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楊玉賓和劉玉民一同去喝喜酒時,說說笑笑并肩而行,似乎在他們之間已沒有了芥蒂,少了隔閡。下午第一節(jié)課剛上時,楊玉賓趕回來了,劉玉民連影子也沒見。雖然從楊玉賓的臉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悅的表情,但他的舉止呆板,內(nèi)心里好像有不滿的情緒要發(fā)泄。過了好一會,他才表現(xiàn)出一副心閑氣定的樣子,又既“幽”且“默”了。
“活該!”
陳思靜心里暗暗叫好。她從來都認(rèn)為楊玉賓過于圓滑,對于劉玉民種種不端的行為聽之任之,不作正面的批評,甚至反過來向他檢討自己的過失匯報自己的工作。這樣已經(jīng)不是圓滑,是十分軟弱且有媚骨。
課間時,趙梅婷激動地說起她的婆婆胡淑珍,說起潘老安,所言都是他們的缺點:胡淑珍木訥遲鈍,潘老安直率天真得像個小孩。對于這些,李祥君還是第一次聽到過,也許她說得對,情形原本就是那樣。但李祥君卻有另外一種想法,不管趙梅婷說的是否屬實,在人前說這些事情總有些不妥。想法歸想法,他不能去糾正她,阻止她。
劉玉民在第五節(jié)課未下來時回來了,滿嘴的酒氣,滿口的酒話。他詳盡地敘說楊玉賓走后他又如何和另外幾個人開了一杯,和林占河險些吵了起來。他直著舌頭,貶低著林占河的為人,滿臉的不屑與鄙視。
“算個啥呀!我沒拿他當(dāng)個棍兒!”他重復(fù)著酒話,不管自己的話該說不該說,“校長,楊校長,你不對?!?p> 楊玉賓不耐煩地看著他,愛待理不理地問:“哪,哪不對?”
劉玉民一甩胳膊:“不陪我,把我撂在那啦,我官???我不是村長書記,你不給面子!”
楊玉賓沒有和他爭辨下去,坐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專心地擺弄鋼筆,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
劉玉民好像沒有理會他的情狀,繼續(xù)說著,不管有沒有人聽。
學(xué)生放學(xué)后,全體老師都在座,劉玉民的精神氣更足了,他指著操場說:
“明天,叫學(xué)生帶掃除工具,要搞衛(wèi)生。瞅瞅,瞅瞅,紙片子,柴草棍兒……都掃,都掃。”
劉玉民的這種頤指氣使的行為人們已看慣了,都見怪不怪。陳思靜的輕蔑已溢于言表,她斜視著劉玉民,夾了夾眼睛,撇了撇嘴。
座鐘已指向三點時,楊玉賓揮揮手,意思是下班了。
十二月的天已經(jīng)很冷了。雖然還沒有到天最短的時候,但此時的太陽離地面只有幾丈高,昏黃的光無力地照下來,沒有一點生氣。
每年的冬天都是最難熬的時候,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生爐子,然后燒炕??樟艘惶斓奈葑永溧侧驳兀獰冒胩觳拍軣岷跗饋?。
李祥君升好了爐子。從爐蓋的縫隙里看見火苗嗚嗚地叫著竄向煙道,李祥君不禁興奮起來,貓下腰有滋有味地欣賞。陳思靜拍了他一下肩膀,道:
“哎,燒炕去。別像個小孩子似的,瞅啥啥稀奇?!?p> 李祥君打了個立正道:“是!”
燒炕時,爐筒子戧出絲絲縷縷的黑煙,陳思靜便問:“是不是爐筒子堵了?咋冒煙呢?”
李祥君回答道:“沒有吧,才通完十多天。是這么回事,爐子燒著,門灶也燒著,煙都從一個煙囪出去,兩口爭一口,能不冒點煙嗎?就像兩個男人爭一個女人,不打仗才怪呢?!?p> 陳思靜被李祥君這個比方說樂了,她覺得這個比喻挺有趣的。她拿過一棵白菜邊切邊說:
“祥君,你說劉玉民這么干有啥好處?一喝酒就啥時候回來,回來了吹五作六的,動不動就瞎指揮,就好像他是校長似的?!?p> 李祥君回答道:“就那個德性了,自己怎么做都可以,別人都得象個順民似的。也是,楊玉賓還真得有這么個人伺候著,要不的,那小膀就扎煞了?!?p> 陳思靜和李祥君說了一會劉玉民,話又轉(zhuǎn)到趙梅婷的身上。陳思靜說趙梅婷昨晚和潘傳東打仗了,早晨來時眼淚巴唧的。李祥君故意裝出不知道的樣子問道:
“跟你說了?”
“沒有,我看出來的?!标愃检o一邊掰著白菜幫一邊說。停了一下,她又繼續(xù)說道,“梅婷也真是,相中誰不好,怎么就相中那人家了?潘傳東我不了解,就那潘老安……哧,啥話也藏不住,心里想啥嘴里說啥,他們老潘家從根到梢沒有一個‘尖’的?!?p> 李祥君忽然插嘴道:“那你、咋不事先跟趙梅婷提這個醒呢?”
陳思靜詫異地盯著李祥君看了一會兒,直看得李祥君心里發(fā)毛。陳思靜把掰掉的白菜放到盆里道:
“你有病?。颗死习参伊私?,潘傳東我可是不熟悉,誰知道他是不是也跟他爹一樣?再說了,就算他比爹強(qiáng)不到哪去,我也不能說什么呀!又不是親姐熱妹親兄愛弟的,因為一句話他們黃了,我犯得著嗎?!”
李祥君被陳思靜一陣嗆白,不再言語,他知道陳思靜沒有錯,沒有理由去責(zé)怪她,誰也不能要求她去承擔(dān)她不該承擔(dān)的責(zé)任。陳思靜沒有看透李祥君的心思,笑臉問李祥君:
“明天咱倆上城里???”
李祥君端詳著陳思靜,不解地問:“去城里?干啥?”
陳思靜“抹搭”他一眼,說:“不干啥就不行去呀?”
李祥君忙點頭道:“行行行,可以?!?p> 去城里陳思源那里令陳思靜很高興,她已感受到哥哥和嫂子已不再像以前那樣斤斤計較,他不再抱怨父親,從言談中也看出他們相處得還不錯。李祥君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個旁觀者,對于他們兄弟姐妹間的糾扯不作任何評論。是是非非于他來說本來就不是一件很容易區(qū)分的事,妄加評議只會招人反感,他要學(xué)“乖”一些。
城里這一行有很大的收獲,嫂子硬上塞給陳思靜大約十多斤的肉,還有一些零七八碎的東西。嫂子說這些東西吃也吃不了還占地方,拿去吧,就算是幫個忙。嫂子的熱情讓陳思靜感動,她也知道嫂子說的是玩笑話,不收便是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