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仙生中第一個訛詐自己的凡人,薛復(fù)冷靜下來,呵呵冷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汪玉清啊汪玉清,果然沒有負了你偌大的名頭!說吧,你費這么大勁誣陷于我,到底所求為何,我一一滿足你!”
汪玉清見薛復(fù)鎖鏈加身,再也不虞逃跑,早已撒開了手。她臉上還掛著眼淚,鼻下還垂著亮晶晶的鼻涕,開口便是辱罵:“誰誣陷你龜兒子了!誰誣陷你龜兒子了!你這王八蛋庸醫(yī)害人,生兒子沒有屁眼兒!老娘這是為父報仇、為民除害!”
薛復(fù)聽著汪玉清的污言穢語滾滾不絕,漸漸問候到自己十八代祖宗和女性親屬,氣得渾身發(fā)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陳寡婦最初幫著薛復(fù)助陣,結(jié)果兩回合便在唇槍舌劍的交鋒中敗下陣來,論起污言穢語傷人,她一個寡婦哪里是撕破臉的汪玉清的對手,只好擠出人群落荒而逃。至于柴掌柜等其他街坊,此時也只能做了鋸嘴的葫蘆,一言不發(fā)。
汪玉清轉(zhuǎn)向耿醫(yī)官道,“耿大人,這種杏林的害群之馬,您可得管??!一定要去太醫(yī)局勾銷他的名籍,讓他永世不得行醫(yī)!”
耿醫(yī)官喝道:“薛郎中如何發(fā)落,自有縣尊大人決斷,幾時輪到你一個婦人插口!薛郎中,本官只是秉公直言,你這丹藥實在看不懂,究竟用的是什么方子,加入了哪幾味藥材,如何煉制成的,藥性如何,你可詳細告知于我。若有什么隱情,本官一定替你向縣尊求情?!?p> 薛復(fù)冷冷道:“那倒不必了。薛某的事情,薛某自會解決,不勞耿大人費心了!”
耿醫(yī)官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薛復(fù)看著他的背影,冷笑不已?;仡^看看站在身邊將自己牢牢看護住的陳捕頭,見他的臉上帶著的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瞳孔中自己的影子,折射出金燦燦的光芒。再扭頭看看還在對著自己又哭又罵的汪玉清,她不經(jīng)意間投向自己醫(yī)館的目光,也仿佛盯著錢莊里最令人神往的金庫。
是了,在這小縣城里懸壺濟世數(shù)載,在普通百姓而言,自己是一個為人和善、古道熱腸的良醫(yī);可是在那些有心人的眼里,自己卻是一個無根無底的外來戶,是一頭綿軟可欺的羔羊,更重要的是,從一貫舍醫(yī)舍藥的義行以及這地段與面積俱佳的鋪面來看,自己還是一頭大大的肥羊!
那就讓他們,嘗嘗來自肥羊的怒火吧!
薛復(fù)轉(zhuǎn)向汪玉清,道:“汪玉清,早就聽說你承襲了你爹的醫(yī)術(shù),近幾年已經(jīng)開始坐堂問診。可惜你心術(shù)不正,虛抬藥價,以次充好,東城的百姓,越來越多地跑到我這西城回春堂來看病。若是把我這回春堂弄倒了,你的醫(yī)館也就可以在這縣城當中一家獨大了吧?說不定,我身后的鋪子,你也早就看中了吧?”
“你你你你你……胡說……”汪玉清張口結(jié)舌。
薛復(fù)已經(jīng)扭頭面向陳捕頭:“早就聽說你陳捕頭和汪玉清不清不楚,今天看你這公權(quán)私用、為虎作倀的樣子,想來那些傳聞也不會是假。只要把薛某扔進牢里,陳捕頭打算榨出多少銀子?汪玉清又許諾分你多少好處?”
陳捕頭大罵道:“你你你!血口噴人!來人,給我把這廝的臭嘴堵上,等帶到縣衙大牢里,我讓你給我說個痛快!”
“大牢?”薛復(fù)冷笑道,“薛某可不想去!”
他被綁在身后的雙手掐了幾個印訣,口中念念有詞,身上冒出一層綠光。他的身子原本已被小兒手臂粗的鐵鏈綁縛住,綠光中卻有細針一般的草芽自身上萌生,扎進了鎖鏈的圓環(huán)里。草芽眨眼間變成銅錢大小的綠葉,變成拇指粗細的藤蔓,又變成手腕粗細的枝干,將那些精鐵鑄造的鎖鏈,一節(jié)節(jié)崩壞。
這一切只在轉(zhuǎn)瞬間便即完成,陳捕頭一張胡子拉碴、滿口黃牙的臭嘴,還沒有在驚怖中張到最大,薛復(fù)身上的鎖鏈已經(jīng)寸寸斷裂,在一陣叮當脆響中散落地上。薛復(fù)將身子一抖,那些憑空長出的藤蔓、枝葉,也在轉(zhuǎn)瞬間干黃枯萎,同樣跌落在地上。再看他身上時,連衣衫也不曾破洞。
陳捕頭也算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于大恐怖當中怒吼一聲:“妖怪??!給我上!”
自己卻轉(zhuǎn)身就跑。
他手下的幾個衙役,也算是跟著他老陳見過世面的,深知進退,此時竟沒有一個向前的,反而極有默契地朝著四面八方狼奔豕突。
幾乎同一時間,圍觀的人群也轟然做鳥獸散,腿腳快的在街道上轉(zhuǎn)彎抹角不見了蹤影,腿腳慢的也躲進了街上鄰近的店鋪里,把門面一關(guān),再也不敢露頭。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薛復(fù)冷哼一聲,用手一指,地上便有藤蔓憑空生出,將陳捕頭絆倒在地,隨后那些藤蔓迅速長成一人來粗的大樹,上面又伸出像蛇一樣柔軟靈動的枝椏,將陳捕頭牢牢束縛在樹干上。在他驚恐絕望的眼神中,看到不久之前還在得意洋洋破口大罵的姘頭汪玉清,遭遇了同樣的恐怖,在殺豬般尖利的嚎叫中,被束縛在另外一棵憑空誕生的大樹上。
“妖怪!樹妖?。 边@是汪玉清的慘叫。
“大仙饒命!小人有眼無珠,求大仙饒命?。 边@是陳捕頭在告饒。
薛復(fù)胸中一口惡氣狠狠地從鼻孔中噴了出來,那里面有三分是被污蔑的冤屈,倒有七分是被汪玉清問候家屬所積攢的惡毒怨念,一時間,胸臆中暢快無比。
他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汪玉清,你來訛詐我之前,可曾想到有如今的局面!今天我就要為!民!除!害害害害害害害……”
最后一個“害”字,沒有完成整句話酣暢淋漓、氣吞山河的氣勢,反而因為渾身法力突如其來的一窒,窩在嘴里打起了滾,遲遲不愿意離開口腔。
就在剛才他最志得意滿時,仿佛背上被人輕輕拍了一掌,他回過頭去,便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年輕人,臉上帶著一絲詫異、一絲疑惑、一絲驚慌,舉著一只手站在自己身后。
……
張鐵好不容易來到羽山腳下,在這人煙稠密的小縣城里歇歇腳,沒想到卻碰上了這么一出熱鬧。
一個兇惡的郎中,竟然坑害同行,賣假藥害死了人家的老爹!這也就罷了,自有苦主告到官府里,也自有衙役官差來收拾他——雖然自己對于衙役一直沒有好印象??傊踩酥g的事情,自己是不太方便插手的。
直到那個惡郎中,在理屈詞窮、山窮水盡的時候使出了妖法!而那位為父報仇的孝女,不愧是見多識廣的女郎中,不愧是仙山腳下的高人,竟然一口叫破了惡郎中的身份!
“妖怪??!樹妖??!”
低頭看看腰間懸掛的五色令,沒有任何反應(yīng)。對方極有可能是千年以上道行的大妖!管不了了,打不過就逃!往羽山方向逃!
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趁著衙役和圍觀的人群四散奔跑,場面一片混亂的當口,張鐵展開身法閃到惡郎中身后,摸出一張定靈符,穩(wěn)穩(wěn)地拍在他的后背上!在他心中,此時拍出的不是一張自己繪制的符箓,而是加入羽山宗門七寶門的一紙許可!
這定靈符也是《云里七簽》中記載的一種符箓,與鎮(zhèn)壓氣血之力的鎮(zhèn)妖符不同,定靈符起到的主要是壓制法力的作用。在張鐵想來,對方即是樹妖,連氣血都沒有,那只能拿定靈符來試試過了。
誰知道竟然誤打誤撞發(fā)揮了效用!
符箓上面淡綠色的符文一閃,在咒語聲中被成功催動!那樹妖的動作明顯凝滯了兩息,但也僅止兩息而已,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用一雙疑惑的眼神看著自己。
張鐵吃了一驚,心道,這樹妖果然是個道行千年的大妖,一張符箓對它根本無用!在作出這個判斷之前,他的身體已經(jīng)以更快的反應(yīng)速度,條件反射般地向后飛退!
惡郎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飛速后退中的張鐵,道:“咦?是個小符師?”
張鐵此時卻沒有和它答話的興致,兩手一抖,便有十余枚符箓脫手飛出!這些符箓最初只是像普通的紙片一般,在空中緩慢而盲目地向前飛了一小段距離,但是隨著張鐵手上飛速結(jié)印,嘴上熟練地念出咒語,小小的紙片頓時變成了激射的刀片兒,長了眼睛般向惡郎中身上射來!
惡郎中冷哼一聲,身上綠光一閃,整個人已經(jīng)起在半空當中,那些飛射而來的符箓都撲了個空,繼續(xù)飛出一段距離后“啪啪啪”地拍在了地面上!
張鐵見對方使出了遁術(shù)騰身半空,一下子失去了對戰(zhàn)的勇氣。以他目前的手段,對付空中的敵人可沒有半點辦法。符箓的確可以向空中拋射,但是所能覆蓋的范圍極其有限,在飛出一定距離之后,所有的符箓都將脫離控制,失了準頭。而對方目前所處的高度,明顯不是自己的符箓能達到的。此外,以對方剛才騰空的身法來看,也很難用符箓捕捉到它!
唯今之計,也只有逃命了。向著羽山的方向!希望能把這樹妖引出城外,避免百姓遭殃,到時候自己再發(fā)揮全力甩掉它就是了。
張鐵打定了主意,轉(zhuǎn)身就逃,還不忘摸出兩張神力符拍在自己腿上。
他先是使出了五成的速度,扭頭看時,發(fā)現(xiàn)惡郎中幾乎一伸手就能薅到自己衣領(lǐng)!大吃一驚之下,他瞬間把速度提到十成,才將雙方的距離拉開了一些。
“咦?有趣!”
身后傳來的是那個惡郎中不知道是感興趣還是鄙夷的聲音。
逃!
張鐵速度全開,心中暗自叫著晦氣。離開定遠城的時候,是被人從空中追著;如今到了羽山腳下,又是被人從空中追殺。想到這里,他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當初擺脫鐘離烈的手段!
對,就這么辦!
張鐵扭頭看了一下身后的惡郎中,打算估量一下和對方的距離。
“砰”!
他迎面撞到前方突兀出現(xiàn)的一株樹上,眼前一黑,整個人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