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從允晴開始,每個失意的人來我這里想要買醉,說的第一句話都是:老板,你這兒有酒么?
我就納了悶了,微光酒館四個字難道不夠明顯嗎?
酒館怎么會沒酒呢?
“當然有?!蔽艺酒鹕韥?,“但看上去你也不是可以喝酒的年紀。”
我轉(zhuǎn)身去柜臺給他拿杯子,允晴也拽著他在我們這一桌坐下。
像這樣的人,我們都有著不宣于口卻了然于心的默契——能勸著他們別喝酒,那就往死里勸。
雖然我這里并不賣假酒,但未成年人喝酒,怕就怕他酒精中毒。
我給他倒了杯冰箱里剛拿出來的可樂,看著他提杯,仰頭,一飲而盡。
在氣質(zhì)這塊來看,將來高低得是個副科級干部。
“可樂而已,沒必要這么喝??!”我手環(huán)抱著,冷不丁說一句。
他抬頭看著我,驀地笑了。
我渾身瘆得慌,正準備問他大晚上跑來買醉的原因,他首先開了口。
“這地方看著挺不錯,我能在這睡一晚嗎?”
我差點要說小店兒只賣酒,不住店。
“不想回家?”
他手握著玻璃杯,自嘲一笑,“那就是一房子,家個屁,從那個女人進了門,我的家就只有老子一個了?!?p> 嘖,動輒破口大罵,可見他應(yīng)該是從社會大學(xué)歷練過的人。
對于這種人我沒敢太對著干,畢竟身為富婆的我越低調(diào)越安全,但你好歹有家人,老子家人都不在了在這兒跟我耍威風?
我很不高興,但耐著性子和他說,“不回去就不回去唄,多大點事兒,正好我也沒有家,就在這一塊吃了這頓小龍蝦再走吧?!?p> 他好像很詫異我會這么說話,因為看我的衣著打扮,更多的像是一個鄰家知心姐姐。
允晴也愣愣地將我看著。
良久,小屁孩反應(yīng)過來,將杯子往桌上一扣,急道:“老子是來喝酒的!”
我切了一聲,去冰箱把僅有的三瓶啤酒拿出來,擺在他面前,“啤酒,別的不賣?!?p> 他更急了,蹭的一聲站起來,“老子有錢,你憑什么不賣?”
“老子比你更有錢,我說不賣就不賣?!蔽易伤?,“給我坐下。”
“年紀輕輕,別的不學(xué)給我學(xué)喝酒,你喝醉了家里那個婆娘就會走了?你喝醉了就不煩惱了?德行?!?p> “什么事就非得喝酒不可了?和我倆說說,保證不笑話你好吧?!?p> 他很欺軟怕硬,我稍微比他兇點,就不敢在我面前發(fā)狠了。
不情不愿地把啤酒咬開,帶上手套,乖乖地吃龍蝦。
允晴嗤笑一聲,也帶上手套開吃。
我看了他一眼,語氣也軟了下來,“你父母怎樣是你父母的事,他們所做的影響不了你的未來,沒必要為了他們的錯誤作踐了自己?!?p> 雖然搞不懂他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但大致曉得他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可憐孩子。
這個時代不是時常流行著一句話嘛,父母是真愛,孩子是意外。殊不知哪怕是意外,也會因為和諧有愛的家庭而無微不至。
真正的意外,是那些本就無愛的家庭所生下的孩子。
他吃龍蝦的動作慢下來,再端起杯子喝了口啤酒后,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有時候想想,其實沒必要。我媽走了,不要我了,我爸也沒怎么想要我,他重新娶了個女人進門,他們有自己的兒女,他們才是一家人?!?p> “我好像無論在哪里都是多余的,就像是欠了他們東西,去哪里都像是欠債未還的人??晌颐髅鳑]有求著他們生下我,反而是他們,是他們莫名其妙的生下我卻又莫名其妙的拋下我。”
“倒像是我的錯一樣,可我做錯了什么?”
唉,這種事!
我有時候是真無奈這個社會。
有些年輕人干柴烈火地就在了一起,哪怕全世界都反對,他們還是覺得自己愛情至上,可到了最后發(fā)現(xiàn)不是對的人,這他娘的他們好聚好散了。
那當年美名其曰“愛情結(jié)晶”的他們的孩子怎么辦?
他們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可又莫名其妙地成為被拋棄的人。
正如眼前這個男孩子說的,他并沒有求著誰把他帶到這個世界。
真的很不負責任!
我挑了個最大的龍蝦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輕嘆一口氣,“我還是那句話,有時候來到這個世界本就是一場歷劫,你很苦,但永遠不要小瞧了比你還要苦的人,學(xué)會苦中作樂,才能有勇氣走下去。”
他抬頭看著我,允晴也抬頭看著我。
我以為哪里說錯了話,狐疑的將他倆望了望,“不是這么個道理嗎?”
他倆搖頭。
我繼續(xù)說:“我之前看《還珠格格》的時候覺得很奇怪,皇后特別壞,至少在那時候的我看來,真的很壞?!?p> “可為什么她的身邊還有容嬤嬤這么對她好,這么為她著想為她付出呢?”
“后來我知道了,再好再善交際的人,也有人不喜歡他,再壞再狼狽的人,也會有人愿意做他生命里的光?!?p> “你好好想想,你的人生迄今為止,可出現(xiàn)過什么讓你銘記于心的光?”
定是有的,他陷入了沉思。
我笑開來,“你在思考,看來還是有的?!?p> “生命的意義不僅僅是別人對你好,而你守護別人對你的好更加讓人難忘。人生在世本來就那么些年,肆意瀟灑是過,斤斤計較是過,整日陰郁寡歡是過,每天心若燦陽照樣是過?!?p> “與其渾渾噩噩的過完一輩子,你不如想想人生這道旅途中有沒有什么被你忽視的景色?!?p> “你爸媽應(yīng)該沒有斷你財政零花吧?”
他搖頭,“他們可能也覺得對不住我,每個月只想著用錢來彌補我?!?p> “那你用這些錢去學(xué)一些你喜歡的東西,不比被你拿去酒吧揮霍來的好?”
我問他。
在我看來人生是自己的,我們改變不了出身,但至少能主宰我們該以怎樣的一個精神面貌活下去吧?
我相比賣酒,更喜歡學(xué)釀酒。
“等著我。”我對他們說,然后轉(zhuǎn)身去了我的地下室,也是我的酒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