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然的皇宮最高處,始皇嬴政雙手負(fù)于背后,他站在欄桿前,看向廣袤的疆土,有些驕傲,又有些不舍。
他身體已經(jīng)嚴(yán)重透支了,如今已是接近油盡燈枯。
“王!這里風(fēng)大,還是請移步內(nèi)閣吧。”一道袍老者匆匆趕來,一來便跪在地上勸到。
“你來啦,”嬴政仍是向著天邊眺望,仿佛要將這天下留?。骸艾F(xiàn)在局勢如何?”
籬落先生看著始皇蕭瑟的背影,真不忍心再讓他知曉如今朝堂內(nèi)部的混亂,奈何他問起了,自己便要回答。
“王已猜到,又何必難為老臣呢……唉,”籬落嘆了口氣,繼續(xù)講到:“如今大公子被排擠到南疆邊陲,二公子對趙高又深信不疑,我赳赳老秦,如今卻是即將掉入了閹人之手!”
“支開扶蘇是朕的主意,如今這天下呀,亂的很,扶蘇是朕最滿意的繼承人,支開他也是保護(hù)他,至于二公子,為王有余,為皇不足,誰更勝任相信他們兩兄弟都清楚得很。趙高也不過是抓住了二公子野心大這一點,方才能夠打著二公子名號左右逢源,無妨,朕在,趙高就不敢妄動。朕更在意的是這天下百姓的想法?!?p> “這天下也不樂觀,起義軍已占據(jù)晉陽、曲阜兩城,所到之處,官府多為歸附。這些該死的亂臣賊子,想我大秦待他們何其不薄,結(jié)果他們竟然是如此報答您的!”籬落先生氣憤道。
“多是歸附嗎?”嬴政仰起頭,雙眼無奈的閉上,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到:“籬落先生,你是長者,有大智慧,你說朕是不是做錯了?”
“不,王沒有錯。王一統(tǒng)天下,結(jié)束了多年亂戰(zhàn),救萬民于水火;王書同文,讓天下人有統(tǒng)一的文字;統(tǒng)一度量衡,如今城內(nèi)城外,無不是沿用王的法度。如此大功績,必然是功蓋天地,您怎么會錯?!被h落著急道。
“可惜世人都說朕勞民傷財,興建阿房宮。”嬴政失落地?fù)u了搖頭。
“世人愚昧,只知阿房宮耗費彌多,卻不知王早已下令停工。”
“世人道我是暴君當(dāng)政,焚書坑儒……”
“這都是那些亂臣賊子鼓唆百姓,明明王只是坑殺了四百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shù)士而已!”籬落實在氣不過,一掌重重的拍在地上。
“起義軍到處傳言,說朕暴虐?!?p> “要想起義,誰不需要個說辭?明明就算充軍隊伍沒有按時到位,也不過是處罰些銀兩罷了,王何曾說過遲到就要殺頭的話?!?p> “那朕修長城一事,征用天下男丁又當(dāng)何說?”
“王修長城,北御匈奴,南擋南越,護(hù)天下百姓此乃千古功德,怎會有錯?!?p> “哦?”嬴政嘴角難得露出笑意,“先生似乎頗有自己的想法,與這天下人倒是背道而馳?!?p> 籬落苦笑一聲:“老臣不過是多知道一點真相,少聽了一些傳言罷了,可惜了世人愚昧,竟然輕信了謠言?!?p> “是啊,朕做的都是正確的事,雖是經(jīng)不起謠言攛掇,只要是有利于天下,哪怕是背負(fù)萬古罵名,朕又何懼之有!”嬴政心血澎湃,雙拳在背后捏得咯吱作響。
千古一帝,欲戴王冠,則必承其重?。?p> “不說這個了,不死藥煉制得如何?”
嬴政回過頭來,那是一張略顯老邁的臉龐,劍眉星目,漆黑的瞳孔仿佛裝著浩瀚星海,只是這一張英俊的臉龐卻稍顯憔悴與虛弱。
“老臣已收到傳書,不死藥已在路上,似乎今日就該到了,老臣正是來請王入陣!只要不死藥到咸陽,臣就能立刻為王恢復(fù)衰敗的命格?!?p> “很好,此事要有勞籬落先生了?!辟?dāng)即雙手作揖,躬身一拜。
“王不必如此,當(dāng)年若不是王,臣又怎能走到如今這一步?!被h落見嬴政躬身,連忙擋住,千古一帝這一拜,怎能受得起?
“走吧,入陣!”
嬴政也沒有惺惺作態(tài),如今最要緊的事,就是改天換命!
陣法所在地是驪山北麓,整座大山全部挖空,內(nèi)部如同一座皇宮,山體地表設(shè)有陣法,隔絕天機,內(nèi)部設(shè)陣法阻斷陰間,在這陣法之中,可以讓人獨立于六道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嬴政坐在正中央的龍椅上,龍椅前有一座方圓半丈的蓮花燈,周圍皇城禁軍排陣而立,守護(hù)這他們擁護(hù)的王者,從入口處到龍椅有九十九座蓮花燈,如同百官朝拜,籬落則點燃九十九個蓮花燈,擁護(hù)著最中心的龍椅前的巨型蓮花燈。
天演大道九十九,遁去為一,籬落要做的,就是鎖住那遁去的一,用這個一來作為嬴政的新命格。
燈已點完,籬落雙手捏印,喃喃道音響起,眾人只覺得這山體內(nèi)部,突然刮起大風(fēng),蓮花燈火不住地擺動,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
“今日蓮花拜北斗,請下風(fēng)伯與雷公。風(fēng)伯可帶死氣去,雷公請攜陽氣來!”
霎時間,氣溫突然憑空升高,仿佛有一輪紅日在這巨大宮殿中升起。
“始皇有功達(dá)萬世,可請北斗圣君來相坐,好酒是江山釀,棋局是天下棋。請來!”
籬落一邊念著咒語,一邊隔開手指,滴下一滴真血進(jìn)入身前的巨型蓮花燈。
只見血一入火,便熊熊燃燒起來,火焰中仿佛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坐在一方棋盤前,人影對面則空無一人。
“王,請下這盤棋,七日為限,輸贏便全在您手了,切不可停下,不死藥能幫助您身體回到巔峰時期,直到下完這盤棋。”
籬落嘴角流出一抹鮮血,以一紀(jì)壽命換來這場天下棋局。
“朕這一生戎馬過,奢華過,平凡過,但唯一不變的就是在下棋,與人下,與國下,與心下,唯獨沒和神仙下過,今日倒是滿足了這一大憾事。”
說著,秦始皇已經(jīng)坐直了身體,凝重地看向火中的虛影,微微欠身:“北斗圣君,你是天人,朕是天子,理當(dāng)你先!”
“天有君臣,爾為人間帝王,亦具紫薇,當(dāng)先行!”
隆隆天音在空曠的宮殿中回想,但能聽到的只有籬落和嬴政。
“也好!”嬴政微微頷首:“那便先行天元!”
聲音一落,火中棋盤天元位置處便憑空多出一子。
“玄之!”
“關(guān)!”
“沖!”
……
時間慢慢過去,連續(xù)幾個時辰的對弈,嬴政仍面不改色,但籬落看得出,嬴政身上的生機正一點一滴地失去,化作棋子打入天地棋盤中,贏了棋局就是贏了生機,反之亦然。
“王的生機快要消耗殆盡了,不死藥還沒到嗎?去催!”籬落叫來一個金甲護(hù)衛(wèi)吩咐道。
正在這時,入口處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人未到,聲音已經(jīng)響起。
“報——不死神藥到!”
與聲音同時,趙高飛馳而入,卻在進(jìn)入的那一瞬,不慎碰倒了點燃的蓮花燈。
蓮花燈應(yīng)聲熄滅,隨后,相鄰的蓮花燈連續(xù)熄滅,似乎一條死亡之藤蔓延而去,直到最中央的巨大蓮花燈也被滅掉,正在全神貫注博弈的嬴政登時一口本命真血吐出,染紅了翡翠蓮花座。
“大膽!”
籬落大腦一下子如同短路一般,只感覺七竅都在流血:“你這個亂臣賊子,誰讓你進(jìn)來的,來人,把他拖出去斬了!”
“憑什么!我深諳不死藥的重要,馬不停蹄前來,我何錯之有?”趙高眼里閃過一絲得逞的深色,外表裝作慌亂說到。
“你!你……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你撞壞了蓮花燈,沒有了蓮花燈要不死藥有什么用!”籬落咬著牙痛心道。
多年的準(zhǔn)備,居然因為這樣一個閹人付之東流,籬落恨不得現(xiàn)在就殺了他。
“罷了罷了。”中央龍椅上,嬴政平息住了體內(nèi)反噬的氣血,開口喊道:“此乃天意,先生不必動怒?!?p> “王啊……您怎么還要為這個小人說情,他害得您……”籬落想說魂飛魄散,卻怎么也開不了口,只能潸然淚下,哽咽不已。
嬴政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到巨型蓮花座前,雙指點向燈芯。只見燈芯滕地燃起烈火,卻也就那么一瞬便自行熄滅了。
“真是天要亡我始皇嬴政,朕既為天子,天有意見,朕還有什么話說……可惜啊,就差一步!”
嬴政無奈地嘆了口氣,坐回龍椅上,看向這地下宮殿中的人,眼里透出了不屬于帝王的流戀。
他愛這片土地,他愛這方土地上的人民,但現(xiàn)在,他要先離開了。匈奴未定是他的遺憾,但他想著總也要留點事情給未來的一世又一世皇帝,不然這江山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王還有何遺言,老臣就是拼了這身道行也定然辦成!”籬落趕緊來到嬴政身前。
“先生不必如此,茫茫天意,自有定數(shù),先生該是休息的時候了?!?p> 說著,嬴政努力坐直身體,身為始皇帝,生得端正,死也要死得端正。
“朕統(tǒng)六國,天下歸一、筑長城、鎮(zhèn)九州龍脈、衛(wèi)我大秦、護(hù)我社稷。朕以始皇帝之名在此立誓,朕在,當(dāng)守土開疆。掃平四夷,定我大秦之基。朕亡,亦將身化龍魂,佑我華夏永世不衰!此誓,日月為證,天地共鑒,仙魔鬼神共聽之!朕為始皇帝,后世以計數(shù),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爾等需隨……”
千古一帝,就此長眠。
“諾!”
殿內(nèi)護(hù)衛(wèi),齊刷刷單膝跪地,將手中槍戈豎起。
“恭送……吾皇!”籬落先生無力地跪下,將頭埋得極低。
“恭送吾皇!”千名護(hù)衛(wèi)聲音如同天雷在這密閉空間中炸響。
同一時刻,另一片大陸中,三皇子林奕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