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來了?”
司蔻微微仰頭看著他,藏在烏云后的月亮露出來一個尖尖,淡白清光下,男人的輪廓清晰了些。
她夜視的本領還沒丟,此時男人臉上淺淺的兩個小酒窩,看起來特別順眼。
甚至……她的心情都跟著好了不少。
想溺死在齊瑜的酒窩里。
不過這酒窩片刻便消失了,男人突然板著臉。
司蔻一愣。
“你是傻的嗎?”
“你不知道你現(xiàn)在不能打嗎?”
“帶這么一個人就敢往外跑,如果今晚上我沒來,我沒來……”
齊瑜前兩句說的氣勢十足,最后一句,說著說著就開始委屈起來。
“我沒來……你怎么辦呀……”
“……”
司蔻有些手足無措。
“那、那你不是來了嗎?”
她頭一次以這么弱弱的語氣說話,準確來說,是哄一個男人。
這感覺……實在是新奇,卻,難得的,并不討厭。
“下次……不許這么冒險了?!?p> 齊瑜的臉微紅,可惜夜色無邊,司蔻沒能看見。
可這并不影響她想逗他的欲望。
“哦?要你管?”
司蔻歪著頭,嘴角微揚。
“我也想管啊……只要你給我名分……”
男人嘀咕道。
司蔻沒聽清,眨了眨眼睛:“你說什么?”
“我說!”齊瑜沒好氣的道:“你這個沒良心的,是誰拋開被窩和花魁,大半夜的過來救你……你還、還不知感恩……”
“花魁?”
司蔻很精準的抓住了重點。
齊瑜只覺得后背一涼,福至心靈的開口道:“哦不,我雖然看過幾眼花魁,但從沒碰過那些女人,真的!真的!”
“手都沒碰到一下!”
求生欲極強。
桃花眼睜的挺大,一張俊臉看起來蠢萌蠢萌的。
司蔻一聲輕笑,齊瑜回神。
他臉上迅速浮現(xiàn)出一層薄怒,看著司蔻的眼中,幾分控訴,除此之外,全是她的倒影。
“這么說?你是不想認這個救、命、之、恩了?”
男人自認為說這句話的語氣很兇,“救命之恩”四個字,咬的格外重。
實際聽起來……很奶。
鬼使神差的,司蔻笑著道:“若是不認會怎樣?”
“若是不認……就當我齊瑜積功德?!?p> 男人緩緩道,眼睛沒看她,臉上還是一副傲嬌的神色,司蔻心頭卻是狠狠一震。
她以為至少會是什么,看錯了人,好心喂了狗,從此恩斷義絕什么的……卻沒想,他的辦法竟是如此溫柔的妥協(xié)。
“那……若是認了,又如何?”
司蔻定定的看著他。
齊瑜偏頭,淡定的回視,月光微弱,司蔻卻覺得男人的眸子,亮的驚人。
“那就……”
“以身相許好了?!?p> ……
司蔻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棧的。
此時坐在輪椅上,小口小口抿著茶。
方才……
司蔻這個前生的大齡青年女青年,不是沒被表白過,只是從未心動。她實在搞不懂,為什么剛剛她……會莫名激動到,小鹿亂撞。
啊啊啊啊,小鹿快撞死她這個近三十歲老阿姨的小心臟了。
不過,畢竟天賦技能擺在那,司蔻很快冷靜下來,無意識的微抬下巴,卻是不經(jīng)意錯開著男人灼熱的目光。
緩緩道:
“你這是賴上我了?”
“是!”
“……”
男人回答的毫不猶豫,那語氣,像是在宣誓。
幾柱香前的司蔻,當著齊瑜的面,默默捂住臉,按住輪椅機關掉頭就跑,虧得長亭在身后幫她攔著那個狗男人。
客棧房間里,連翹準備好了浴湯。
司蔻靠著桶壁,發(fā)著呆。
她突然很想哭,又很想笑。
一生也許就這么一次“戀愛腦”,她想,也許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與齊瑜相遇的。
他就像她的奇遇。
向來不封建迷信的司蔻,偏頭看了看窗外,看著天上那若隱若現(xiàn)的彎月。突然覺得,齊瑜就是諸天神佛對她的眷顧。
“謝謝?!?p> 司蔻輕聲道,語氣充滿虔誠。
“謝什么?”
某個狗男人破窗而入。
“……”
“你別以為一句謝謝就能抵消了!”
齊瑜神情突然急起來,眉頭皺著,緊緊盯著她。
司蔻往水下沉了沉,好在連翹放了不少花瓣,她倒是不害怕走光。
然而這個微小的動作猛地驚醒了齊瑜,一抹緋紅從脖子逐漸爬上耳朵尖。
狗男人面上一本正經(jīng)的,繞過浴桶,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屏風后面。
“抱歉。”
男人緩緩道,語氣態(tài)度十分誠懇。
珍而重之。
哦,這該死的溫柔。
司蔻剛平復下來的少女心,又在遭受小鹿的亂撞了。
還沒等她開口說什么,男人突然急匆匆的補到:“擅闖你房間是我的不對?!?p> “但是,這跟救命之恩不能混為一談啊,你還沒給我答案呢,到底要不要以身相許???”
司蔻:“……”
齊瑜一口氣說完,都不帶停頓的那種,仿佛怕司蔻溜走似的。
“等我想想行嗎?”
司蔻揉了揉眉心,這幾日的事情,總給她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
“想?”
“是我長得不好看嗎?武功不夠高嗎?不夠有權有勢嗎?”
“這有什么好考慮的!”
要是別人……早就巴巴的貼上來了,就她,還要猶豫。
讓他眼巴巴的等。
“……齊瑜。”
司蔻隔著屏風,只能看到男人的輪廓。
“等等,你……你先別說。”
齊瑜緩緩道。
“我知道,現(xiàn)在局勢不清明。”
“你是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女子,肯定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p> “我也有,我不會妨礙你?!?p> “我懵懂十年,荒唐又十年,現(xiàn)在,我想跟你并肩而立,共度余生。”
男人輕嘆了口氣。
“我不會逼你,你可以慢慢想?!?p> “我覺得,我們天生一對,沒有誰比我適合你,也沒有誰比你更配得上我。”
“對了,我未來的岳父岳母大舅子什么時候回來?”
司蔻聽得一愣一愣的,男人突然開口問這個,反射性的答道:“不出三月?!?p> “三月……”
男人似乎很失望的樣子。
“三月后,我會讓祖父出面,去你們府上商量婚事?!?p> 司蔻:???
進度是不是太快了點。
不是說要我慢慢想的嗎?
“三個月的時間,足夠讓你對我情根深種?!?p> “哪里來的自信?”
司蔻沒好氣的笑道。
“你啊,你給的?!?p> “你是不知道,你看的我眼神,就比我看你的,含蓄那么一點點?!?p> 齊瑜說著,語氣里盡是得意滿足,像是抱著蜂蜜罐的小熊。
“滾!”
司蔻冷生冷氣的道,那狗男人卻是嘿嘿一笑:“看吧看吧,別不承認,你就是動心了!”
“我走了?!?p> 男人隔著屏風揮了揮手,從另一邊的窗戶跳了出去。
浴湯有些涼了。
司蔻緩緩起身,經(jīng)脈里傳來一陣一陣的痛感,讓她剎那清醒。
就在昨日,她都不會覺得,病弱會讓她怎么樣。
可現(xiàn)在,她遲疑了。
齊瑜不在意她這副身子,可她自己會糾結。
愛情啊,果真會讓人顧慮變多。
……
鎮(zhèn)國公府。
“父親。”
溫如許端坐在下首,微垂著頭。
“照你這么說,宣平侯此次,怕是有大難?!?p> “大難?”
溫如許不解,自家祖父卻是搖了搖頭,微閉著眼。
“這趟渾水,你別去攪和。”
“那位是急了,打算拿宣平侯開刀呢。”
“我們溫家規(guī)矩一些,換了新主……不知道還能保多少年。”
男人猛地瞪大眼睛,鎮(zhèn)國公卻是淡淡一笑:“孩子,溫家不可保你一世無憂,你是嫡長子,必要時,還要靠你保溫家?!?p> 溫如許這一夜都沒睡著。
腦子里閃過那個女人的臉,“思慮過多,夜不能寐。”
她倒是烏鴉嘴。
這一輩的年輕人,就要露出鋒芒了。
三皇子齊云庭,曹閣老最喜愛的學生,文采斐然,武功卓絕,謀略深遠。可謂是京城子弟里,最耀眼的一個。
五皇子齊云厲,謙遜有禮,溫潤如玉。身上還有北狄的軍功,江南賑災的名聲,可惜……生母只是一個卑微的宮女。
而太子殿下,默默無聞,據(jù)說一來是有皇后的面子上在,二來是沒找到一個能服人的理由,那位遲遲廢不了太子。能中規(guī)中矩做事這么多年,還沒人能抓到他的把柄,太子也是個不簡單的。
三枚骰子放好,便就等人下注了。
右丞相家的大公子陸安,與自己齊名的青年才俊。溫如許見過幾次,難得的見慣世故卻不世故。
他看得羨慕。
陸家也是世家,勾心斗角不少。陸安那樣驚才絕艷,玲瓏剔透的人物。芝蘭玉樹,皎皎朗月,世間難得那般人。
如此比起來,外戚柳家的庶子,今年的探花郎柳懷洛,倒是有幾分凄慘。
若是生在清正一點兒的家里,哪怕沒柳家這么得勢,就算是庶子,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處處受制于人。
即使是這樣的出身,柳懷洛還是發(fā)展的不錯,不僅得到了老家主的青睞,還有朝廷的重用。可如此下去,心智不堅定者,難免淪為當權者的鷹犬。
再來便是齊王世子,那個京城第一紈绔,醉生夢死,囂張混賬。這種話,溫如許是從來沒信過半個字。
齊老爺子怎么會養(yǎng)出來這樣的孫子?可偏偏還真有自欺欺人的,認為齊老爺子腦子不清醒了,開始看齊王府的笑話。
開國功勛齊王府的笑話,可是那么好看的?
這樣想來……宣平侯府的嫡長子司琰遠赴邊疆,不知道是福是禍了。溫如許一向很敬佩他,司琰是這代,真正經(jīng)歷過生死一線的真漢子。
少年將才,天槍橫世。
倒是沒想到,他的妹妹也這么……有膽有識。
他若在那個位置,大概也會忌憚這一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