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雖生猶死
“真不知道為什么總管要讓我們來掃這里的雪，這里是冷宮，住的都是被遺棄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人難過的，住在這里還要讓人伺候吃伺候喝的，就這破院子有什么可打掃得，來了就覺得晦氣?！币粋€熟悉的聲音吵醒了沉睡的我。
我起身，頭疼的厲害，嗓子也干的厲害，我下床走到桌前，倒了點(diǎn)水喝，杯子里的水落入口中，冰的我打了個寒顫，身子一抖，水杯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門被推開，一個身影快速的進(jìn)來。他將我拉到一邊。
“怎么這么不小心?！彼詭Пг沟恼f。
“我淡淡的說：“對不起?！闭f完便轉(zhuǎn)身往床邊走。
“以后下床記得穿鞋子?！蔽业皖^看了看，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穿鞋子。
我沒有說話，坐在床邊靠著床看外面掃雪的宮女太監(jiān)。
那侍衛(wèi)打掃了被我打破的杯子，又替我加了火盆里的炭火。其實(shí)我根本感覺不到冷。
“吆，這不是我們的皇后住的偏殿嗎？怎的大早上有侍衛(wèi)從里面出來？”香巧在外面陰陽怪氣的說。
“休得胡說?！蹦鞘绦l(wèi)冷著聲音。
“你們茍合可是我親眼看見的，我可沒有胡說?！彼灰啦火埖恼f。
那侍衛(wèi)沒有再說話，香巧又接著說：“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勾引完了皇上，現(xiàn)在又勾引侍衛(wèi)，不過是個沒本事的侍衛(wèi)，也值得勾引，等我做了皇上的妃子，我一定會告訴皇上今天看到的這些個污穢的事，讓皇上砍了你們的腦袋?！?p> 那侍衛(wèi)冷笑了一聲。
“你，笑什么笑。”香巧氣急敗壞的跺著腳。
“香巧，你少說兩句吧！你這張嘴什么時候才會長記性?！闭f話的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覺得我癡人說夢，我告訴你們，我小時候有算命先生給我算過命，我是大富大貴被人伺候的命，我一定會遇見皇上的，到時候有你們哭的?！彼焊邭獍旱脑谕饷嬲f著，無人再理會她。她覺得沒意思便不再說了。
那侍衛(wèi)又推開門進(jìn)來，沉沉的說：“用早膳吧！”
我靠著床閉著眼沒有動，他等了片刻，又說：“別在意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胡說八道?！?p> 我知道我若不吃，他是不會走得，我起身覺得頭疼的厲害，我輕輕搖了搖頭，走到桌邊，依舊味如嚼蠟般吃完了桌上的菜肴。
“滿意了吧！”我冷笑一聲又說：“香巧是什么眼神，你可不是普通的侍衛(wèi)，做為皇上的近衛(wèi)讓你照看我這個罪人可真是委屈你了?！蔽业恼Z氣冰冷生硬，沒有絲毫溫度。
“你如何得知？”他的語氣有幾分不自然。
“普通侍衛(wèi)可做不到身輕如燕，足下無聲?！蔽乙琅f冷冷的說。
我的頭疼的厲害，心里也疼的厲害，我覺得身上似火似冰，我想站起身回到床上。剛起身眼前一黑身體軟軟的向后倒去。
……
身體滾燙又冰冷，有東西灌進(jìn)嘴里，苦的厲害，嗆得我咳不停。
“怎么樣了太醫(yī)，若是不行可是要稟告皇上的。”是那侍衛(wèi)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慮。
“不礙事的，只是著了風(fēng)寒。藥已經(jīng)喝下去了，很快應(yīng)該會退燒的。”說話的聲音有些熟悉。
我掙扎著睜開眼，入眼是站在一旁的侍衛(wèi)和一個在桌邊收拾東西的太醫(yī)。
“張?zhí)t(yī)……”我虛弱喚了他一聲。
“娘娘您醒了？”張?zhí)t(yī)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我的床前。
“嗯?！?p> “娘娘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睆?zhí)t(yī)擔(dān)憂的說。
“有勞了?！?p> “這是微臣配的一些可以安神的藥材，娘娘將它們放在枕邊，這樣有助于娘娘的睡眠?！睆?zhí)t(yī)遞給我一個香包，聞著有著淡淡的清香。
我接過香包，將香包放在枕邊，淡淡的說：“多謝！”
我知道沒有太醫(yī)愿意來冷凝宮，張?zhí)t(yī)愿意來也是顧念舊情。
他聽到我的話后頓了頓，說：“是微臣的本分?！?p> “微臣先行告退，無論如何，還請娘娘照顧好自己，萬不可大意了?！闭f完他便退了出去。
“我叫路江洲，若是有事便找我，即便我不當(dāng)值，只要跟門口的侍衛(wèi)說，他們會通知我的，我跟他們都打招呼了?！甭方廾鏌o表情，毫無感情的說。
“潮落夜江斜月里，兩三星火是瓜洲。好名字?！蔽业恼f，說完便閉上了眼。
片刻后，我聽見開門和關(guān)門的聲音。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殿里除了炭火盆噼里啪啦作響的聲音外，沒有一絲多余的聲響。
我心里是怨恨門口那些侍衛(wèi)的，包括路江洲，怨恨他們的無情，那日我在門口那般求他們，他們都不為所動，雖然他們都是得了南宮瑜的命令才會如此，可我還是控制不住的怨恨著他們。
我躺在床上，想起昨日發(fā)生的一切，心里還是疼的厲害，我強(qiáng)迫自己不去想南宮瑾，可是只要我閉上眼，腦海里全是他的模樣。
我可真是無藥可救了，我想。
我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整日昏昏沉沉，我始終找不到一個宣泄的方式，所有積壓的情緒在我的胸膛里翻滾，折磨的我抓狂。
我渾渾噩噩的活著，無數(shù)個重復(fù)相同的日子讓我忘了時辰，我已經(jīng)許久沒有同人說過話，路江洲只有一日三餐的時候才會進(jìn)來，他面無表情，很少說話，即便他偶爾說一兩句，我也從未理睬過他。
直到一天夜里，念青來看我。
“娘娘，半月未見，您怎的瘦成這樣了，上次見您就發(fā)覺您比從前瘦了許多，這次比上次還要瘦，您可不能這般消沉了?！蹦钋嗬业氖终f。
我愣神了許久，我不知道要如何回復(fù)她，我已有許久未曾開口說話了，我張了張嘴，沒有發(fā)出聲音。
“娘娘，您怎么了？您可別嚇奴婢?！蹦钋嗟穆曇魩е⑽⒌念澏?，眼里含著淚花。
“真是個愛哭的姑娘。”我啞著嗓子說。
我用拇指指腹替她擦了擦流在臉頰的淚滴，微微笑了笑說：“不礙事，只是許久未說話才會如此。今日怎的過來了，無事便別過來了，這里不吉利的，你還是未出閣的姑娘，總是來這里也不好?！?p> “娘娘別說這樣的話，娘娘在哪里，念青便在哪里。”
“念青，當(dāng)初我只是順道幫了你，你不必如此，上次你能來也算報了我當(dāng)初助你之恩了，往后別再來了?！蔽覜]有看她，只是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娘娘，奴婢是十五歲進(jìn)的宮，在宮里，被宮里的嬤嬤和管事公公責(zé)罰，被年長的宮人刁難，從未有人將奴婢當(dāng)做一個人，娘娘是唯一將奴婢看做人并尊重奴婢的人，無論娘娘在哪里，奴婢會一直在娘娘身邊支持娘娘?！蹦钋嗫粗?，眼神堅(jiān)定。
“你這又是何苦呢！”我嘆了口氣。
“娘娘，你看，這是奴婢為您做的衣裳，是用司制房用剩的布料做的?！闭f著她打開隨身攜帶的包裹，從里面拿出一件棉裙，那棉裙是用多種上好的錦緞拼接而成，因念青精巧的手法，若不細(xì)看倒也看不出拼接處。我摸著柔軟絲滑的錦緞，心里暖了幾分。
“多謝?！蔽逸p輕的說。
“還有，奴婢聽輕雪姐姐說，娘娘喜歡七巧玲瓏糕，這是奴婢從御膳房里認(rèn)識的小太監(jiān)處偷偷買來的，娘娘嘗嘗?！闭f著她打開包著糕點(diǎn)的油紙，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我拿起糕點(diǎn)輕輕的咬了一口，松軟清甜，我點(diǎn)點(diǎn)頭，說：“很好吃?！?p> 聽完我的話她開心的笑了。我拿起一塊糕點(diǎn)放到她手里，說：“一起吧！”
她笑了笑，也輕輕的咬了一口，說：“真甜，奴婢從未吃過這么好吃的點(diǎn)心。”
“往后不必在我面前自稱奴婢，若再這樣，便不要來了?！?p> “奴……念青知道了?！彼缓靡馑嫉拿嗣?，憨憨的笑了笑。
“念青今年多大了？”我笑著問。
“十九。”
“比我還大一歲。”我看著遠(yuǎn)處若有所思。
我還未滿十八歲便經(jīng)歷了這許多痛徹心扉的事情，嫁給了一個算計(jì)我的男人，愛上了一個不愛我的男人，經(jīng)歷生離死別，過的雖生猶死。
“過幾年到了出宮的年紀(jì)就趕緊出宮，找個好人家好好過平頭百姓的小日子，離這吃人的地方越遠(yuǎn)越好。”我看著念青輕輕的說，她的臉紅的像晚霞。
“回去吧，夜深了?！蔽铱粗钋嘁蚝π叨t了的臉笑了笑。
念青也看了看窗外，片刻后她站起身，說：“今日是元宵節(jié)，宮里過節(jié)我才偷偷出來的，下回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來。娘娘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p> “念青，多謝你在我這般境遇下，還能記得我，天黑路滑，回去小心些。”我站起身，送她到門口。
我打開門，念青上前一步剛準(zhǔn)備出門，我看到她的后背上趴著一只白色的巴掌大的蝎子，我心下一驚，伸出手將它打落在地，念青回過頭看到地上的蝎子嚇的大叫一聲。
我拉著她出了門，并關(guān)上了偏殿的門。我們一路跑到冷凝宮正門，念青拍著宮門大叫：“來人啊，快開門啊?！?p> 宮門打開，念青拉著我欲出去，我輕輕推開她的手，搖了搖頭。
她看了看我，最終放開我的手，自己出了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