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故事的力量

　　故事的力量……

　　雖然不知道自己具體要做什么，但柯南道有些觸動。

　　“好，那我先聽聽吧，有什么是我能辦到的，我盡力而為。”他答應(yīng)下來。

　　高昇與華生進(jìn)了屋，向柯南道詳細(xì)地講起了韭局一案的來龍去脈。

　　柯南道聽完唏噓不已：“竟有這種事……可真是一樁奇案，師父你做了件好事?？上?，終究有些遺憾，沒能讓全部真相水落石出?！?p>　　“真相遲早會水落石出的?！比A生很是不甘，溫文爾雅的外表下，透著一股執(zhí)拗之氣。

　　柯南道不置可否，看向高昇：“這個案子似乎已經(jīng)告一段落，不知師父想讓我做的是什么？”

　　“我想讓你把這案子，寫成一部公案小說，借說書人、書商之力，將它傳遍全國，讓民眾懂得警惕血韭和韭局，不至于被輕易地割了韭菜?！?p>　　這個年代，沒有電視、報紙，更沒有網(wǎng)絡(luò)、公眾號，很多事情全靠口口相傳，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傳到另一個地方。

　　而話本、小說就不一樣了。各地的書商、說書人會常常交流，保持故事的豐富和更新節(jié)奏，讓本地的居民不至于膩煩，這就需要即時搜羅全國各地的故事。

　　故事、歌曲，是這個世界最有大眾傳播力的事物。

　　柯南道想了想，也明白了個中緣由。

　　這事其實(shí)不難理解，只不過在這個時代，還沒有人這么做罷了。

　　“師父，那我會有幾個問題。”

　　“你問吧。”

　　“首先，話本、小說之類，是在茶樓、勾欄瓦舍這些地方流傳的，也就是說接觸到的主要是城鎮(zhèn)人，而韭局坑的是村里的莊稼人，這個故事傳出去，真的能起到效果嗎？”

　　高昇挑了挑眉，一個古代人，這么短的時間里，竟然想到了受眾群的問題，不愧是才華橫溢的寫作者，思維能力很強(qiáng)。

　　“你能想到這一層，很不錯。不過呢，你還忽略了一些東西……”高昇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思路，一邊緩緩道來。

　　“如果我們主要面向莊稼人去宣傳，首先我們很難找到一個合適的方法告訴他們。層層下達(dá)，直到村鎮(zhèn)，那是各地官府才有能力做到的。如果選擇故事的方式，我們至少有了個抵達(dá)全國的方法。

　　“其次，莊稼人安土重遷，并不好動，與外地的交流很少，他們自己的傳播能力很有限，我們要花更大的力氣將故事傳到每一個村落。如果選擇城市，那里人多而雜，三教九流，文人、商人、官吏都有，這些人有更大的活動范圍和影響力，只要將故事說給他們，他們就可能自己轉(zhuǎn)述給更多的人。像地方官吏，如果聽聞此事，甚至?xí)鲃尤ゼs束地方，警惕此類事件。

　　“還有，地主老爺們可是常常在城里過日子的，他們手中也有大片農(nóng)田。村里人進(jìn)城時，也都喜歡去茶樓瓦舍找找樂子，也會把城里的見聞，聽來的故事講給村人們聽。

　　“最后，如果我們選擇村里人作為主要目標(biāo)，那故事就會講得更直白淺顯，很難寫出精品故事，沒法讓那些眼光挑剔的說書人、書商滿意。這樣一來，我們這個故事就賣不掉。假如走不出去，那便再沒有之后。把故事說得雅俗共賞，會取得更好的影響力?！?p>　　柯南道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追問：“第二個問題，這個故事里，韭局的陰謀有些復(fù)雜，似乎不太方便讓那些市井間的百姓理解，更別說將它轉(zhuǎn)述，口口相傳……”

　　高昇正色道：“首先，我想告訴你一個道理：一個說故事的人，絕不能高估了自己，小瞧了自己的讀者，小瞧自己故事的聽眾。

　　“如果你將讀者、聽眾視作愚人，那你贏得他們贊賞的時候也不會有絲毫喜悅。除非你是故意耍白癡，讓人發(fā)笑，否則不要將故事變得更愚蠢?！?p>　　柯南道凜然受教。

　　“然后，在具體的操作上，我們并不是要把真實(shí)事件就這么照搬，落成文字。那不是故事創(chuàng)作。我們要做改編?！?p>　　“怎么樣改編？”聊到具體的創(chuàng)作，柯南道挺直了身子，來了興致。

　　“韭局的運(yùn)作方式，三兩句很難讓人領(lǐng)會，那我們就換個思路來。大部分人，其實(shí)都是對人不對事的，一個讓你討厭的惡人，做了一件邪氣森森、彎彎繞繞的事，那一定是壞事，一定有陰謀。所以，我們要將血蝙族妖魔化?！?p>　　“妖魔化？”

　　“對，我們要給血蝠族起個諢名，就叫‘吸血鬼’。生動形象。然后，我們先描述他們，他們都是外國人，長相陰柔俊秀，舉止優(yōu)雅，有欺騙性，膚色蒼白，愛穿名貴衣服。”

　　“呃……這豈不是在夸他們？”

　　“還有呢，他們是長相俊秀的外國人，喜歡誘騙本地少女，以邪術(shù)蠱惑女子心神。舉止優(yōu)雅，可背地里吸食血液，挖吃內(nèi)臟，夜里睡在腐朽的棺材中。皮膚蒼白，見不得陽光，夜間能化作蝙蝠、鬼怪，行邪惡之事。愛穿名貴衣服，都是做奸商刮來的民脂民膏……”

　　柯南道聽得連連點(diǎn)頭。

　　光聽第一個，憑長相和邪術(shù)誘騙少女，就十分令人氣憤。

　　“還有，他們的血韭，是以鮮血和邪法煉制而成，種在土地里，會吸食人畜精氣，讓人萎靡不振，引得夫妻不諧，只有吸血鬼才吃它。而肥料是刨墳掘尸，制作出來的，帶有詛咒和邪氣，沾染上了就會發(fā)生不詳。邪門到這種程度，就能變成鄉(xiāng)間怪談，引人警惕了?！?p>　　華生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還能這么編？！

　　高昇鄭重道：“別小看了這些添油加醋的東西——沒點(diǎn)獵奇元素，你好意思叫公案小說，叫通俗故事？既然打算讓這個故事傳遍天下，那就要精加工。”

　　“那故事層面呢？師父您有什么改編的想法嗎？”柯南道感覺今天學(xué)到了不少，情緒高漲。

　　“有，首先，我們要聲稱‘本故事根據(jù)真實(shí)事件改編’。強(qiáng)調(diào)真實(shí)感，提高說服力，引發(fā)好奇心?！?p>　　“其次是視角，這個故事的視角是放在你師兄華生身上的?！备邥N看向自己的大徒弟。

　　“我？”華生指了指自己，有點(diǎn)茫然。

　　“對，故事里的華生，是一個剛落榜的秀才，他有些潦倒，感覺自己空有滿腹學(xué)識、一身才干，卻無處施展——才子佳人為主角的故事，更符合現(xiàn)在流行的口味。而且這樣的人物，更能引發(fā)書商、說書人的共鳴?！?p>　　說書人、書商都是些什么人？都得是讀過書的文化人，但是這些人又當(dāng)不成官。

　　“如果主角是我，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了長官，平民百姓不易代入?！?p>　　另一個原因，是高昇擔(dān)心朝廷覺得自己在散播謠言自吹自擂，沽名釣譽(yù)，雖然問題不大，但將來官位高了，說不定就會有哪個嘴碎的言官，出來翻舊賬。

　　“然后，要鋪陳這個環(huán)境。一定要講這片鄉(xiāng)村田園描述成祥和的樂土，雞犬相聞，鄰里和睦。主角雖不得志，但也有個愛惜他的青梅竹馬。

　　“可是，吸血鬼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主角落了榜，青梅竹馬開始輕賤他，被俊秀富有的吸血鬼頭子魅惑，想要離他而去，想要做他的小妾。隨著韭菜的種植，鄉(xiāng)間風(fēng)氣也發(fā)生驟變，懷疑、爭吵開始在這片土地上蔓延……”

　　柯南道一拍大腿：“這個反差好！這故事里的吸血鬼，好生可惡！”

　　“接下來，可以分作兩個版本?！?p>　　“兩個版本？”這回，華生和柯南道都迷糊了。

　　“一個版本，在本地附近流傳，與真實(shí)情況相近。講述華生憑借過人智慧，察覺了吸血鬼身上的疑點(diǎn)，通過蛛絲馬跡，識破了這伙妖魔的陰謀。他最后贏得了當(dāng)?shù)匮矙z、知縣的信任和賞識，在高人俠士的幫助下，將這些妖魔一網(wǎng)打盡。青梅竹馬中的邪術(shù)解除，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邊。華生的前途也一片大好?！?p>　　“另一個版本呢？”

　　“另一個版本，賣給遠(yuǎn)方他鄉(xiāng)，描述的階段是，韭局的陰謀已經(jīng)推行了一兩年的情況。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百姓被壓榨，賣兒鬻女，少女時常被擄走，吸食鮮血，一去不歸……總之，要多慘有多慘，一定要讓人害怕韭局的推廣。”

　　“那主角呢？這一兩年在干嘛？”

　　“他被青梅竹馬甩了，心灰意冷之下，離鄉(xiāng)遠(yuǎn)游，行萬里路去了?；剜l(xiāng)時才發(fā)現(xiàn)家鄉(xiāng)劇變，青梅竹馬早已死去，他大為憤怒、懊悔，發(fā)誓要向吸血鬼報仇，還家鄉(xiāng)本來面貌?！?p>　　“他如何辦到？”柯南道很不優(yōu)雅地抖著腿，興致勃勃。

　　“他在外游歷時，遇到了神女。”

　　“神女？”

　　“華生與神女有了一段露水姻緣?！?p>　　“握草！這個給勁?！笨履系棱嵉匦α诵?。

　　華生有點(diǎn)坐立不安，只能在心中不停和自己說“這不是我”“這不是我”。

　　“神女想和他長相廝守，將他留在山中。但華生離家已久，思鄉(xiāng)心切，還是離開了?！备邥N隨口加了個希臘神話里奧德修斯和卡呂普索的橋段。

　　“華生回到家鄉(xiāng)，卻看見一片人間地獄的景象，悲憤之下，他去找神女，懇求她幫自己復(fù)仇除魔。神女起初不愿意，但最后感念他的一片赤誠，也想起往昔情分，助他除滅了這些吸血鬼，清洗了這片大地，讓土地恢復(fù)了生機(jī)。

　　“神女離開了，完成心愿的華生，專心學(xué)業(yè)，努力用功，終于高中進(jìn)士、衣錦還鄉(xiāng)，只是曾經(jīng)的青梅竹馬已經(jīng)不在自己身邊。”

　　“這個反派的解決，簡單粗暴，喜聞樂見。”柯南道點(diǎn)點(diǎn)頭，“而且最后這個結(jié)局，還有神女這個角色，也很令人感慨……不過，為什么需要兩個版本？”

　　“第二個版本，警示眾人的效果會更強(qiáng)，能展現(xiàn)韭局真正推廣之后，帶來的可怕后果，而且情節(jié)更奇，更一波三折，會更加好賣。但是，對于本地居民來說，太不真實(shí)——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不如在真實(shí)情況的基礎(chǔ)上，稍加改編，讓他們印證了自己知道的那部分。如此一來，他們會對這個故事更深信不疑，真的認(rèn)為韭局的人就是邪惡的妖魔，血韭和肥料都是邪物。

　　“還有，兩個版本必然會引發(fā)版本之爭——哪個版本更好？哪個版本才是正統(tǒng)？說不定還會有人對兩個版本都不滿意，自行改寫、續(xù)寫。有爭議、有炒作的情況下，這個故事會更令人好奇，更有名，更有影響力。”

　　柯南道心悅誠服。

　　“當(dāng)然，這兩個版本的尾巴上，還都要加上一段，講述海外割韭菜妖魔仍在，對我大陳土地虎視眈眈云云，讓人不要放松警惕。”

　　柯南道連連點(diǎn)頭，道：“師父你真是太厲害了……沒想到這個案子，能編成這樣……不過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問吧。”高昇很有耐心。

　　“師父你這么能編，你為什么不自己動筆寫，要交給我？”

　　高昇愣住。

　　當(dāng)然是，只會吹，不會寫啊……

　　明明徒弟是認(rèn)真問的，怎么聽出一股嘲諷感……

　　“咳咳……為師，看你天資不凡，想要多培養(yǎng)培養(yǎng)你嘛……”

　　“多謝師父栽培！”柯南道站起身來，深深施了一禮。

　　【徒弟“柯南道”好感度65→好感度72】

　　【徒弟“柯南道”敘事Lv.4→敘事Lv.5】

　　“呃……不客氣……”

　?。ǜ兄x書友狂人翔龍的打賞。第一回接到打賞……感謝）