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瑟瑟雪花飄,地球終究凡人多,其中一對男女十指相扣,女孩燦爛的笑容融化冰花映入男童眼脧,伸出另一只小拳拳嬉鬧捶打過去,這時一束燈光包裹二人,乍一看仿佛天使降臨。
可緊隨而來的車鳴打破靜寂,輪胎與地面摩擦產(chǎn)生的滋滋刺耳聲將彼此二人的世界定格。
雙眼朦朧漸變昏暗,只聽得一旁母親的抽泣聲扎入耳根,無法動彈身軀的男童想要張嘴阻止,媽媽不哭,不哭......卻什么都未說出口。
時光流沙滴滴嗒,天地玄門并未向他們打開,方原拉桿重啟生命輪回。
當男童再次睜開眼眸時,他們已來到方原,她依舊天使面容,皎白臉龐上張開兩灘湖心,朝他微笑,揮出小手。在這里他們沒有父母可以依靠,沒有老師教育點撥,可日子還得繼續(xù),幸好有她伴其左右,總算不是地獄。
男童立于Z城西街盡頭,望向東邊是呂府中燈火通明的古式宮殿;望向北邊傳出悠悠鐘聲的是萬通教會;卻掩蓋不了正中心圖書館中傳來的歡聲笑語,可這些與他都沒有關(guān)系,他們住在Z城最西面的亂窟中。
與前世一樣,天空飄下寒凍櫻花,落于掌中結(jié)為六棱雪水,抬頭仰望染紅的蒼穹,堪稱一絕,放到地球上絕對是讓人為之瘋狂打卡的風(fēng)景線,可與之相駁的是人顏喘息帶來的壓抑感蔓延在所有街道當中。
在這里生活很不容易,這里是弱者的棲息地,可就算如此男童還是下定決心,發(fā)誓要照顧好他的天使。
某天,西街一角,男童盤坐在一片破舊木檐下,叫賣著蠟燭與柴火,只為換取些許食物與破舊衣物,他已經(jīng)連續(xù)數(shù)日沒有客人光顧了,饑餓使他恍惚,一把抓住過路人的灰色披風(fēng),埋頭懇求他買些東西回去。
過路人并未回頭露尊容,只是輕言悲嘆:“方原下的可憐人趕緊離開吧,阿門。”隨手扔下一張白票便繼續(xù)前行離去。
男童眼中背映紅布聚焦白票緩緩飄落,趕緊上前將其緊緊拽入懷中,繼續(xù)望著地面,不??念^訴說感恩之語。
何為白票?為何如此重要?
那是因為方原中土地種不出糧食,樹木不會開花結(jié)果,魚禽鳥獸不會交配,人類自然也是無法繁衍后代,唯獨有的就是白票,它就像是人類所造錢財,比之更甚,是可以變出任何東西的寶物。
可變出的量與質(zhì)也非無封頂。
比如普通人用一張票換一頓飯,自然沒問題,但如果想要兩頓,最后可能只會變出一粒米來。
又或者有人想要換枚導(dǎo)彈,最后只能變出一塊鐵片。
而白票的來歷無人知曉,每天睜開眼的瞬間,身上某處必定會多出一張它來。
男童掌持白票,心中卻無時無刻惦記著他的天使,今天終于能讓她吃飽了,該換什么呢?奧爾良雞翅?奶油蛋糕?還是霜糖布丁呢?
正當男童沉浸在幻想中時,幾道黑影將其圍在當中,為首少年歪著嘴叼著半個白面饅頭,他便是這一帶有名的混混常帥。
嬉笑咧嘴朝男童攤開五指,顛了幾下,“我們都看到了哦,把票交出來,你媽媽沒教過你拾金不昧嗎,哥哥幫你還給那位叔叔?!?p> 男童自然識得此聲,已不是第一次遭其勒索,可這白票是他幾天來唯一的收成,天使還在等他帶好吃的回去呢,這次,這次一定......
只好咬緊牙關(guān),扭身跨開腳步,利用自己嬌小的身軀,從其中兩人的縫隙中沖出包圍,打開雙眼,前方不再有人阻擋,心念自己做到了,不料身后傳來陣陣壞笑,不管了,徑直逃離。
咚!
沒等男童跨出幾步就摔倒在地,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石墻之上,可眼前明明什么都沒有,望著墻體割據(jù)的狹隘天頂,櫻花像是它的淚撲面而來,眩暈帶著疼痛隱隱作祟,朦朧中只想問問這天為何如此鮮紅。
常帥反倒一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表情,冷冷說道,“做壞事還想跑,老老實實交出來多好,大爺我高興了還能賞你半個饅頭嘗嘗,你看現(xiàn)在這事搞的?!痹捳f一半朝著周圍幾個手下使了個顏色,“哎,你們就替他父母教育下他吧。”
西街弄堂內(nèi)發(fā)出低沉噪音,拳打腳踢下男童依舊死死抱住白票,就算周圍變得黑白,天空變得黑白......
“行了!別鬧出人命,算你小子走運,要不是在方原,你死定了!”常帥一聲令下徒留手下的喘息聲還在繼續(xù),自己卻上前輕松奪過白票揚長而去。
冰花朵朵落在男童臉上,不知過去多久,待他醒來時以披上棉絮,周遭散落滿地殘斷蠟燭與柴火,滿身是傷的男童扶著墻面蹣跚離去。
當暗夜彷徨,街道無影,男童一瘸一拐回到西街最角落的破舊茅屋前,門上倒影盡顯破衣爛褲,對眼于視無助盤問自己:你,到底是誰......
失落與自責(zé)交織心頭,熱淚涓流不斷劃過臉頰,屋內(nèi)卻傳來一聲問候,“回來啦,有被欺負嗎,記得換點吃的哦?!毖哉Z中柔情似水,在男童心里就是寒冬中的一簇篝火溫暖全身。
可他又該如何面對呢,面對一個這么沒用的自己。
破舊木門吱吱作響,天使拉扯男童進屋,發(fā)現(xiàn)他滿身是傷,便開口喧鬧,“呀,他們又欺負你...”
側(cè)耳傾聽她的不斷安慰,望著她永久保持的微笑,讓男童更加覺得自己好沒用,慚愧低頭,堅強搖頭否認,牽強解釋著一切只因自己不小心摔下了山坡而已。
女童年幼懂事也不再追問,踮起腳尖輕撫男童額頭,“你要堅強哦,要勇敢,不要害怕......今天就用我的白票吧,換一個大大大蛋糕哦。”
夜空湛藍清澈,寒風(fēng)呼嘯刺骨,沿著墻壁縫隙溜入茅屋,兩人捧著手掌大的蛋糕躺在臥榻上,瑟瑟發(fā)抖,望著天使褶眉顫微,依然擠出天真笑容閉上雙眼,想象手中三層高的糕點,男童挽臂背抱天使互相盤軀取暖。
方原的冬季仿佛特別長,日夜交替多日越發(fā)寒冷,每夜風(fēng)雪交替讓二人難以入眠,久之更分不清這里究竟是地獄還是天堂。
直到某日,男童的生意突然火爆,忙到日落西山,也許是天氣使然,也許是上蒼悲憐,去掉上交常帥的份子錢還藏有兩張白票以及衣食少許,今天可以說是大豐收。
夜半三更,男童急匆匆奔回老窩,匿想著如何在天使面前夸耀自己的本事,推開門便開始叫嚷:“看!這都是今天的收成,厲害嗎,等會兒給你變個大大大蛋糕...”
可是今天天使有些反常,沒有說教,沒有表揚,更沒有笑臉相迎,靜靜的躺在稻草鋪墊成的臥榻上,身上堆積著皚皚白雪。
男童趕忙上前撣去雪埃,輕搖比自己更嬌小的身軀,柔語詢問她是否安好,但依舊沒有回應(yīng),一時間他思緒混亂不知所措。
不斷在腦中尋找辦法,尋找醫(yī)院在哪,醫(yī)生在哪...
方原偌大卻找不到任何辦法,寒刃刺下心房,陣陣痛意游走全身,對了,今日早晨來過一位大叔白衣大褂,拿著紗布與己換過蠟燭,是他,他一定是醫(yī)生,他在哪,他一定在這附近。
腦中邊思索醫(yī)生可能的所在地,邊背起天使加快步伐狂奔而出。
此時夜已很深,街道空無一人,黯淡無燈火,只有光腳疾奔的男童以及喘息帶來的長串白色寒氣,風(fēng)兒刮過臉頰感受不到疼痛,腳掌深入絨雪變得紫紅,可男童沒有絲毫知覺,慌亂無神左右張望兩旁。
可每間房屋都是如此相像,容不得他多想,求救從喉間綻放,同時不停敲打屋門。
“砰砰砰...醫(yī)生,醫(yī)生救救我的天使?!?p> ......
一遍又一遍,直面一扇又一扇冰冷木門,時而悶聲不響等不到回應(yīng),時而傳出吵鬧罵街聲,數(shù)不清到底是第幾次拍打,屋內(nèi)悄然無息,正當男童準備失落離去時木門打開了一絲縫隙。
傳來困意十足敷衍了事的回應(yīng)。
“關(guān)門了,兩票一診,明天起早?!闭f完就準備關(guān)上門回屋睡覺。
可對于男童來說這是唯一的希望,沒多思考一掌用力拍在門板上,凍的直哆嗦的兩瓣紫唇起起伏伏,哽咽顫喉發(fā)出嘶啞哭喊,“求,求你了,醫(yī),醫(yī)生,幫幫我,她昨天還好好的,現(xiàn)在卻怎么也叫不醒,我,我有票,都,都給你,求,求你了...”
見他已被凍得連話都說不全,依舊不停描述當時的情況,多多少少引起醫(yī)生的一絲憐憫。
冷風(fēng)沿著門縫鉆入屋內(nèi),醫(yī)生一哆嗦拉著男童進了屋,情表嘆息輕晃頭,“唉,都是可憐人吶,也不知道方原是好還是壞...”
領(lǐng)進屋的男童滿臉呆滯,身體早被凍成了冰棍,坐在板凳上連眼都不眨一下,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醫(yī)生,左瞧瞧右看看,腦中一片空白。
片刻后醫(yī)生停下動作,困意又起,打著哈欠朝男童招招手,卻不見他有任何反應(yīng)。
“別慌,她沒事,只是營養(yǎng)不良,免疫力下降,外加這幾天著了涼,身體一下支撐不住暈過去了,我給她打瓶點滴,以后按時吃飯就可以了?!?p> 著手安排好病人的一切,蓋上背裹后準備離去,關(guān)門的瞬間瞟見男童渾身臟亂,衣褲破洞中隱藏著不少青紫色的肌膚,心底泛起漣漪,痛恨方原,死都死了何必再糟蹋這些孩子呢,扔下一張白票于男童跟前。
“今晚就睡這吧,屋子有點亂幫我打掃下,嘭~”
四下無聲,顯得關(guān)門聲格外清脆,驚醒男童,環(huán)顧四周,各種儀器橫七豎八,地上滿是染血紅紗,慢步移至天使床頭,不知該做些什么。
“滴答,滴答...”
房間中回蕩著藥瓶滴落水珠的回聲,望著它通過軟管流動,自己只能用力喘息,溫暖她呼吸的冷空氣。
佛曉破天,灑下久違的陽露,雪卻依舊飛舞,沒等紅光漫天,男童便懷揣藥瓶,背上天使出門,朝著北方不斷前行,離開這嘈雜陰霾的城鎮(zhèn)。
沒等他們離開多久,聲聲驚天異響從身后不斷傳來,城里卷起塵煙滾滾,飄散綠瑩火星,天空不斷劃過翠綠晶體射入城市,男童并未回頭,他不想再多看一眼,只想盡快離去。
該說是幸運嗎,每過50載,方原便會關(guān)閉一次鬼門,這時所有種族的方原寸地將連接到一塊兒,沒有其他規(guī)則,只有適者生存,血腥殺戮矛升盾起,幸好二人及時離開。
不,災(zāi)厄之神仿佛長了眼,一直尾隨其后。
其中一根晶體徑直從空墜落,轟入地表,碎為無數(shù)刀刃,從男童身邊劃過,隨之氣浪混合風(fēng)雪將二人吞噬,滾出數(shù)十個跟頭才得以停止。
掀起塵雪彌漫大地,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只有不遠處閃爍數(shù)道綠光搖擺不定。
這些對于男童來說根本不重要,只知背后暖意退去,低下頭瞧見地上破碎的玻璃渣與血跡,急迫尋找天使蹤跡,這邊沒有,那邊也沒有,她到底再哪...
雪落紛飛越漸洶涌,上天好像故意刁難著他,又好像是喜歡看人類掙扎的模樣,其實他的天使就在其身后,背脊布滿熒光,靜靜躺在被血侵染的雪地里。
刨開雪碑,僵紫十指緊扣懷抱起她,陣陣冰冷席卷而來,仰望蒼天,對自己提出疑惑: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我們到底做錯了什么...
雪兒飄飄,風(fēng)蕭蕭;
蒼空淡淡,云浩浩;
晨沐流沙,無回應(yīng),我到底為了什么在努力......
也許什么也沒有做錯,蒼天也什么都沒錯,只是一切皆為定數(shù),但是我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實,我要怎樣才能救回我的天使,我要怎樣...
雪將二人掩埋,男童忘卻之后發(fā)生的一切,只知天空盤旋著他的不甘,他的憤怒,他的悔恨以及他妹妹的名字,托姆亞哈維。
Z城圖書館中,杰合上書本,告訴我們這里人不會自然死亡,卻不是天堂享樂的烏托邦,指向窗外,Z城北方那座高聳入天,耀陽璀璨的荊棘冰山,那就是告誡山,承載著Z城歷史上最慘烈的攻城日,死亡1300余人,傷700余人...
事后突顯的冰山下,方原850年7月1日,眾人灑下悼念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