空巢老人。
再遙遠的日子她也已經(jīng)記不得了。只記得三歲時爺爺奶奶由于農(nóng)忙,大把的農(nóng)活要做,因此必須把三歲的她送到村里開設的幼兒園里啟蒙。
與城市里的幼兒園或許不同,農(nóng)村設施并不齊全,甚至于連個滑滑梯都沒有。
但她記得,那位慈祥溫暖的老師親手在雜草叢生的操場上,給她們做了一個秋千架。
那時候每天很早就起來了,洗漱齊整之后就會背著小書包和奶奶一起走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到村里唯一的一所幼兒園讀書。
這里只有一位老師,依稀記得姓龍,她不單單為允晴他們這些年歲不大的孩子啟蒙,另外還教了幾個讀四年級的哥哥姐姐。
兩個年級的人也正是兩個年紀的人,只在一間教室里上課,所有的課程就只由一位女老師教學。
說起來略有些不敢置信,但毋庸置疑,甚至如今都還有地方因沒有學校,農(nóng)村里的孩子沒有辦法讀書習字。
提起這段日子,我從允晴的臉上看到了感動。
她說:“其實我不太記得龍老師的模樣了,但腦海里總有她一筆一畫教我們寫字的身影。那個學校就那么三間平房,一間用做食堂,飯菜都是老師自己做的,一間用做小商店,但里面并沒有很多琳瑯滿目的零食,都是她自己坐車去鎮(zhèn)上買的。”
“做我們教室的那間最大,里面坐著我們一共二十幾個學生吧,還有幾個大哥哥大姐姐,他們讀四年級,早讀的時候他們操著鄉(xiāng)音讀英語,我們就在一旁羨慕的聽著,半個字都聽不懂,卻還是覺得開心,憧憬著等到我們這么大了,就也可以學習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了。”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那一天下著瓢潑大雨,奶奶因為要去收稻谷耽擱了,所以我等了好久都沒看到她來接我?!?p> “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奶奶的身影卻還沒有出現(xiàn),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就跟止不住了一樣,龍老師始終陪伴在我左右,拿豆奶和糖果哄著我?!?p> “所以我覺得,龍老師一邊扮演著我們老師的角色,卻也一直都扮演著一個溫暖的媽媽角色,在我眼里她真的很辛苦,一個人擔下了一個學堂。并且一擔就是好幾年。老師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職業(yè),而鄉(xiāng)村教師更是一個無私無畏的團體?!?p> 我聽完她的話,沉默了很久。
誠然,這樣的一個環(huán)境并不好,但從農(nóng)村里走出來的這些孩子,心里眼里都帶著一份對于老師的感恩之心,樸實的他們知道,如果沒有這些在山村里堅守的教師們,他們都將沒有書讀,所以他們可以看到農(nóng)村教育的難得,也更加懂得珍惜這份難得。
他們的眼里都有光芒閃爍,是對于這個世界的憧憬與期待。
我總覺得這個故事到這里還沒有結束,允晴與生她養(yǎng)她的故土之間的故事,這只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